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演戏

  外人不可见的道具储存室,团队临时负责人塔米尔四下张望了一眼,取出纸笔和水晶吊坠,做了个简单的占卜,确定无人偷窥后,跪地祈祷:

  “亘古不变、容纳一切的世界,您是永恒的化身、万物的扭带,主宰大千世界的意志…”

  塔米尔黑色风衣的摆尾拖在地上,遮住了小腿上开始干枯萎缩的肌肉,他的脸仍然处于青年时期的英俊,但在短短数秒内,驱干和四肢就变得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那般,衣袍随之向内凹陷。

  此时,又有一个戏团的队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看见塔米尔在祈祷后,立刻停下脚步,安静地立在门口。

  凭借血族灵敏的嗅觉,塔米尔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到来,神色不变,继续祈祷:

  “您虔诚的信徒正在代行您的旨意,唤醒愚昧的世人,揭穿七神的骗局,宣扬您的圣迹,绯红月光终将撒满这个世界,让所有生灵感受到您的仁爱……”

  做完恐怖袭击前的祷告,塔米尔迅速站起身,像是突然拉长的影子,他走到摆放小型道具的货架前,取出一个黄铜伪造的金酒杯放手中把玩,另一只手背着,头也不回地沉声问道:

  “什么事?”

  “科恩先生,队长让我来提醒您,那个剧院长是个不弱的非凡者,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要不要……”

  “我自会去解决掉这个麻烦,让队长先生安心,他应该关心的是怎么把剧院围好,别让人溜出去给官方报信,我们这边就不劳烦他操心了。”

  “是,”队员行了一礼,退出屋外。

  塔米尔摩挲着金酒杯上因蒂斯风格的繁复纹路,心中感叹了一句:

  因蒂斯的间谍可真是像老鼠一样随处可见,人类社会里有什么地方不存在他们的身影呢……

  随手把金酒杯扔在货架上,塔米尔拉上衣袖,带着一丝厌恶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臂,那褶皱的土黄皮肤像是荒漠上的沟壑,没有任何的生机和美感。

  偏偏在这种时候……幸好有准备……鲁斯巴托里那个混蛋,一个成本不到60磅的药剂就敢要价150磅,该死的吸血鬼。等我完成转化仪式,就让他作为晋升的踏脚石,这样就永远不会再瞧见那幅丑陋的嘴脸。

  塔米尔一边心中怒骂,一边从上衣兜中取出一个布满神秘花纹,泛着微弱灵性光芒的木盒,里面装着一根躺在棉花中的试管,翠绿色的溶液在其中荡漾,浓郁的生机似能治愈一切病痛。

  药水散发的绿光照在塔米尔惨白的脸上,带来诡异的恐怖,他眼神发散,像是陷入美好的幻觉般,神经质地心中念道:

  只要再完成那最后一步,我就可以让这具孱弱无力的身驱升华,我会成为真正的血族,拥有更加漫长的寿命,那已经不远了……

  用鹰爪般的手拔下木塞,塔米尔让口感像酸奶的翠绿药水顺着喉咙滑下,胃液“咕噜咕噜”翻腾一会儿后,骨瘦如柴的身体就恢复了青壮。

  活动了几下关节,拉下衣袖,塔米尔又取出纸和笔,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我与廷根剧院的院长商谈会有危险。

  塔米尔掏出红水晶吊坠,缠绕悬挂在右手腕上,让末端即将触及纸张,心中默念三遍占卜语句后,看见吊坠微微顺时针转动,这说明几乎没有危险。

  然后他又尝试了不同的占卜语句,都得到了不错的结果。

  于是塔米尔不再犹豫,背后弥漫出浓郁的黑气,形成一对虚幻的蝙蝠翅膀,他又咬住胳膊,用尖锐的獠牙吸了点血,撒在穿的黑风衣上后,身形开始逐渐淡化,直至隐去,他迅速飞出,凭借残留的气味,沿途寻找着剧院长约纳斯:

  通过这种搞笑又危险的方式来宣传,果然邪教徒都是疯子……要不是当初确实没出路了,我怎么可能加入原始月亮教团这种邪教……如果不是向主神贷款购买了高级污染屏蔽,我早就成那群疯子的一员了……

  抱怨几句后,塔米尔就来到剧院最内部棕色房门前,旁边的木牌上写着:院长办公室。

  跑得真快……塔米尔直接推门进入,看见了张黑色书桌,上面有一叠笔记本,却没有笔,最显眼的是一台教会特制小型传真机。

  约纳斯坐在桌前,右手拿着一张绣有各位象征符咒的丝巾,正在擦拭一把泛灵性光泽的左轮手枪,它们都让塔米尔感觉到危险。

  至少两件层次不低的神奇物品,是想示威震慑吗,可我本就没想过动手……塔米尔快速扫了眼周围,房间很空荡,除书桌外外,室内的物品就只有左侧窗户旁的壁橱和右边的巨形油画。

  塔米尔没有显出身形,他如猫行走时一般在室内徘徊,改变声线,飘忽不定地说道:“约纳斯先生,我想和你谈谈。”

  话音一响起,约纳斯左手握紧枪托,眉头转瞬即逝地皱了下,适当提高了自己听觉的敏感度,脑海中开始通过传来的脚步声的方向、大小等计算对方的位置,同时不动声色地问道:

  “你是谁?你想谈什么?”

  塔米尔的声音变得低沉:“我只是个普普通通,迫于无奈才加入了邪教的可怜人……嗯,现在剧院的舞台上想必十分热闹,可您的办公室却如此冷清,所以私自想邀请您与我一同演一场戏。”

  “什么?”约纳斯用手指把枪的转轮按出后,又马上按回去,这一瞬间,塔米尔看见转轮里填满了六颗金灿灿的圣光子弹——专杀吸血鬼、狼人等生物的那种。

  塔米尔叹息道:“其实,我并没有干过真正意义上的坏事,在进入邪教前,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这是我加入原始月亮教团的第一次任务,我想要假死脱身,而伪装成非人为的意外有些困难,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凭什么帮你?”约纳斯锐利的目光锁定了隐身状态下的塔米尔,无论对方移动到那里,下一刻他的视线又会跟上去。

  “看来被发现了,不过让您见笑,我这个人比较怕生,我们还是就这样交谈吧。”

  塔米尔试探着说道:“作为傻好人德维尔爵士的优秀员工,同样善良的约纳斯剧院长,应该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平凡、可怜、倒霉的人走上绝路吧,对您而言,这只是个举手之劳。”

  消息已经成为发送过去,教会的人还有几分钟就到了,不管他是不是有别的目的,可以先稳住他,再逐个击破……约纳斯像是在射击俱乐部打靶子一样,轻松随意地用枪管指着塔米尔:

  “我怎么确认你的话是不是真的?”

  塔米尔:“你不必确认我话的真伪,就像我也不必确认你身份的真伪一样。”

  约纳斯神情一滞,脸上充满疑惑,拿枪的手缓缓放下:

  “你什么意思?”

  塔米尔:“我曾在因蒂斯生活过几年,与黑衣人组织的成员打过几次交道,听声辨位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作为间谍的他们,总有一些不起眼又不算罕见的小习惯,例如让表盘位于手腕内侧,防止在行动中反光暴露自己,当然,我判断的依据不止如此。”

  还有就是他们的血液都含一种特殊的专属气味……塔米尔走到窗边斜靠着墙。

  约纳斯死死地盯着他:“你列举的这些不能说明什么。”

  塔米尔:“但我能提供的证据足以引起他们的怀疑,你有信心糊弄过检查吗?顺便提醒一下,廷根市反间谍组织的副处长,一位序列六的法官和他的几位下属就在剧院内,剧院外也是我们的人,不过你放心,证据只有我知道。”

  约纳斯猛地起身:“你提醒了我,我应该去把这些告诉卢卡斯先生,让他来逮捕你们。”

  既然我们会来,就有办法躲过一般的检查,在这种大人物共聚一堂的情况下,卢卡斯不敢做得太过分……塔米尔不屑地笑了笑:

  “在这种时刻,就别用枯燥的公事去打扰他们了吧。”

  约纳斯又干脆利落地坐下,左手中依然握紧左轮手枪,右手将丝巾放入了口袋:

  “你说的有道理,而且我也不愿看着一位无辜的民众被带入军方的非凡实验室。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塔米尔抬手看了看表:“我们的交谈总共花了5分钟左右,与我预计的差不多。以剧院到阳光医院的路程,光辉教会的非凡者也快到了,你就告诉他们:剧院长约纳斯,一个序列八的野蛮人,凭借神奇物品,在一番艰苦的战斗后,用火焰烧死了敌人,自然也就没留下尸骸。”

  “那么再见了,记得布置一下打斗痕迹,”塔米尔笑着挥了挥对方看不见的手,从窗户飞了出去。

  ……

  十多分钟前,观众席上,克莱恩突然感觉到了隐隐的不安,就像在暗无天日的深海之中,虽然没有汹涌的浪潮,但无声的坠落更能带来绝望。

  逐渐增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施加在身上,时间在这种环境中也变得混乱,身体难受又动弹不得,脑海中的警告却越发清晰。

  怎么回事……克莱恩微低着头,用手按住胸口,呼吸变得缓慢粗重,他以前也有过几次相同的感觉,只是程度远比这次轻微。

  在其他人发现克莱恩的异常前,亚瑟自然地把左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用随口聊天的语气传音道:

  “克莱恩,摆好心态,接下来即将上映的是廷根市年度最佳纪录片——《吸血鬼大战狼人》,你会见到震碎三观,颠覆认知的非凡力量,以及潜伏在人类社会中的超凡,是不是很期待啊?老实说,我也很期待,你那时的表情肯定会很有趣。”

  克莱恩肩膀一沉,就从深海中被捞上岸,浑身一阵轻松,他放下胸前的手,调整完呼吸,左手食指抵住大拇指,心中默念道:

  “虽然这样很伤人,但不得不说,你那如同恰烂钱低俗电影般的命名真让我提不起兴致。不过,你这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倒确实令我安心不少,你有把握带上我们一起全身而退吗?”

  “当然,你似乎下意识地就把狼人和吸血鬼都划入歹徒的行列了,不过你没猜错……先不聊了,你看,今晚最精彩的表演要来了。”

  肤色苍白的演员走上台,排成一列,向众人行礼后开始了表演,前排一位戴着墨镜,毛发浓密、皮肤偏黑、身材高大的中年男性观众看见演员的样子后皱了皱眉。

  如果这些人下一刻就倒下,我一点也不意外,这像是被无良资本家压榨了半辈,才变成这样……克莱恩脸角抽搐了一下,向亚瑟问道:“难道这些演员全是吸血鬼?”

  亚瑟微微摇头:“不,只有其中一个是。”

  克莱恩的表情更惊讶了:“那他们的皮肤怎么苍白成这样?得了白化病都不至于吧。”

  亚瑟:“我之后会教导你一些‘基础’的神秘学知识,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又跟我玩谜语人……克莱恩撇了撇嘴,目光转向舞台,但看着看着,克莱恩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剧情是不是太压抑了?正神一方居然连信徒都不能庇护,邪神一方怎么变得这么强了?欲扬先抑也不能这么用……不对,这些吸血鬼原本就是来搞事的啊,这么一想,也不奇怪了……

  观众席上的其他人大多都是和克莱恩差不多的反应,一些虔诚的信徒已经深深地皱起眉头,脸上写满了愤怒,更有甚者直接站起,作势要冲上台去质问,但想到现在的场合,又忍耐了下来。

  部分观众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当他们想逃跑或冲上台制止时,却发现身体却几乎动弹不得,只能做一些幅度很小的动作,包括克莱恩。

  他现在内心有点害怕,左手食指抵住大拇指,心中问道:“现在这情况你确定没问题?”

  亚瑟传音道:“安心看戏吧……”

  没事的,没事的……克莱恩做了几次深呼吸。

  表演的剧情越发亵神,到了结尾部分,大地母神向堕落母神臣服,归还了自己盗窃的权柄,堕落母神重归宇宙之巅,镇压一切神明……

  三流龙傲天爽文的剧情都比这好看,不过毕竟是邪教疯子编的……克莱恩撇见家人的慌张恐惧,尤其是梅丽莎,都快哭出来了。

  当表演结束,大厅陷入寂静之时,一团黑雾从剧院门口冲出,如劲风般掠过过道,来到排成一行的演员前。

  一位穿黑色燕尾服、相貌英俊、皮肤苍白的男性从黑雾中踏出,右手按腹向众人弯腰行礼后,说道:

  “各位尊贵的观众,你们对我编写的剧本想必十分满意吧。”

  所有人都因神秘的力量而张不开嘴,自然无法反驳,正当这时,前排的一位身材壮硕,毛发浓密的“勇士”站了出来,克莱恩曾注意过他。

  他浑身肌肉隆起,大吼一声,挣脱了无形的束缚,一只脚踩在扶手上,手指着台上那只吸血鬼欠揍的嚣张臭脸,骂道:

  “你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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