过了梅关,下了大瘐岭,武怀玉并没有在韶关逗留。
他率领着几万人马沿浈水直抵广州,大哥广州都督武怀义到三水青岐镇来迎接,
青岐是西江北江二江夹峙的一个半岛,东端濒临著名的思贤,三面环水,风光秀丽。
站在这风光秀丽的江畔,往东南还能看到佛山镇的冶铁兴盛景象,无数的铁炉熊熊燃烧,上空凝聚起大量的烟云。
青岐镇是风光秀丽一派田园风光岁月静好,佛山镇却是喧嚣火热一片繁忙热闹,
一动一静。
“四年,仅仅四年,佛山就从广州郊野,变成了如今广州最热闹的作坊城,你知道那里有多少铁作坊吗?”
怀义陪着兄弟站在江边,遥望东南的佛山。
佛山就像是广州的一个发动机,这几年带动着广州的兴盛都上了一个台阶。
而眼前这涛涛江水,是广州诸多血管中的一条,
通江达海,广州的贸易条件太好了。
“海上丝路真的要兴起了,西江接漓水连灵渠通荆襄阳达关陇,北江接梅关路达赣江通长江接吴越中原,从广州港出发,经海上可达四海,你知道现在广州港的贸易量有多大吗?”
怀玉笑笑。
“很大,而且越来越大,”
身为广州都督的怀义点头,“没来岭南之前,一直以为岭南就是那瘴气蛮荒,是让人畏惧的天崖海角,来了才知道,这里简直流金淌银,”
怀玉也点头,“是啊,这里遍地是机会,所以圣人看中岭南,要我们南下,大力开发。大唐要更上层楼,岭南是绝不可或缺的。”
“岭南确实遍地是机会,可问题也不少,首先还是俚僚蛮的问题,不服王化,然后是这边人太少了,汉人更少,这么广阔的广交桂之地,人口还不如一个关中京畿。”怀义很是感叹,在这里做都督,充满挑战,也让人充满激情。
“我这次来,就是先来征服那些狸獠蛮的,”
“需要多少时间能平定?”怀义问,他对岭南的看法,跟朝堂上那些远离岭南的相公们不同,在魏征温彦博他们眼里,可能认为岭南太偏远,大唐现在应当还是以关中、中原为本位才行,强干弱枝,对边远地方尽量少管,这也能更集中力量强化核心区。
甚至有大臣以为,岭南、西域、南中、黔中这些地方,可能还包括雁门关外的地方,可以全都实行羁縻制度,就是完全让地方豪酋们世袭自治,只要名义上臣服中央就行了,既不要他们户口也不要他们税赋,
可真正有识之士怎么能这样看待岭南,
武怀义在岭南呆的久了,也把岭南看的更清楚明白,但现在岭南的问题也确实很多。
南迁的汉人豪强大族,本地百越俚僚蛮,这些大大小小的势力,难以号令。
以前中原王朝对岭南是搞羁縻统治,甚至是代理人制度。
现在皇帝却要直接统治岭南,武怀玉更是要来武力征服,
他担忧这征服战争打的时间太久,会把如今岭南还算安定的局势给打乱,要是彻底乱起来,岭南也就不好发展了。
“打,是必须打的,畏威才会怀德,先打服,才能说仁义说道德,否则谁把你的话放眼里。”
“要小心。”怀义提醒兄弟,“谈殿等俚僚蛮实力不强,但他们占据险要山区,想要进剿也不容易,而更要小心的还是如冯陈宁冼等豪族,这些人表面恭顺,可实际上就不一样了”
“我很清楚这些,”
怀玉笑着拍了拍兄弟胳膊,“放心吧,我这一路上可不是在游山玩水,一直在盯着岭南的情况,
如今他们也打的差不多了,该我出手了。”
在青岐镇上跟怀义吃了顿饭,怀玉没去广州城,直接率部队沿西江而上,离开前,他把妾侍芙蕾斯塔交给阿兄带去广州照顾,
“阿芙怀孕了,孕吐比较厉害,我不方便再带在身边,我让她先在广州安置,过去后在那边买个宅子买些人,到时可能还要在广州做点买卖什么的,你帮我照顾一二。”
怀义笑笑,“咱们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我在岭南这几年,你在京城不也一直帮我照顾你嫂子她们吗?”
“你真不用我跟你去?”
“我现在手里还是有些可用之兵的,”
中原朝廷对广州的控制一直是比较强的,南下岭南第一站不是桂州便是广州,而广州因为有港口和海贸,所以必然是在岭南最重要的大本营。
此前,朝廷在岭南的驻军不多,广州就有。
“我这里就有三万五千精锐之兵,桂州现在还有一万五,你说我现在缺兵少将吗?我都嫌多,要不我把你们广州清海军这一镇五千人马,直接留给你?”
“等打完这仗再说吧,你堂堂武相国,可别阴沟里翻船。”怀义笑道。
芙蕾斯塔很舍不得离开怀玉,不过她妊娠反应确实比较厉害,吐的很严重,而且又闻不得油烟,吃不得荤腥,这让她很难受,更无法适应行军奔波。
“你就留在广州,广州挺热闹的,我阿兄也在这,等我打完仗也会回广州。”
“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子百般不适,”
“安心留在广州养胎,我给你写了几个方子,你到广州后好好服用。”
听到安胎二字,芙蕾斯塔再不舍,也只好留下。
“那阿郎怎么办,我把身边这几个年轻的侍女给你带在身边侍候吧,她们也都不错的,身材高挑,容貌秀丽,虽是胡姬,可就算放在长安有名的胡肆里,也绝对是让人追捧的。”
“我接下来要去打仗了,身边不方便带着女子,何况你身边更需要熟悉的人照顾,”
告别了怀义他们,武怀玉加快了行军速度。
经端州入康州,下泷州。
端州刺史庞孝泰也是早就提前到任,这次也是早早来迎接,并甘当马前卒,为武怀玉先锋。
在泷州罗定河畔云际垌稍做休整,武怀玉率军直扑窦州。
此时,窦州獠蛮叛军主力,基本上都集结到了南边的州城罗窦垌,还被冯智戴率军包围着,双方僵持不下,又都不愿意硬拼两败俱伤,但武怀玉开的条件,让叛军无法投降,于是只能僵持下去。
这个时候,谁都没想到一直在路上磨磨蹭蹭,好像永远在路上,永远到不了岭南的武怀玉,
会在到达梅岭后,突然加速起来。
主力在南边,靠近泷州的窦州山里,俚獠蛮还很多,但以老弱妇孺为主了。
谁也想不到,万千上万如狼似虎的唐军精锐就从北边杀了过来,沿着河谷山路,浩浩荡荡。
几天时间,整个窦州就几乎被扫荡遍了,
要么臣服,编户齐民,
要么灭亡。
反抗者,直接扫灭,寨子攻破后,青壮拉出来,十一抽杀,每十个抽一个就地处死。
然后再十一抽奴,十个里抽出一个贬为奴隶。
而这两人的家人,不论老弱妇孺全都贬为奴隶带走。
他们的财产,干栏草屋以及田地牛猪等全都充公。
胆敢反抗的寨子,对其头领,都是直接青壮男丁处死,其余为奴。
带头投降归附的,可免抽签,并保证他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甚至给他们赏田赐地,把寨子编置为乡里后,还授他们为乡吏,担任里正、村长等。
他们很快就杀穿了窦州,
沿东江而下,来到了罗窦垌,
窦州的州城。
此时的罗窦垌仍还被冯智戴他们围着,苦苦撑着。
冯智戴其实也是在苦苦坚持,围城的一方其实也不好过,冯冼两家的那些刺史、将军们一直嚷着要退兵。
他们都不肯强攻硬打,不愿意跟扶三他们鱼死网破。
冯智戴也不愿意。
“呜呜!”
当呜呜的号角声在罗窦垌北边响起时,冯智戴吓了一跳。
正在军帐中看着地图犹豫不决的他赶紧出帐,
“难道是叛军的援兵到了?”
“叛军也没什么援兵了吧,难道他们要拼死一战,把后方的老弱妇孺都全召来了?”
当他们还在犹豫的时候,
有身披明光甲的骑士纵马而来,手里高举红旗。
“好精锐的骑士。”
有高凉军忍不住惊叹。
冯智戴望着那骑士和旗帜露出惊讶的神色,
“那是那是朝廷的北衙禁军骑士,”
当又一名骑士出现,他举着的那面旗在朝阳下展开。
一面武字大旗。
“武相公到了。”冯智戴惊呼出声,他没想到他那亲家公左盼右盼不来,现在却突然间到了。
果然,下一刻更多的骑士出现,
后面还有大量的步兵,
甚至东江河面上,顺流而下无数的船、排。
罗窦垌城寨中的獠蛮也吹响了惊惶的号角。
雷纹青蛙铜鼓也纷纷响起来,颓废的叛军不安的挤上了城头。
因为冯智戴他们早就围了寨子,所以环寨三面的河流,此时也并没能阻拦官军的登陆。
很快,武怀玉也到了罗窦垌城寨前。
无数精锐唐军,刀枪耀眼,充满肃杀。
战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武怀玉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来到城寨大门前,在五十步距离站定。
“我乃窦州刺史扶三,城下来者何人?”扶三在城寨大门上高呼。
武怀玉打量了下那个蛮王,
他端起了三眼铳,“我数到三,开城投降,否则杀无赦!”
扶三看着那人一身耀眼的华丽铠甲,听着他这嚣张的话语,知道对方来头不小,
“你究竟何人?武相国可在阵中,我要与武相公谈谈。”
“一!”
“二!”
“三!”
武怀玉数完三个数,用手腕上缠着的火绳,点燃了三眼铳上小孔处的引线,然后把火铳杆夹在腋下,直接瞄准了还在废话的扶三。
砰!
一声爆响,一阵硝烟升起。
五十步外的城寨大门上,自称窦州刺史的罗窦垌垌主扶三,面门中弹。
铅弹正中面门,扶三一声惨叫倒下,
当场毙命。
城寨上的獠蛮叛军先是惊住,然后有人大叫鬼神,他们以为武怀玉用了鬼神之力把扶三杀了。
因为那巨响,那硝烟和火光,
不是弓不是弩也不是弹弓,
那是他们无法理解的东西,带着无尽的未知恐惧。
被围困已久,早就濒临崩溃边缘的这些狸獠叛军们,不少人直接就崩溃了,
但还有凶悍者不敢甘休,
有一个獠蛮悍将张弓搭箭,直接对准了武怀玉。
“砰!”
武怀玉端着三眼铳又点燃了另一铳管,仍是五十步外一铳毙命,直接把那持箭瞄准的蛮子射杀。
更多的惊呼传来。
一名垌主拔刀在砍慌乱的蛮子,试图稳定军心。
下一刻。
砰的一声再次响起,
武怀玉手中三眼铳再次响起,那垌主也倒下了。
三眼铳可提前装好三发铅子,在小孔里装好火药和引线,使用的时候可以节省装填时间,射完一铳可马上继续点燃射第二铳,可连射三发。
三铳,
武怀玉将罗窦垌城寨里的三名垌主击杀,
炸营了,
叛军彻底的绝望了,这是什么?
有人绝望的打开了寨门,
他们投降了。
更多的人投降了。
因为他们早就被围的跟铁桶一样,城寨里已经出现饥荒,现在唐军又来了这么多精锐援军,而且还会这鬼神之术,
彻底崩溃,
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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