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秋雨绵绵 我自舞剑

  徐藏风此时究竟在何处?

  他睁开眼睛来,只见面前是一堵石墙,他自己则侧身躺在墙下那生硬的土地上。

  他觉得身体硌得慌,忙站起身来,转头四处看了看。只见此处乃是一处墙外,那墙十分高大,分明是金陵城的城墙。

  他正自疑惑,莫非又是自己师傅干的好事?

  果不其然,只见墙外一棵树上身影一闪,跳下来一人,正是白书离。

  他见徐藏风醒了过来,走过来开口说道:“藏风,你醒了。我担心你睡的太死,在梦中醒不过来,错过了时间,因此将你扛了出来。”

  徐藏风一阵无语,之前白书离还好心将他一直扛到玄武湖边上去,此时却将他丢在城墙外受冻。

  他揉揉自己右半边身子,拍拍尘土,开口问道:“不知师傅将我带到此处,要做些什么?”

  “既然你已清醒,那便跑着去玄武湖畔吧,我去那边等你,限你三刻钟内到达。”说着转身,瞬间消失在徐藏风视野外。

  徐藏风看着漆黑的夜晚,心中庆幸早先已探过路了,不然此时即便给他三个时辰也不能到达湖畔去。

  他也不管那么多了,撒开腿就开始跑。

  天上月亮隐在云中,空气中湿湿的。

  五里地对徐藏风来说不算太远,只两刻半钟,徐藏风便看见了站在湖边的白书离。

  “藏风,过来。”

  徐藏风依言走过去,听候吩咐。

  “昨夜绕湖跑了一圈,今天又跑了一趟,感觉如何?”

  徐藏风细细回想昨日奔跑情状,刚刚留下的汗水也还没风干,“奔跑之时,身外仿若无物,除了破风而行以外,余事全然忘却,又觉胸前鼓动,全身血液滚烫流转,不能自抑。”

  “嗯,那你可知为何你跑得这么慢,还这么累,而我却快步如飞,却不感丝毫疲惫?”

  “徒儿不知。”

  “你奔行之时,所耗乃纯是肉身之力,不假外物,然而人之力有时穷尽,许多时候我们不可强求。”

  白书离说完又接着说道:“而我则不同,我自小习练内功,体中内力犹似大海之水,绵绵不断,无有穷尽。若对敌厮杀,内力即可随我心意,汹涌而出,排山倒海,毙敌于一瞬。”

  “师傅,您真厉害,敢问您之实力比之李剑仙若何?”

  “李剑仙,一宵小之徒而已,我打他便只用一根手指,也可取胜。”

  “传闻那李剑仙可于湖上踏浪而行,或久立荷叶之尖,也可激浪千里而上,不知师傅可行?”

  “你小子,找茬是吧!”白书离敲了徐藏风一个栗子。

  “非也,徒儿只想一观师傅英姿,以挫败李剑仙在我心中的锐气锋芒。”

  白书离抬手,吓得徐藏风一躲。

  却只见那手伸出食中两指,捏个剑诀。

  忽听湖中扑腾一声,一条巨型水龙倒冲而出,龙首如浪,直击云端,似欲拨云见月。然那水龙升至半空,忽地折向,直奔徐藏风而来。

  那水龙气势骇人,悬在徐藏风头顶三尺,铜铃巨眼似有灵韵,盯着徐藏风。

  白书离手指一挥,那水龙又游转身躯,归于湖中。

  那湖中一个漩涡尚未平静,犹似等待水龙归位。片刻间,那湖渐渐安静下来,水波不兴。

  徐藏风看得呆了,头次看见有人以凡人之躯,动天地伟力。只怕那水龙轻轻向他吐一口气,他便要粉身碎骨。

  “师傅真乃仙人在世,徒儿拜服。”

  “行了,闲言少叙,待我传你习练内力之法,今后还得你自己斩去李剑仙锋芒。”白书离说着跃入湖中,盘坐于荷叶之上。

  徐藏风只得于岸边尘土上坐下,听师傅传道。

  “我乃幽玄门创始人,曾自创剑谱,曰为‘幽玄八剑’,此刻便传授于你。”

  徐藏风闻言从怀里摸出一本书,正是《幽玄八剑》,“师傅,您看这本书可是您说的绝世剑谱?”

  白书离一招手,那书飞至白书离手中。他面露惊讶,微微点头,“正是我多年前丢失的剑道随记,你却如何得之?”

  “兴许是您丢了剑谱后,恰有过路人看见便拾了起来,后路过我居住的地方,又被我所得。”徐藏风言道。他居住的地方自是天阙山,那书自是从书生手里夺来。

  “不错,也算你我有缘,此书你且收好,日后我不在你身边教诲时,你可取出参悟。”

  徐藏风收好剑谱,又对白书离叙说了自己曾习悟幽之剑意一事,将自己对“清幽、幽静、幽深、幽远”的感想说了出来。

  白书离面露微笑,颇为赞许地点头,“你之所悟与我本意并不相拂,日后你也只照你之所悟习练便是,不必考虑我之本意。‘自觉’乃是世上最好的功法,你需牢记。”

  “此外,我再补充一下。清幽、幽静、幽深、幽远四幽合为幽之剑意,其每一个幽字又各自对应一个境界。”

  “清幽,乃是幽之初境。旁人以力以技为先,而我取胜之处乃是以境界为先,有境界则自成高格。因而清幽乃是幽之剑意最初之境界。也是最重要的。”

  “幽静,乃是幽之内视。内视,顾名思义,乃是自察体内,观自己筋骨血肉,五脏六腑。习至精微之处,可观体内穴位经脉,以至于内力流转之去来,可时刻知晓自身之状态。”

  “幽深,乃是幽之剑意。此剑意只为雏形,乃是经过幽之内视之后,内力通贯,得幽之神韵,进而随己心意,形成的剑意。”

  “幽远,乃是幽之化物。达此之境,可化身外万物为自身剑意。你先前说自己不知天地之幽与自身幽之剑意有何关系,幽之化物便是答案。”

  “清幽、幽静、幽深、幽远,四者并行不悖,并没有高下之分。好比你现在只有一把钥匙,只能开清幽之门,待你开了清幽之门,又得幽静之钥匙。如此,以后你若开了四扇门,四条道路并行,乃是最佳之策。”

  徐藏风频频点头,将白书离所说牢记于心。这些都是剑谱上不曾记录的,是白书离修行的心得,最是珍贵。

  白书离端坐荷叶之上,右手抬起,复又捏了个剑诀,“藏风,你且看好,人之心意时有不同,剑意也可变化万千。”

  徐藏风只听身后簌簌声响,回过头去一看,只见一颗柳树金光灿灿,万千枝条纷纷直立,片片金色柳叶为锋。万千柳条皆成剑,汇入一片剑潮,指向黑沉沉的夜空。

  整颗柳树犹如一轮大日坠在地上,要奔回天空而去。

  白书离敛指收手,那柳树柳枝复又纷纷垂落,在漆黑的夜里不显毫光。

  “藏风,我这一手如何?”白书离面色平静。

  “师傅真乃天人下凡,剑道一途已至极境,世间无人可比。”

  “那却也不然。幽之往后,仍有天地,以后或许便须你自己去开创了。”白书离说完仰首轻叹。

  “剑之一途,没有极境。”

  此后,白书离没有再接着讲解玄之剑势,而是丢给徐藏风一把剑。

  徐藏风接过一看,乃是他放在自己屋内的那把古剑,此时却被他师傅带了过来。

  白书离捏了剑诀,以手为剑,让徐藏风跟着他的动作挥舞,一剑一式正是徐藏风曾在剑谱中看到过的。

  白书离舞完剑式,见徐藏风动作迟缓生涩,又带着他慢慢练了一遍。其间白书离细细拆解,徐藏风渐渐熟知各个细节要点。

  待得练完三遍,白书离停了下来抬头望了望仍然漆黑的夜空,说道:“此时应已至卯时,你且呆在这里练剑,按我适才所教再练上两个时辰,我先回去休息了。”

  徐藏风闻言躬身道:“徒儿恭送师傅。”他再起身时,已不见白书离身影。

  徐藏风虽略感困乏,却也不以为意,又接着适才所学练了下去。

  就在此时,他忽地感到鼻尖一丝凉意。不一会,他眉上额上,手上都有丝丝清凉滑落。

  天上淅淅沥沥开始下雨。

  那雨滴落得越来越快,在秋风里倾斜。

  片刻后雨水绵密不绝,打湿天地。

  徐藏风兀自舞剑,视风雨为无物。

  白书离所教剑式行云流水,最是适宜抒发剑意。他此时在雨中舞动,只觉丹田有丝丝微弱气息回转流动。

  秋雨幽幽,如剑幽幽,如心幽幽。

  徐藏风心里清净,不停习练剑式。

  不知不觉,天边渐露微光,秋雨却仍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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