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戏园子的后院。
李信和姚广并排而立,看着空荡荡的院落。
此时的戏园子后院,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忙碌,摆放在角落的道具,以及戏班成员练功的器具也都已经收了起来。
只能看到几个被封锁的大木箱子堆放在一起。看起来有些老旧,但却十分干净几乎是一尘不染。
巨大的木箱子早已没有了光亮的色彩,把手和开口部分也布满了使用的痕迹,甚至个别触摸频繁的地方,在远处就能清晰看到磨损与掉色。
后院的走廊里静悄悄的,没有了穿梭不断的伙计,院落当中也没有了练功和吊嗓子的学徒。
明明后院住满了人,可却又显得如此空荡荡。
看着明显冷清的院子,李信也真切的感受到,姚家戏班是真的准备好要离开了。
“今天真的多谢大人照顾小妹,还麻烦您亲自把她给送了回来。”
李信摆了摆手,随意的说道:“客气了,相识一场,既然被我遇到了,那肯定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不管。”
轻轻叹了口气。
姚广却次拱手,坚持对李信道谢。
“唉,还是应该谢谢大人,这些日子戏班里出了这么多的事,里里外外都需要有人去应对,只能全靠我一个人顶着。
小妹还小,我也没时间时时刻刻的盯着她,要不是大人把她送回来,我还以为她又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听到姚广的说法,李信的内心很快便产生了一丝不满的情绪,甚至还有些责怪对方,居然连自己妹妹都如此不关心。
随即就有些语气生硬的问道:
“她最近一直这样?”
而姚广却好似完全没有察觉一般,眼神低沉面色悲痛,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是啊,自从父亲走了之后,她就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少说话了。
今天上午是父亲火化的日子,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秀儿就消失不见了。当时我又走不开,如果连我也走了,就真的没有人送父亲最后一程了。”
说到这里,姚广的声音几乎到了低不可闻的程度。李信只能更加仔细的去侧耳倾听。
停顿了片刻,姚广才继续说道:
“秀儿之前一直说要把父亲带回老家,她要给父亲办丧守灵。可是我们这些出门在外的人,哪能顾及的了那么多。我也想那样做,可是太多事太多人压的我也没办法,只能带父亲和二妹三弟的骨灰回家。”
听着姚广的说辞,李信突然升起了一阵后悔。
后悔自己不该用那种语气说话,后悔自己只看到了姚秀儿的悲痛和绝望,却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人也同样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亲人。
“你们明天就走么?”李信只能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还有没有什么困难,如果有能帮的上忙的,别客气,我一定尽力帮忙。”
对方却摇了摇头,语气毫无波动的回应着。
“多谢了,不过真的没有问题了。账目结清了,戏园子的东家还多给了我们三成。很多老主顾也都来探望过了,还有不少人都带来东西。”
听出了话里的拒绝,李信只能假装轻松的说道:“明天什么时候走?有时间我去送送你们。”
说到离开,一直低头对话的姚广终于抬起了头,眼中也好像再次拥有了几分色彩。
“这次停留的时间是真的够久了,我们一大早就出发,送不送真的没关系。虽然我们唱的是儿女情长,但我们自己却没那么多的扭捏。”
话已至此,李信也不准备在过多停留。
深吸一口气,提起精神。转身说道:
“既然没事了,我也就先走了。不过我说过的话依旧管用。离开之前,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见姚广再次拱手道谢,李信只能挥了挥手,慢慢的走出了戏园。
重新回到街上,看着来往的行人,与嘈杂吵闹的环境,李信居然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明只是间隔几道墙而已,却好似完全分属于两个天地。
沿着街道继续前行,一时间,李信有些恍惚,不知该去往何处。
他停在了繁华的路口,却失去了赶路的方向。.
行人与他交错而过,小贩对他住目而行。
有几分抽离世外,又有几分茫然无措。
一阵大风吹过,街道尽头的呼喊,突然传入了他的耳朵。
“嘿,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
转过头去,李信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用力挥舞着胳膊的李武。
快跑起来,穿过人群,李武只用了几个呼吸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我是不是很厉害?一猜就能猜出你在哪。”
肆意的笑声,夸张的动作,高高抬起的胳膊,揽住了李信的肩膀。
这次他没有挣脱,而是反问道:
“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没有在县衙里找人打听打听八卦?”
对于调侃,李武却面带惊讶,义正言辞的说道:
“那怎么能是八卦,那叫打听情报你知道不?不然县城这里里外外的事儿,我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一阵失笑过后,李信连忙认输的说道:
“好好好,那都是正经事,行了吧。对了,你这么快出来,那我没回去的事,你跟二叔说了么?”
“这还快?都过去多长时间了?我等了你半天都没回去,就只能自己出来了。中午的事你就放心吧,就算我不说二叔也会问。”
话刚出口没几句,李武的脸上就露出了一阵可惜的表情。
“唉,我是看着二叔在我面前,把我带回去的东西全都吃完了,他是一点都没有剩下啊。我本来还想着中午在他那里蹭一张饼尝尝味儿呢,结果他看守太严了,我就吃到一块肉。”
两人嘻嘻哈哈的走在街上,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眼光。
一阵笑闹过后,李武意外敏感的察觉到李信的情绪有些异样。
“怎么了?中午你们遇到什么了?你怎么这么没精神?是不是没有休息,累了?”
一连串的提问,李信却一个都没有回答。
而是停顿片刻后,把中午和姚秀儿的相处时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时间过了良久。
李信也已经逐渐的讲述完毕。
再次回想起姚秀儿情绪突然崩溃时的场景,李信也有了自己的几分理解。
牵扯到戏班的案子,发生的既突然又紧密,接连不断,一件接着一件。可能是姚秀儿在连续遭遇了几次家庭变故后,她的潜意识里拒绝接受现实,选择了回避。
她不是感受不到悲伤,而是痛苦太大,让她的潜意识紧急压制住了伤口罢了。
但被压下的悲痛,终究会在某一天爆发出来,也许是几天之后,也许是几个月之后,也许只需要一次平静的独处或意外事件的触发。
以至于一个时辰之前,她的痛苦和眼泪无法压制,甚至根本不受大脑控制,完全停不下来。
静静的听完讲述,李武也大致了解了背后详情。
这些案子是他和李信一起接手的,所见所闻也几乎没有区别。
回想着前些日子的经历,最后,李武也只能叹息一声,忍不住的感慨。
“也许越是滚烫的东西,外层的包裹就越厚。越是真挚的情感,内心埋藏的就越深,停留的就越久吧。
不管是讨厌还是向往,亲情终究是每个人都在乎的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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