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一花独放不是春(十)

  日子总在不经意间一步一步向后挪动,时间的车轮转动的速度从来没有绝对和相对,多存在于人的感知中,陆政东充分感受到了自己就任这个省长之后时间的不够用,几乎是一转眼间,这一年就过去了一半。

  对于陆政东来,其他事情的吸引力对于他来吸引力却不如手中一件接一件的事情,干好手中的事儿,把事情落实下去,做得最好,在陆政东看来,这才是最紧要的。

  但是摆在陆政东手中的这份也许能给许多民众带来实实在在的实惠计划,却让陆政东陷入了艰难的沉思。

  摆在案桌上这本厚厚的方案封皮上没有任何文字,但是翻开第一页却有一个相当震撼人心的题目,《关于贝湖省全民医疗实施意见暨方案》,在这个题目旁边有一个标注,机密两个字,霍然其上。

  初略一看,这个题目也没啥引人注目的,但是能够这样慎重其事的摆在陆政东案头,而且还郑重其事的标准上秘密两个字,不能不让人感觉到其中诡异气息。

  毫无疑问,这个所谓全民医疗试改革计划已经有了对现有的农村合作医疗制度有了颠覆性的变革,这样巨大的变化对于城镇居民和职工,对于公务员和事业人员的冲击影响,都难以预料。

  医保和社保改革是属于比较曲折的一个过程,受到不少诟病,比如公务员在最初的制度设计中属于另外一条线,这也是受到抨击最多的。质疑最多的。

  所以医保和社保需要进一步改革和完善。从这一来讲。陆政东认可一,那就是至少出发是好的。

  不管这个方案是否可以获得认可并付诸实施,不管主政者的主观目的和意图是什么,只要它能实实在在给广大普通老百姓带来好处,这就值得肯定,哪怕真的是有着作秀捞政绩的个人私心在其中,陆政东一样觉得应该支持,这样的捞政绩比起那些建办公大楼。修大广场,或者把大街翻来覆去的折腾修建,要好得多。

  不过贝湖已经全面启动了棚户区改造工程,现在又要在这方面打开局面,是否能够兼顾,这是一个难题,真正的难题。

  “老刘,你怎么看?”陆政东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沙发里一言不发的省发改委主任刘正义,实际上这个方案两个人都已经看过几遍了,不能这个方案是焦云市领导们一时心血来潮的冲动产物。应该至少应该是两到三年的准备构思了,那应该还是杨刘广刚担任市委书记的时候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只是当时就算是杨刘广这个官场的另类人物也没敢轻举妄动。

  一举成名天下知几乎是可以确定的,但是这个成名对于主政者来究竟是好事儿还是坏事情现在可真还很难,就连陆政东一样也对这个问题难以把握,心中一样也没有底。

  “省长,怎么呢?”

  刘正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真有不好,这段时间我做梦都在琢磨这件事情,其他工作我都摆在了第二位,不瞒您,我觉得也许这会成为我担任这个发改委之后最值得作的一件事情,不管是否决这个方案还是支持这个方案,也不管我会背上什么样的责任,我想我都会成为一代名人。”

  在探讨这个方案之前,赵国栋和刘正义约好暂时不交流,各自花一定时间来分析利弊,然后自己寻找利弊因素从正反两个方面来考量这个方案,时间以两个星期为断,而刘正义显然也对这个方案很花了一些心思,省卫生厅专门抽调了两名精于业务和法律条规的专家来协助田雄进行分析研究,而陆政东则从贝湖大学医学院贝湖医科大学贝湖中医药大学和卫生部借来了数名专家作为自己的智囊,来帮助自己对这个方案进行分析评判。

  “呵呵,老刘,别把事情得给天要垮下来似的,至于么?”

  陆政东忍俊不禁,这个刘正义,年龄不算,表面上也很有些忠厚木讷的书卷气,但是真正熟悉了你就会感觉到这个家伙幽默,当然这个家伙性格也有些倔强,绝不轻易附和什么人的看法,也就是他有他自己的判断力,不会为外力所改变。

  “当然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着,有省长在前面住,我这个发改委主任就不怕。”刘正义笑呵呵的道。

  “怎么,不太看好这个方案?”

  陆政东直接步入正题。

  “一言难尽。”

  刘正义收拾了先前的笑容:

  “看病贵看病难,特别是广大农民和城市贫困人群,有稍微大的病难以得到有效医治。有可以这本来是困扰咱们国家社会民生事业发展的一个痼疾和难题,谁能把这事儿圆满完美的一举给解决了,称之为一代圣人也不为过,当然这不现实,这是系统工程,而且由于我们国家各地发展极不平衡,这也决定了无论在哪个地方取得成功的经验放到另一个地方也许就会成为一场灾难,淮南为橘,淮北为枳,这种范例太多了。”

  “嗯,你的意思是这个方案即便是在焦云成功了,也不具备在其他地方推广?”陆政东淡的问道。

  “还远不到在焦云成功这上来,在我看来,能够在下面一个区搞试我估计都会遭遇我们这个时候坐在这里想象不到的太多问题,有些东西现在想象得很美好,看起来十分完善,但是一旦付诸实施,就会发现之前的考虑实在太简单太幼稚了。”

  刘正义吧嗒着嘴巴道:“我不看好这个构想,但是我欣赏和支持焦云他们的动作,不得不杨刘广确实是想法很多。”

  陆政东微微一笑,杨刘广确实是想法很多而且做法也很多。就像焦云的城管。

  “不看好。但是欣赏并支持?”陆政东也笑了起来。“我可以理解为你觉得他们会悲壮而凄美的失败么?”

  “呵呵,省长怎么也这种语气了?”

  刘正义一愣:“这种口吻不应该出自您的嘴里才对。”

  刘正义在走上发改委主任之前就对陆政东印象颇深,但是这个印象颇深并非完全是正面的。

  陆政东不少举动实际上刘正义并不赞同,在他看来,某些行为有过于操切,只会欲速则不达,对于陆政东是抱着一腔热血如此,还是有意哗众取宠牟取政治利益。他无从得知,但是他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所以他上任之后后更喜欢悄无声息的观察陆政东的行事风格。

  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之后,刘正义发现自己原来的一些观感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模糊而不确定的一个印象,你要个四十岁不到就能爬到这个位置的角色没有心计手腕,任谁也不相信。

  可是陆政东给人的感觉更多的是一种如风行水上水到渠成一般的自然,没有太多的矫情和拿捏,也没有那种故作深沉云遮雾罩的老练,但是你如果要因此瞧于他。那吃亏的绝对是你自己。

  从周书明这样在政治中浸淫这么多年的老手对陆政东这样青嫩的毛头子的态度就可以略见一斑,尤其是在上一轮人事上看得外人眼花缭乱。谁也不知道这一轮人事究竟是怎样产生,外人看热闹似乎是祁玉民和兰超华在其中扮演了很光鲜的神色,但是只有像刘正义这种深处其中的人才能真正看清楚这其中博弈与妥协的奥妙所在。

  仅凭这一,陆政东就可以稳坐这个位置而无人敢于质疑其是否坐得下来,这还不算他在外界被炒得沸沸扬扬的擅长经济工作大名,可陆政东就能利用这个名声而把他政治上厚重隐忍精于算计的一面给隐藏起来了。

  “老刘,实在的东西吧,你觉得这个构想怎么样?”陆政东回到正题。

  “嗯,应该焦云那边还是做了不少工作的,甚至可以不少工作做得很扎实,至少比我最初想象的扎实许多,但是这并不代表构想可行,毕竟在具体操作层面上可能还会有很多问题冒出来,比如医疗资源的浪费问题上,怎样来保障医疗资源能够物尽其用的用在需要的病人身上,引入民营医疗机构竞争只是一方面,提高医护人员素质,加强监督,这些举措也能起到一些作用,但是我很怀疑能否达到预期目的。”刘正义也不客气,开始挑明话题。

  “诸如此类的问题不少,焦云方面在这些问题上有一些应对之策,但是我觉得不够周全细致,当然这与他们也是第一次摸索尝试有很大关系,在这方面我觉得省里可以针对性进行一些调研和探讨,看看是否能够找出更为实用的措施。”

  刘正义顿了一下才继续道:

  “但是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尝试机会,正如焦云在方案中所,焦云的财政已经具备了反哺焦云老百姓,尤其是农民的坚实基础,在尝试中会遇到很多困难问题,但是这不是退缩不前等待观望的理由,我觉得这话得很好,我们不尝试,不摸索,你怎么能够发现问题,怎么能够找出解决对策?中央有中央的考量,但是我以为在我们贝湖搞出一个试,一样对中*央今后的医疗新政有所启迪。”

  陆政东也没有想到刘正义话锋一转,居然言辞铿锵的表示支持焦云推进这个方案,这让他略略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即便是刘正义最终赞同焦云方案,也要把许多客观因素摆出来,没想到对方态度如此明朗而坚决,不盲从,不唯上,不唯书,这让他对刘正义的观感又好了不少。

  “老刘,我赞同你的观,不管焦云的这一个方案有多少缺憾和不周密的地方,但是敢于提出这样一个方案,能够考虑老百姓最关心的热问题,而不是一门心思怎么去上什么大项目搞什么光鲜政绩,我觉得这就是一个了不起的变化。”

  陆政东想了一想。一边斟酌言辞。一边道:“在当前我们的领导干部心态日益浮躁化功利化的时候。我觉得有必要展开一次讨论和学习,让大家反思一下,我们党执政为民的具体措施究竟该体现在什么地方。”

  “我不是狭隘的民生主义者,我也知道经济发展对于民生事业进步的重要性,但是我们需要在导向上搞清楚,本与末,究竟谁是本,谁是末?如果一味以首先要把经济搞起来。才能谈得上满足人民民生需求,这样才能实现所谓的良性循环作为理由,那我要,这种观其实更多的是主要领导想要在所谓政绩上做文章,是上边的政绩观导向出了问题!县这一级如此,那就是市上的问题,市这一级如此,那就是省上的问题,省这一级如此,那就是中&央的问题!”

  相当具有震撼力和冲击力的言语抛出来让田雄充分体会了一回真正的陆氏风格。“我一直在考虑我们省的一些从宣传舆论到组织人事提拔的导向问题。发展经济当然重要,但是随着时代发展。我们需要认真考虑在发展经济和搞好民生事业上的平衡问题,这本来不算是一个矛盾的问题,但是往往却会被一些人人为的对立起来,甚至有意加以发挥,这也从另外一方面使得关注民生问题的重要性变得更淡薄。”

  陆政东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不管怎么样,焦云走出这一步都是值得肯定的,他们的这个试,可能会失败,或者会遇到很多一时间无法解决的难题,也许会遇到一些技术性障碍,甚至是结构性的痼疾,但是我觉得这都不影响他们勇于尝试带来的重要意义。”

  刘正义被陆政东这番话所深深打动了,如果先前自己那番话还有带着试探性和激将味道在其中,那么现在他是真正心悦诚服的认同陆政东的观了,在这个问题上赵国栋显然比自己还要考虑得更深远更清楚更周全,甚至连彻底失败的可能性都预计了进去,跟着这样的领导干才算是真正有意义,也有意思。

  “省长,既然这样,我想我们是不是发改委是不是要准备文件以备提交到省政府常务会议上研究?”

  刘正义情绪有些激动。

  “不,老刘,我们赞同焦云方面这样做,并不意味着就要马上推动,就像你的我们都觉察到了他们的这个构想中还有很多问题和缺憾可能需要完善和修改,既然我们已经觉察到了这一,那么我们花一些时间来帮焦云完善,做到最大限度的消除不利因素,这样岂不是更好?”陆政东含笑问道。

  刘正义也是自嘲般的笑了起来:“省长,您瞧我是真的有全身心投入其中了,忘了轻重缓急了。”

  陆政东也笑了笑,高处不胜寒,越是身居高位,就越是能感受到自己肩头上的巨大责任,几千万老百姓的福祉作为头羊怎么来实现可持续的科学合理的发展和提升,你怎么来让老百姓感受到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生活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让他们真正体会到生活在变得更美好更幸福,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系统工程,不是谁拍拍脑袋用行政指令或者涂脂抹粉就能实现的。

  最初担任省长的兴奋得意心情早已经被沉重的责任感所取代,陆政东甚至对自己也越来越能以一种相当平和且理智的态度来看待,一切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贝湖发展,为了贝湖民众福祉,就这么简单,走到这个位置上,他没有别的更多要求,怎样来更好更快的实现这一,这就是他所要做的……

  ————————

  陈吉桥按照陆政东所讲的时间通知了邱晨,可他没料到的是,有人插队了。

  插队的人是祁玉民,他人已经到了楼下,才给陈吉桥打电话。对于陆政东的习惯,祁玉民显然是知道的,他显然就是要撞这个时间。

  晚上,陆政东宴请临省专职副书记洪涛,常务副省长周若山作陪。这三位高官,陆政东和洪涛是中*央党校的同期同学,陆政东来贝湖任职时,洪涛还在国外担任职务。不久前才调任临省安海。

  安海也都属于中部不发达省。相对而言。安海底子更差一些。但是,改革开放以来,安省一方面背负东部,另一方面领导人也更具开拓精神,发展速度比贝湖省快。省因此将贝湖省当成了假想敌和超越对象,在各个方面对贝湖省予以制肘。贝湖省的产品进入安海省受到了严格限制,特别是烟酒德利税大户,不仅采取行政手段在市场上禁绝。而且派了公安税务城管交通等部门,在各交通要道口设障检查。一经查到,作走私处理。省内的有关门店,除了极少数应付上面检查的店能够获得特证经营之外,其余店,只要发现经营江南省的烟酒,一律没收执照。贝湖也是同样如此,长期以来,这两个省的关系极其微妙,除非上面召集的会议。两省从省到市到县,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

  虽然进入新世纪。情况逐渐改变,地方壁垒逐渐松动,在中央提出西部崛起之后,这种趋势更加的明显,特别是陆政东担任省长之后,在区域合作上提出了很多有建设性的观,两省之间的交流和合作明显加强,可是这种合作的程度还远远不够。

  安海显然也意识到加强合作才会更有利于自身的发展,

  这次洪涛到贝湖来,显然是想在两省关系方面有所作为,而且不仅仅是代表自己,应该是得到了安海一二把手的授权,作为“特使”前来的。

  这样的宴会,陈吉桥自然没有资格上桌。他同周若山的秘书以及洪涛的秘书司机等,在隔壁房间里吃饭。

  吃完饭回到办公室,由于吃的是火锅,身上有味道,陆政东便去卫生间洗漱,陈吉桥第一时间给陆政东泡了一杯茶。晚上,他喝了几杯酒,每次喝过酒后,都习惯喝些浓茶。他人还在陆政东的办公室,手机却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响起来。他以为是杨刘广来了,立即返回来,没有看号码便接听了,打电话的竟然是祁玉民,祁玉民道:“吉桥,我是祁玉民呀。政东省长现在没什么安排吧?”

  陆政东有什么安排,成绩为当然不能直接告诉祁玉民,却又不好直接,只能:“祁书记您好,有什么需要效劳?”

  祁玉民:“我就在楼下,如果政东省长现在没什么特别安排,我就上去坐坐。”

  这事让陈吉桥有棘手。陆政东已经约了杨刘广,陈吉桥虽然不清楚杨刘广求见陆政东所为何事,可领导间这种会面,被另一个领导知道毕竟不好。他只好:

  “长正在洗漱,上等一下他回来,我问问他。”

  知道陆政东没有这么快出来,陈吉桥抓紧时间给邱晨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让杨书记别急着过来,在这里碰到祁玉民不好。他的电话刚刚放下,祁玉民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门前,他立即热情地迎上去。祁玉民竟然像他还是在党校那样,主动伸出手,和他握手。他却已经没有了在到党校那样无欲则刚的感觉了,身子半躬着,双手送出去,和他相握,松开手时,已经将身子更弯低一些,做出一个请坐的动作,等祁玉民坐下之后,又立即替他沏上茶。

  祁玉民调到贝湖的时间并不长,所以陈吉桥和祁玉民的交情,并不长,党校这一块虽然是蓝超华分管,但祁玉民是党群副书记,还是和党校有交集的,祁玉民到贝湖不久,一些理论文章有时候也是组织人手进行创作,陈吉桥也曾经名列其中,文章反响很不错,为此,祁玉民专门请创作组的成员吃饭。

  彼此之间都有印象,从那以后,陈吉桥凡是遇到祁玉民的事情就格外努力,总希望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以便改变一下自己的命运。可实际上,他总在做梦,而这梦,一直都不曾实现。

  此时,祁玉民坐在陈吉桥面前,就像老朋友一样,谈话显得格外亲切。

  “吉桥,还是政东省长有办法。当初,我一直想把你调到身边来,可超华同志什么都不肯放。唉,我后悔呀,你这么好的人才,我却没有把你放在身边。”

  陈吉桥听到祁玉民这话,之前对祁玉民的好印象一下就打了折扣,无他。这话实在太虚了。的比唱的还好听。

  就他一科级干部。调动还需堂堂省委组织部长批准?

  这话。他当然只能心里想想,嘴里却:

  “祁书记给我很大的激励。”

  两人正着,陆政东洗漱返回,经过陈吉桥办公室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自然就看到了祁玉民,便向里面走来,道:“玉民书记来啦。”

  陈吉桥十分敏感。朝陆政东望去,发现他的脸上飘过那么一丝尴尬,甚至有那么一一闪而逝的愠怒。陈吉桥心里立即抖了一下,想到了他的前任韦成鹏,因为是祁玉民的人,陆政东才换的。

  官场并不一定非得分清敌我不可,许多时候,只要有那么一怀疑,心中便栽下了一根刺,这句是所谓的心证。这比其他什么都可怕,因为你根本就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就像自己目前所面临的境况,如果处理不好,肯定会在陆政东心中栽下一根大大的刺。他当时便对自己,无论如何,要将陆政东心里的这根刺拔出来,哪怕是画蛇添足,这只足,也一定不能少。

  陈吉桥立即站起来,迎向门口,抢着道:

  “省长。祁书记打电话上来坐坐。你当时在洗手间,我没来得及汇报。

  陆政东看了看陈吉桥,对祁玉民道:“那好,玉民书记,请进。”

  陈吉桥跟过去,端过去了祁玉民的茶杯,并且看了看陆政东的茶杯。陆政东的这杯茶,是他上洗手间时,陈吉桥刚沏的,他之所以多此一举地揭开杯盖看看,只是想让陆政东感受到他的细心和周到。

  干完这一切,他往外走。陆政东却叫住了他,,吉桥,你去准备一下吧。我一会儿要上网看看。

  有那么一秒,陈吉桥愣住了。祁玉民来找他,显然是要谈大事。两位领导谈大事,他这个秘书在旁边,显然是不适合的。尽管那是在隔壁的房间,毕竟只隔了一道门,他们的谈话,他是可以听清的。陆政东是不是有意要这样做?走进休息室,替陆政东准备时候,陈吉桥便想,陆政东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想向祁玉民表示一种姿态,暗示自己信任陈吉桥?如果真是如此,那么,祁玉民选择这个时候来,并且故意和他陈吉桥谈笑风生,就是为了在陆政东心中系上一个结?

  天啦,这么一件事,真是不能仔细分析,一分析,味道就越来越多,事情也是越来越复杂。在普通人眼里,这无疑是一件比针尖还的事,可在官场,情况完全不同,很可能就会成为一件天大的事。知微见著嘛,《韩非子.林上》有“圣人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故见象箸而怖,知天下不足也”之语,更多的时候,恐怕不是圣人在用,而是凡人在用。人之心,并不一定度君子之腹,君子之心,也并不一定度人之腹,更多的时候,恐怕还是凡人之心,度凡人之腹。你只要在官场被人这样度过之后,机会恐怕也就终结了。

  正想着的时候,听到祁玉民的声音传来。祁玉民讲:“郑浩同志的时间已经定了,过几天就走。到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有表示?”

  祁玉民的是团委*书记和邦兴,中组部调他去高原自治区当行署专员。

  这是一个极其有趣的任命,团书记和行署专员,都是厅级干部,但团委书记是省委委员,理论上,比非委员的专员级别要高。郑浩不当团委书记,去专员,似乎是降了。可专员的实权,要比团书记大得多,上升通道也更加顺畅一些,特别是调到环境艰苦的高原,那都是为将来大用进行锻炼的,所以,由团委书记而专员,感觉又是升了。据某些民间组织部的法,这种情况,通常都是先去过渡一下,下一届党代会将选他当地委书记,干一届后,有可能当自治区副书记,这步调远比其他人要快。

  和邦兴走的时间,陆政东是知道的,昨天,和邦兴还来拜访过陆政东……

  陆政东:“搞一个型仪式吧,郑浩同志出去是呆着援藏任务去的,也是党口的。将来你们打交道可能更多一些。是不是玉民书记你辛苦一下。出个面?”

  一个可能成为封疆大吏的人,自然是不可多得的官场人脉,这样的关系,任何人都需要抓住,而这还是主要的,更为主要的原因谁都清楚,和邦兴是深受高层器重之人,也许通过他可以上达天听。

  陆政东自然是不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接近最高层的领导。而是表明一种态度而已,可其他人不一样,还是希望有这样的机会的。

  陆政东不出面送和邦兴,似乎是拱手将这个关系送给祁玉民。只有陈吉桥心里清楚,陆政东这一招,还真是手段高超。按照组织程序,祁玉民不可能直接去邻省上任,他必须先到京城,在中组部履行相关组织程序之后,再由中组部派人送他赴任。陆政东早已经和郑浩商量好了。将在京城设宴为他送别,此时。却又将送别的顺水人情,送给了祁玉民。

  祁玉民,那好,我听政东省长的。

  陈吉桥想,祁玉民来找陆政东,显然不是为了这件事。这么件事,他完全可以通过秘书长协调好。他一定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却又不知为什么,他不急于出来,而是扯起了闲话,问陆政东五一长假准备在哪里过。

  陆政东,没办法,两地分居,要是省里没要紧的事情,估计是回京城。

  祁玉民微微一笑:

  “那是那是,家国天下,家还是排在第一位嘛,无以为家,何以为国?”

  陈吉桥也不得不佩服祁玉民。许多词到了他的嘴里,可以灵活运用,甚至根本不用考虑其本意。家国天下这个词,被他这么用,还真是让人觉得不伦不类。人家之所以称家国天下,那是因为天下是皇帝老儿的,对皇帝而言,天下就是国,国就是家,家就是天下。

  东扯一句西拉一句,闲扯了半天,祁玉民就是不进入正题。陆政东也是老手,竟然下起了逐客令,问道:“玉民同志,还有别的事吗?”

  祁玉民连忙:“哦,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刚好在这边有事,见你办公室的灯亮着,就上来看看。”

  听到这里,陈吉桥心里猛地一紧。祁玉民如果什么事都不谈就这么走了,陆政东会不会怀疑他只是来和他陈吉桥什么话?天啦,上次安排视察单位和人员的事还不知如何结局呢,现在又让陆政东怀疑自己和祁玉民有非常关系的话?那岂不是死定了?

  陆政东,既然这样,那我进去上网了。多年养成的习惯,每天不看看上面的一些消息,浑身不自在

  祁玉民笑道:

  “政东省长是与时俱进啊,我们在这方面就是跟不上趟啊。”

  祁玉民走了,陆政东并没有立即进来上网,而是在办公室里站了片刻,似乎在思考什么。他到底在思考什么?这种思考,与自己有关吗?陈吉桥真有胆寒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陆政东走进来,陈吉桥即走到他的对面,准备替他拖纸。

  陆政东问道:“不是杨刘广要来吗?

  陈吉桥立即意识到,机会来了,就算再次画蛇添足,也要猛添一番了。

  “杨书记已经来过电话,已经在路上了。过了没一分钟,祁书记打电话过来,已经到了楼下。我怕他们碰到一起,又没机会请示,只好自作主张,给杨书记打电话,叫他稍等一等。

  陆政东正拿着鼠标轻轻滑动着,听了这话,手上的动作停下来,看了看陈吉桥道:

  “你给杨刘广同志打个电话,让他上来吧。我估计他一直等在楼下。”

  陈吉桥暗暗松了口气,出门时,感觉自己的背心都是汗。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发现杨刘广和邱晨已经站在里面。陈吉桥和两人握手,打过招呼,指着沙发,对邱晨道:

  “邱秘书你自己坐。”

  又转向杨刘广道:

  “杨书记书记,请跟我过来,陆省长在等你。”

  将杨刘广带进陆省长书房,替他沏上茶后,陈吉桥便出来了。

  回到办公室,问过邱晨才知道,他给邱晨打电话的时候,杨刘广和邱晨已经到了,正准备下车,看到了祁玉民,他们只好坐在车里等,见祁玉民离开,他们才立即上来。可见,陆政东对这一套很熟,清楚杨刘广一定坐在车上。

  陈吉桥不由也想着杨刘广愿意帮他的忙,这件事可能还在传达另一个信息,这个信息是传达给他陈吉桥的。如果陈吉桥不是省长秘书,杨刘广自然不需要传达这一信息。现在,他明确传达了这一信息,自然也就是对陈吉桥有所期许。官场上的事,真是奥妙无穷,杨刘广只不过这么一招,便有不出的韵味。

  两个人因为是家乡人,有一种本能的亲近感,两位领导在里面谈事情的时候,他们俩秘书也谈得挺不错,谈到杨刘广这次来见陆政东的目的,邱晨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也仅仅是一句话,陈吉桥恍然大悟。原来,杨刘广盯着副省长这个职位了。

  这一级非常之关键,是一次跨越。事实上,杨刘广这些年一直都被阻挡在这一步之外,原因不外乎是他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赞同他做法的为他欢呼鼓掌,不赞同的对他咬牙切齿,而之前的几任虽然也不一定就对他的做法和能力有怀疑,但因为争论,领导都不敢用他,现在遇到陆政东,杨刘广显然是看到了希望,未雨绸缪,为周书明离开贝湖之后的人事调整进行冲刺了……

  而眼下最为现实的是省团委书记的人选,似乎陆政东在这方面有一定的影响,难怪这段时间,很多人往陆政东这里跑得特别勤,原来是这个缘故。再深入地想一想,今天晚上,祁玉民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走,会不会也是这个缘故?他原本只是想替某人谋求这个职位,却又轻轻一招,在陆政东心中栽下一根刺,这个祁玉民,难怪能够升到如此高位,手段还真是了得。幸好自己也不蠢,及时做了足够的工作,否则,自己冤死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祁玉民想将什么人送上这个职位?他谈了一堆废话,大概是想陆政东主动提起此事,便好趁机将自己心目中的人选推荐上来吧?可陆政东真是高手,竟然稳得住,和他打太极拳,就是不涉及本质。换个角度再想,大家都是官场中人,大概见到祁玉民的那一刻,陆政东已经明白了他的来意吧?而祁玉民呢?是否意识到,陆政东根本不可能听取他的建议,所以才一言不出地走了?看来,官员的心事,你永远得去猜。陆政东趁着五一长假回北京,难道真的仅仅只是回家这么简单?是否也与这个有关?他安排和和邦兴在京城吃饭,是不是整个计划的一个环节?官场无事,每一招,哪怕看似闲棋,其实也一定关系到后面几步甚至几十步,这里面的很多事情还需要他好好的去琢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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