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河面上薄雾溟濛。
一艘双桅帆船乘着不甚湍急的河水的去势,向着西北方向前行。
沉香倚靠着船舷坐着。
一根浮在水面的苇杆随着两桅帆船一同向着未定的前方漂流。沉香望着苇杆出神。
经过一夜的尝试,爱雅已经基本放弃了教安娜如何发出“花朵”这个词的读音。
“她完全搞不清楚什么地方读音应该重什么地方读音应该轻。”爱雅靠坐在一旁,仰天叹息。安娜则怯懦地跟随在她身边,手里捻着一朵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小黄花。
“湖阿——读沃。”安娜认真地看着爱雅。
爱雅向沉香投来恳求的目光:“求求你,让她放弃吧。”
“难得有这么好学的学生,你应该好好承担起老师这个角色。”
“饶了我吧……”
安娜看爱雅不再纠正她的读音,便悄悄从她身边退了几步,在沉香另一边跪坐下,用诺斯语跟沉香攀谈。
听到两个人聊得有说有笑,爱雅却在一旁坐不住了,凑过来问:“她在跟你聊什么呢?”
“她说,亚琛的船太宽大了,不比诺斯人的长船狭长,在水面上虽然行驶得很稳,但是速度太慢了。这种平稳在冰海上是毫无必要的。如果诺斯人乘坐这种船,根本驶不出冰海就会被巨浪掀翻、被冰川撞沉的。”
觉察到爱雅神情里多了一丝不快后,沉香转念又补充说:“不过这不是还有两桅帆没有升起来吗?真要顺着风向,速度倒也不见得会比诺斯长船慢。”
卡斯特的声音悠悠地传进沉香的耳朵:“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擅长在女孩子中间斡旋。”
爱雅和安娜对这个声音丝毫没有做出反应。沉香抬头,发现卡斯特远远地站在船头。
显然这家伙用风作为媒介传递声音,避开了周围的二人只让沉香一个人听见。
相应地,也说明了这家伙可以利用风来偷听远处的谈话。
堂堂的游学者大师居然也会做出趴墙根这种事,你也不怕我讲出去你被人笑话。沉香腹诽。
然后卡斯特装作不经意地走了过来,很自然地介入了话题:“说道船,你们在雄鹿镇应该没有什么机会见到这么大的船吧?”
爱雅摇头:“渔船也只在鹿蹄村周围的小河里见过一两艘,摇摇晃晃的,根本不敢坐上去。”
卡斯特继续说:“像是这种能装载四五十人的船,在马恩瓦兹河流域或许不多见,但是在塞纳河每天要通行上百艘,除了运送往返的商旅,主要是输送入海口那里的货物到内陆。那么问题来了,在塞纳河入海的地方,有什么?”
爱雅说:“我知道,塞纳河入海口的地方,就是海与水晶之都,嘉莱省的省会索姆黎,那里是亚琛海运的咽喉,是亚琛最大的海港。”
卡斯特点头表示赞赏。他补充说道:“亚琛的海岸线只在西北方向有很短的一段,大概只占国境线的七分之一左右,南北两侧则分别是柏柏尔人和萨维治人统治下的小邦国。不过萨维治境内的海岸线多是峭壁悬崖,柏柏尔人那边则多为干旱的沙漠戈壁,所以有价值的海岸线也仅仅还有亚琛治下的这一部分而已。索姆黎与其说是亚琛最大的沿海城市,不如说是整个大陆西侧最重要的港口,没有之一。扼守住索姆黎,基本等同于守住了外敌从海上进来的门户。”
外敌倒是没从海上进来,直接绕道山里当山贼了。沉香暗想。
爱雅思索了一下,说:“既然索姆黎的地位这么重要,想必秘仪会也安排了大量可靠的游学者去坐镇那里吧?”
卡斯特挠了挠头:“按照秘仪会的部署,本应该是这样的。”
“本应该?意思是出什么意外了吗?”爱雅追问。
沉香嘀咕说:“按照这帮人的行事风格,不出意外才算是出了意外呢。”
卡斯特咳嗽了一声,佯装没听见他的质疑,回答说:“其实索姆黎在早些时候还一直是一个独立于阿基坦的自由贸易城邦,直到二十多年前才被纳入到阿基坦的疆域里,但是在秘仪会准备全盘接收索姆黎的时候,有一个名义上隶属于秘仪会的人宣称,他本人的家族拥有从洛温王朝一直流传下来的对索姆黎的所有权,甚至出具了从签署文书到公爵仪仗的全套法统证明。洛林王朝的一切都是继承自洛温王朝,所以即使是秘仪会,也不得不承认索姆黎是这个人治下的领土。”
“这么说,这个人还是一位贵族老爷?”沉香略带调侃地问。
卡斯特却说:“如果只是简单的贵族,就不用这么头疼了。”
————
船行驶到中午时分,船的行驶速度忽然减慢。
帆船的船长来跟卡斯特汇报:“前面就是马恩瓦兹河汇入塞纳河的河口了。因为靠近中间冲刷出的三角洲容易搁浅,我就先把船靠在离岸近一些的位置了。”
船长并不知道这一行人的来历,只知道这个为首的中年人出手相当阔绰,跟自己租船,支付了足以从河谷镇一直到索姆黎的路费,缺只需要自己带他们来到这个河口为止就够了。
就在船长沾沾自喜地以为这趟旅途很轻松就把钱赚到了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麻烦您先把帆都升起来吧。在这之后你可以去休息了,剩下去莱布黎的路途我们会自行解决。”
船长不明所以地照办了。然后他就看着这个男人凭空召唤出了一坨坨的风,鼓动着刚刚升起的风帆,逆着河流流向和这个季节的季风风向,朝着河流的上游驶去了。
行驶到大概傍晚的时候,几条旌旗蔽空的大船同他们相反方向,向着他们远远地驶来。
卡斯特的表情变得史无前例地凝重。
沉香看他脸色不太对,问道:“怎么了?那些船有什么不妥吗。”
“那可不是一般的船,”卡斯特驱散了盘踞在风帆周围的风元素,让整艘船静默地停靠在岸边,“那是索姆黎城主麾下的德罗蒙战列舰。”
三条大船跟双桅帆船错身的时候,战列舰上投下的阴影完全将双桅帆船和上面的人遮蔽在阴影里。巨舰荡开的涟漪冲刷得帆船摇晃不止,双方悬殊得就好像站在苇草上落脚的虻虫和从水底站起身的雄壮野牛。
“那是真正的能在大海上肆无忌惮横行的钢铁巨兽,也是索姆黎可以面对秘仪会听调不听宣的资本。
“舰船的主人,便是索姆黎世袭至今的当代城主、亚琛国王姻亲的内弟、名动七海的让·巴尔公爵、秘仪会在册的冠名者大师,‘绝海恶鲨’之费尔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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