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静的胡同。
这里静悄悄的,脱离了纷扰的街道,也没有叫卖的吆喝声,更没有说三道四的议论,只有李信和姚秀儿两个人。
李信把姚秀儿扶进胡同后,他并没有马上停下,而是一直带着对方走了一段路,最终才把她扶到了一处背靠阴凉的大槐树下。
初春的日子,树叶远没有盛夏时的繁茂,但挺拔粗壮的树干,却也足以为瘦小的姚秀儿提供片刻的阴凉,让她免于太阳光的直射。
姚秀儿依旧蹲在地上低低的哭泣着,而李信这次却没有置身事外的站在一旁。
只见他环视一圈后,捡起了墙根儿下的几块青砖,来回两趟后,终于在槐树下堆起了两个简陋的座位。
稍微用力左右晃了几下,确定堆放的还算稳固。
看着姚秀儿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于身旁李信为她准备的座位无动于衷。
李信叹了口气。
随即绕到了姚秀儿身后,直接双臂用力把她上半身提起,又轻轻的放到了刚搭好的青砖座上。
“坐着哭吧,不会那么累。”
不知道是李信突然把人提起的动作,让姚秀儿哭岔了气。还是那毫无安慰作用的劝告,暂时打断了她悲伤的情绪。
一声清哼之后,姚秀儿的哭声总算是停了下来。
两人并排而坐,静静的待在树下。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清风抚过树梢,可惜嫩叶还未彻底长成,两人的头顶并没有传出树叶碰撞的哗哗响声。
只有细小的树枝在风中左右摇晃,惊醒了停在树梢休息的麻雀,一阵叽叽喳喳过后,又重新回到了树上。
微凉的风轻轻从两人身旁吹过,带来了一阵清爽,也吹走了一片悲伤。
经过几次不太成功的开口,李信已经长记性了。不会安慰人就老老实实的陪在旁边坐着,千万别弄巧成拙,把对方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情绪再次挑起。
两人就这样,不知道坐了多久。
沉默中。
姚秀儿忽然主动说话了。
她的眼泪虽然不在继续向下流淌,但她眼窝里残存的泪水却从未干涸。
此时,她有些双眼无神的盯着胡同的远方,嘴里自顾自的说着。
“二姐最疼我了,每次外出演出结束之后,她都会给我买些小玩意。
我总是跟她说,我已经长大了,以后不要这些小孩儿才玩的东西。可她还是那样,一点都不改。
上次出远门,她还送了我一枝珠花,可惜戴到头上有些太大了,我从来没有带过,二姐还说,‘等你以后长大了就可以用了。&”
随着姚秀儿的回忆,李信也慢慢想起了那个人。.
两人的第一次碰面,是在戏园子后院的走廊里。
那时他与李武去查姚家戏班失窃的案子。碰面时充满了意外,她在转角处突然出现,身后还跟着姚家入赘的女婿,赵大良。
赵大良亦步亦趋的跟着,眼睛也一直盯着身前的女人。
两人好似在争吵,又好似在赶路,走的特别快。
李信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婚姻的经历。可是即便当时赵大良的脸上都是无奈,但李信也能看的出他是真心的愿意,就像一是个在努力哄自己女朋友的笨蛋。
那次的交流非常短暂,但李信依然可以通过双方简单的交谈得出一些结论。
这是一个很干练的女人,戏班里的种种人员近况,还有琐碎小事,她总是能张口就来,说的清清楚楚,就好像全都是她亲手安排的一样。
只可惜,到如今案子结束,李信依旧没有弄明白,她是死在了谁都手里。
沉默了片刻。
姚秀儿继续说道:
“三哥最坏最坏了,喜欢玩牌赌钱。还总是欺负我,换着花样做了很多的恶作剧。
有一次,他用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捡的破盒子,骗我说是首饰盒,还骗走了我的零花钱,结果当天晚上他就输光了。
他那么招人厌,我也是那么讨厌他。可为什么现在记得那么清楚,尤其是他捉弄得逞时那得意忘形的脸。
笑的真难看,可想起来却又那么清晰。”
李信忽然明白。
怪不得姚安偷钱之后,情急之下会把东西藏在首饰盒里。因为那根本不是首饰盒,姚秀儿也只是当成了一个小储物盒而已,根本不会在里面放天天使用的东西,也不容易被发现。
对于姚秀儿的三哥,姚安,李信的印象并不好。
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平安镇的庙会上。或许也称不上是见面,而是第一次被姚秀儿正式介绍。
当时的姚安,正蹲在一个地摊儿赌局了边上,聚精会神的盯着摊位上的骰子。
他叫喊的声音总是最大,全心全意的投入,让他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李信三人就站在他的对面。
对于赌鬼,李信是发自内心的反感。以至于姚安的死,对他情感上的触动并不是很大。
虽说,当时因为姚安死在了城内,导致附近居民一段时间都出现了恐慌。但后续快速的抓到凶手,也让这件事的舆论很快就平息了下去,没有继续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在李信的印象中,姚安和他以往见过的众多赌鬼一样。一面对外人低三下四,另一面对家人又作威作福。
就连李信这个只接触过几次的人,都知道姚安偷盗成性。更别说是同一个戏班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其他人了。
也许他的结局早已注定,只是或早或晚的区别而已。
以至于当戏班的人们,听到姚安死亡的消息时,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更多的反而是担心会不会波及到自己。
叹了口气。
李信转头看向姚秀儿。
只见她继续说道:
“爹爹总是那么忙碌,每天都要很晚才会睡觉。即使戏班里没有演出的时候,他也经常出门应酬。
他一个人辛苦养大我们兄妹几个,还要带着整个戏班到处赚钱,生活的很累很累,晚上几乎从来都睡不好觉。
以前我还总是担心,他这么累死累活的干下去,身体肯定会早早的垮掉,他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病倒。
我有时候甚至都做好了爹爹彻底病倒的思想准备。可是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没了。
他出门应酬的时候,几乎每次都会带上二姐夫。”
说到这里,姚秀儿忽然停住,随后又马上否认道:
“不,是带上那个坏人。我以为他们的关系早已成为父子,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居然是他......”
听着姚秀儿漫无目的的自言自语,李信只能做一个倾听者。
“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停顿了几个呼吸,李信才继续说道:
“现在好些了没有?外面风大,我送你回去吧。”
姚秀儿伸手擦干脸上的泪水,又用力揉了揉已经通红的双眼。
最后,强行让自己摆出笑脸,看着李信说道:
“多谢了,其实刚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到路边卖红豆的,就想起了庙会结束那天爹爹答应过我的话。
中午的时候,我缠着他要零花钱,总觉得在庙会结束后,就吃不到那些好吃的了。
可是他那天却没有给,不过还是对我说,‘等这边的演出结束后,回家了,我亲手给你做山药红豆糕。&”
看着强行打起精神的姚秀儿,李信只能接着安慰。
“你就放心吧,赵大良一定会被砍头,只是何时行刑要由上面才能决定。”
听着李信无可置疑的语气,姚秀儿点了点头坚定的说道:
“嗯,等他上法场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回来,亲眼看着他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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