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贰本以为一波风平可以再如往日那般肆无忌惮地享受富贵荣华,谁知道,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四月二十,仅仅时隔不到四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只不过,发生地点换成了距离乐贰帅帐仅有两帐之隔的亲卫营帐,不同的是,这次杀人者留了全尸体!
常年在沙场摸爬滚打的乐贰,此刻终于敏锐地察觉到,这股势力从金昭之死时,便已经悄然潜入辽西郡,他们在干掉了金昭后,将矛头指向了自己,想置自己于死地。
乐贰坐在帅帐之中,眼睛滴溜溜一转:看来,对方以血书就的三十日之约,似乎不是一句玩笑话。
屋内炭火饱暖,但他却有一种肝肺皆冰的感觉,这次,来者不善呐。
为了活到死,乐贰一改往日作风,他开始严格约束手下,在禁止士兵私自外出的同时,加强防卫,埋设陷阱,并立即通报乞灵帮副帮主凌霄,要其速速重金寻访江湖高手,前来助阵!
武次县内,刘懿与死士辰坐在一处民院石凳上,一起拄着下巴,仰望一轮明月。
此前,死士辰考虑到此行危险,本意自己独行,但在刘懿的软磨硬泡下,只得带上这半大小子。
不过,刘懿并不是拖油瓶,乐贰军营中的两次血案,都是刘懿献计,死士辰所为,目的便是恐吓乐贰,让其龟缩在营中,三十日不出。
从目前看来,效果上佳。
自从在水河观眼见刘懿驱鸟襄助寒李后,死士辰心中有一种其妙的感觉,他总觉得这孩子身上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奇魅力,只要将他带在身边,总会觉得无比心安。
当然喽,死士辰还有一个无颜出口的理由,刘懿年纪虽小却有智谋,带上这小家伙可以弥补自己头脑的不灵光,俩人一个出脑子,一个出身子,也算得上是‘狼狈为奸’了!
......
原本,按照死士辰的意思,应该趁月黑风高,纠集一批兄弟,杀入武次中军,杀到尽兴就走,来无影去无踪,如此反复,乐贰自然吓破了胆。
可刘懿却对死士辰说,“威敌之法,一曰势,二曰时,三曰人。势为因势利导,时为察时观变,人为视人而谋。师傅,如今我们人力有限,强冲硬闯可能徒劳无功,若想让乐贰老老实实龟缩一月不出,不敢扰民,只能大布迷魂阵,吓他一吓。”
“当年大秦的後世上卿甘罗,才智也不过如此吧!”当时的死士辰听完刘懿一席话,不由得轻轻感叹,“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呐!”
......
四月三十,按照大汉军例,除首月外,一部将军应在这天召集千石以上军官召开例会,军官汇报军务,将军听完汇报后,着手布置下一步工作。
十日前杀人一事发生后,乐贰从武次县辐射搜查整个辽西郡,挖地三尺,也没能找到刺杀之人,又是连续几日的安静,龟缩在军营中被层层保护的乐贰,认为贼人胆寒,已经逃离了辽西郡,遂又一次放松了警惕。
武次军帅帐与乐贰起居营帐相邻,今日又是武次军一月一次的例会,当乐贰在众军官的簇拥下,闲庭信步的走进帅帐时,眼前场景惊出了他一身冷汗,他的手,竟不自觉颤抖起来。
只见七颗人头整整齐齐地摆在帅台上,‘三十日,取乐贰头’七个字被写到了每颗头颅的额头上,案台之下,已经血水一摊。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没人知道闹事之人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进来的,就连始终守在帅帐外的亲兵,也不知道。
乐贰看了几眼摆在面前的人头,连帅帐都没进,便直直回了自己的起居营帐,再也没有出来。
下昼,武次山、吉恩河、执牛桥三处兵马齐动,向中军大帐靠拢,呈三角之势,将中军大营包裹其中,武次军两万五千人马,尽皆汇聚于此。
惜命如金的乐贰,怂了。
他搬离宽敞别致的起居营帐,住进了普通士卒的小帐篷,一日三餐,洗漱如厕,都在帐篷里,既不出屋,也不与人说话。许多江湖浪子装扮成的士卒,纷纷出现在中军各处,他们是乞灵帮副帮主凌霄为乐贰雇佣的所谓‘江湖高手’,据传,每人日俸百金。
武次军士卒巡逻的频率和参加巡逻士卒的人数不断增加,这让乐贰的安全感,也随之增加起来。
乐贰躲在小帐篷中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混迹辽西郡这么多年,也没听过有这么一号胆敢和自己作对的人物或帮派啊!
就在乐贰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距离武次军营地十余里的武次县城内,死士辰正和刘懿篝火叙话,两人谈天说地、谈笑风生,似乎一切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又过了十日,五月初九,在刘懿的操纵下,武次军中的刺客刺杀事件,似乎出现了‘转机’。将军府参军密报,有人在吉恩中郎将司卫长帐内,看到了旬月前被杀百夫长随身携带的黄金同心锁。
乐贰听闻这个消息,一下便来了精神!
老子不怕有敌人,就怕不知道谁是敌人,如今知道了这条线索,老子就不信挖不出这只内鬼。
乐贰提起长刀,迈着豪阔的步子,猛然掀起蜗居小帐篷的帷幕,向吉恩中一部中军走去,他一边走,一遍紧起横肉,骂道,“他娘的,你这天杀的宋老三,跟了我二十年,老子待你也算不薄,现在居然要造老子的反?我就说嘛!放眼整个辽西郡,谁他娘敢动我乐贰?原来,原来是有内鬼?”
如几日前的东方春生一般,人在愤怒和恐惧下,总会失去应有的理智与清醒。乐贰在盛怒之下,立即点起两千亲兵,直奔吉恩中郎将宋老三大帐,宋老三正与手下众人围坐在一起,行握槊之事,时不时传来哈哈大笑。
《汉史》记:公元341年,五月初九。草树知春,百般争绿,武次将军乐贰以犯乱之名,屠吉恩中郎将及亲卒五百余,血泪相和、血流漂橹,吉恩一部可信者、有能者、轻义者皆奔走从散,此不复在。
任命了新的吉恩中郎将及一众尉官后,乐贰晃着膀子、摇着胳膊,当晚便搬回了宽软的起居营帐,一番大快朵颐,撑肠拄腹后,他倒头便睡,在睡梦中,他张口立誓:要享尽天下荣华,拥遍天下美人儿,绝不能像年轻那样,为了几两碎银和半点名分,刀口舔血,草堆裹身。
说起年轻时的乐贰,也是个豪情万丈的汉子,他出身柳州望族苍水乐氏,他的先祖便是曹魏五子良将之一的乐进,在青年时,他立志依靠自己,闯出一番大事业,于是独自仗剑离家,在江湖上游历了几个春秋,时值沧州匪患丛生,乐贰便与塞北黎、死士辰等一干热血青年从军入伍,杀贼建功,几经腥风血雨,他终于如愿以偿,被神武帝下诏封为边军将军,权倾一方。
很少有人能经得起权力的诱惑,乐贰也是一样,成为了武次将军后,他变了!
......
一夜神清气爽,第二日,乐贰本打算召集队伍,前往辽西郡治所阳乐县‘打猎’,可谁也没有料到,今日,他被彻彻底底被吓破了胆儿。
刚刚更衣起床的乐贰,司卫长便慌忙来报,昨日新擢升的吉恩中郎将及一众校尉共八人,因擢升之喜喝了些黄汤马尿,被‘贼人’投毒于酒,死了个干干净净,八人中,七人衣衫被人以朱笔写下“三十日,取乐贰头”七字,还有一人衣衫上被画了一个大大的叹号。
乐贰终于坐不住了,他又惊又怒又惧,即刻掷黄金三千两,广发请柬,悬赏意欲刺杀朝廷命官之人。
这张价值三千两黄金的悬赏令,仅仅一天一夜便传遍了辽西郡各个角落,整个辽西郡瞬间沸腾了起来,他们议论纷纷,却也说于口、止于口,没有几人肯付之行动。先不说自己有没有那个通天的能耐,如果自己真去做了,乡里乡亲的吐沫和自己的良心,可不会轻饶了自己。
荣辱之来,必象其德,真去做了那恬不知耻的丑事,不管咋样,辽西这地界,是混不下去喽。
刘懿与死士辰站在武次县城告示栏前,看着那张算不得文采激扬的悬赏告示,收纳表情,低调回到民院。
两人对坐在火炕上,刘懿对死士辰说道,“师傅,看来,咱们一月来的数次行动,已经卓有成效,乐贰已经胆寒,不敢出营了。剩下的,就看这位苏郡守的神通手段了。”
死士辰噗嗤一声,看向刘懿,崇拜地说道,“我的好徒儿,以后你做我师傅吧。你这些计谋和手段,真叫为师自愧不如啦。”
刘懿挠挠头,害羞道,“师傅说笑啦,懿儿这点本事,放到师傅这儿岂不是九牛一毛?”
死士辰慈祥笑道,“哈哈,就你会说话!收你这么个小机灵做徒弟,我张文此生无憾。”
刘懿收拢小成骄躁之心,为死士辰分析起了当前局势,“师傅,人事已尽,下一步,便是听天命了!虽然不知道辽西郡郡守苏冉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但君子一诺,必要践行,三十日之期马上就到。若这乐大将军仍要出门霍乱百姓的话,我们也无可奈何了。”
小院内,师徒二人静静地看着月光,似乎这几日的夜晚,格外漫长!
事情果如刘懿所料,乐贰所部安安生生的屯驻在原地,乞灵帮帮众和问财而来的江湖侠客奔走辽西,大有一种抓不到凶手誓不罢休的劲头儿。
汉历五月十六,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无非是柴米油盐、忙于生计的一天。
一名浓眉大眼的少年和一名手持长剑的中年人,却早早站在武次县东南一座小土包上,两人迎着寒风,左右张望,与那日水河观外的身法无异。
“三十日约期已到,若是今日无恙,我定找那位苏大人讨个说法!”死士辰用力抓了抓辰剑,剑身在剑柄中微微颤抖。
刘懿表情呆滞而严肃,仅是紧紧盯着武次中军大帐,不言不语。
中年男子手指一点剑柄,剑柄辰字化珠,四散开来,探查四方,旋即闭目养神。
日顶苍穹之际,忽然,死士辰陡然睁眼,惊呼道,“来了!”
刘懿顺指望去,不禁心潮澎湃。
西北角,尘土绝,碎沙起,雪泥扬。
兵疾驰,马压境,刀出鞘,枪探头。
铿锵有力的声音,从隆隆马蹄声中传出。
“我乃武宁将军,牟羽,奉诏讨逆,降者不杀!”
注:握槊之事乃是古代一种赌博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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