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家县令、灭门刺史。
三木之下,求何不得?
宰相一声喝问,曾做过不良帅的致仕员外也吓晕过去,是真吓晕了。在武怀玉这位得宠权相面前,别说李敬安只是个致仕员外县尉,就是现任县尉也承受不住。
在县里,别说县令能轻易破家,就是县尉也有这本事。而当朝宰相,要弄死个小豪强,同样跟碾死只蚂蚁那么简单。
李家大乱。
不过武怀玉今天来,当然不是简单的要灭李员外,否则根本用不着他出马,三原县的录事赵立春出面就足够了。
好一阵后,
老员外李敬安醒来,
武怀玉悠闲的在喝着茶,刚才那会功夫,李员外的几个儿子已经惊慌之下,啥都招了。
老员外一听,气血上涌,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怀玉又泡了壶茶,跟他的儿子们继续聊。
老员外再醒来后,已经如丧考妣,精神全无,十分颓废,这个老江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武怀玉案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了。
“我愿将三原脱漏未报之田地,全都献给相公,还有清河上的碾和旁边的油坊,”
武怀玉没理他。
“泾阳县还有一千亩地,也献给相公。”
李敬安心在滴血,三原县隐瞒的田产,主要是清河乡的‘桑枣园’千亩,以及其它乡的几块地千亩,
这一下子就被迫拿出三千亩地,
抿口茶,放下茶杯。
“李员外,你当我武怀玉是那衙中贪婪胥吏?特意冲你那点田地财产来的?”
“到现在了,还不知错在哪?”
“请相公教训,我都改。”
“坦白从宽,你还是先如实坦白,”怀玉叫来范志恒,“你跟范司户佐重新报一下你家人丁奴婢牲畜田宅店铺钱粮,不要再有一丝隐瞒,”
“我坦白,我通通坦白,绝对真实。”
李敬安此时如被抽了脊梁一样,赶紧应诺。
怀玉在旁喝茶,李员外在老实上报,范志恒亲自登记,
很快,重新登记完成,
小李村李员外原来户下那七百亩地,多是登记的中下田,而现在他主动报出来有八百亩,清一色水浇良田。
四百亩桑枣园,则实有一千零四十亩,四十亩的桑园,其余一千亩也是水浇良田。
在东乡、清河乡、荆乡等也还各有几块地,加起来也有千亩,
这还仅是三原县内的地,其它县还有约三千亩地。
一项一项,不敢隐瞒。
实在是范志恒先给他看了几分检举材料,上面把他家产业田宅都记录的清清楚楚,想瞒也瞒不住了。
“钱帛粮布呢?放的贷呢?”
范志恒又问。
李敬安只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回答了,他看到范志恒拿出的那些东西,就知道今天武相公有备而来,此时他除了跟那土狗一样的主动躺下露出肚皮求饶,别无他法。
“里正之任,掌案比户口,收手实,造籍书。”武怀玉目光如电,“清河乡里正何在?”
李厚文双股战战的走出,扑通跪在武怀玉面前,
面如土色。
平时仗着李员外做靠山,这家伙在乡里也是横行霸道惯了,各种吃拿卡要甚至是敲诈勒索百姓商户的事没少干,
手实计账是户籍的底稿,朝廷对此事很重视,里正若是失职,脱漏者最高能处三年徒刑,而如果故意弄虚做假,那还要罪加一等。
要是有其它贪污等不法行为,更是要数罪并罚。
李厚文不断磕头求饶。
“赵录事,李厚文该当何罪?”
“大唐律规定,诸脱户者,家长徒一年,脱口及增长年状,一口徒一年,罪止徒三年。诸里正不觉脱漏增减者,一口笞四十,罪止徒三年,若知情,各同家长法。”
“李厚文身为三原县清河乡西里里正,手实弄虚作减,情节恶劣,后果严重,当徒三年。”
唐代的徒刑是五刑中的一种,处徒刑主要就是劳改。
京畿地区的男徒刑犯,一般是送到长安的东西徒坊,然后送将作监作工或是司农寺种菜,或从事修筑建造等工作。女犯一般是在少府监做缝纫染织或佣于厨膳,
徒三年还算好,但不能按表面上的来看。
但这仅是李厚文做为里正对李员外家手实不实的处罚,而实际上整个西里的手实,大部份有问题,这就严重了。
再则,现在让百姓自丈田亩上报,里正也负有监督核实之责,李厚文这里又犯有严重失职。
诸罪并罚,情节又特别严重,那就不仅仅是徒三年这么简单了。
徒刑五等,三年最高。
“先将李厚文革除里正,杖一百,然后收监下狱,”
当众杖一百,
收监而不是马上判处徒刑,是因为要继续收集他的罪证。
对于李员外,先下狱,他是户主,本来仅手实脱漏这块就要徒三年了,何况还有隐匿田产等情况。
以武怀玉的权限,直接杖杀这几人都可以,但武怀玉不是来杀人的。
刘仁轨亲自带着赵立春、范志恒等人开始清查李员外家,先封再查。
李厚文被打了个半死,枷上囚车,押入龙桥县狱。
刘仁轨是个狠人,办事效率也快,要不是武怀玉一直让个慢点,他能立马把李员外这一家子连根拔起。
李厚文区区一里正而已,当年他做县尉可是连五品统军都敢杖杀。
一连几天,大队人马就驻扎在小李村。
十里八乡震动。
刘仁轨发出告示,征集李家不法线索,诸如强占民田、勒索敲诈、放高利贷等等,
让乡人上报,如果查明属实,被侵占夺取的土地、人口,将返还。
这下十里八乡更加激动,以前确实许多人跟李家借贷过,他家的利特别高,还总喜欢玩套路,然后逼迫大家把土地宅院贱价抵债,甚至拿妻女抵债的,多少人破家。
最坏的还在于这李家还设有地下赌场,喜欢故意诱人赌博,还做局出千,然后又在赌场放高利贷,最后把人骗的债台高筑,再拿借条去收人房和地,甚至还要把地、宅、牲畜等压个贱价。
更别说每遇灾荒,李员外家更是趁机掠夺,
为什么小李村的地都是李员外家的,就是他们太凶恶了,窝边草都一点不放过。
李员外以前就是游侠,好听点叫游侠,不好听点那就是无赖地痞,后来在长安做了不良人,半黑不白,越发的得势。
李员外做的恶事不少,贪污受贿,敲诈勒索、设赌放贷,欺压乡邻、侵占官田等等,
李厚文是他侄儿,也是里正,助纣为虐。
一桩桩罪行查明,
这已经不仅仅是脱漏户口,隐匿田产这么简单了,侵占官私田地、设赌做局甚至放高利贷,逼良为贱迫良为娼,
超额占田,
“又发现一个罪行,小李村旁边早年还有户姓萧的,本来有地千亩,也就是现在李敬安隐匿的那个桑枣园,李敬安觊觎这块地,先是设赌做局引诱萧家的儿子,结果骗他输了好多钱,拿着借条去要债,想要对方拿地来抵,
但萧家不肯,最后东拼西借才还了这笔债保住了土地,那李敬安一计没得逞,便又趁灾年饥荒时,故意勾结山贼袭击萧家,抢了许多钱财,还杀了老爷子,绑票了萧家孙子,敲诈萧家重金赎人,
萧家筹不出钱,李敬安假装好心去帮忙,借了一大笔钱给萧家儿子交赎金,”
“萧家孙子虽放回来了,可萧家老爷子死了,又被抢光了家里钱财,还又向李家借了大笔高利贷,
之后贼匪甚至还又被李敬安引着来抢了几次,萧家落败,高利债利滚利还不上,最后只好卖地抵债,最终那千亩地还是全落到李敬安手里。
而李敬安这都没放过萧家人,后来勾结山贼把萧家灭门了。”
这种事李敬安没少干,甚至李敬安祖上几代,都有凶名。
这种事情虽说比较隐秘,但也还是有些风声,只不过一般人也不敢得罪李家,可现在李敬安下狱,李厚文更是被当场打了个半死,大家都知道李家完了,于是墙倒众人推。
让子弹再飞一会。
武怀玉让刘仁轨每天把新查到的罪证,散发出去,让事情持续发酵。
三原试点,确实需要打开局面,武怀玉李靖两家虽带头表态,还主动先按亩交税,可下面不少人还是阳奉阴违,
杀鸡儆猴确实需要,
但如何杀也有讲究,不能搞的兔死狐悲,让所有大户豪强同情,然后暗暗反对。
所以不能以脱漏人丁隐匿田亩这些来做为突破口。
得从其它方面下手,
李员外不是那种乡贤良绅,他家是那种几代都有凶名的劣绅,都知道他家都是狼。
以这些为突破口,把李家几代人开赌设局放高利贷,甚至勾引衙门胥役逼迫欺压,更勾连贼匪绑票、灭门这些事挖出来,那李员外就会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武怀玉弄李员外,就成了民心所向,甚至拍手叫好。
而不管李员外是怎么倒的,但最后拔出萝卜带起泥,他的罪名里也会有脱漏户口、隐匿田亩、侵占良田等项。
终究还是能够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继续深挖,”
“挖出料便散出去,”
“衙门这边也要把人证物证等做实,李家上下都先收监审问,”
“给过他几次机会他不中用啊,既然他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怪不得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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