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院中煮奶的钟无忌,看到远处近百人,正浩浩荡荡的朝着自己的柴扉小院走来,心道:“莫非这李家又出什么大事了?”
前来的众人,好在还算礼貌,行至柴扉处停了下来,白宏在六房的指点下,很有礼貌的开口问道:“钟先生,方便入院吗?”
钟无忌见到人群中有四房,如见救星,“院门没锁,诸位请进。”
得到恩准后,听到孩子啼哭的四房,率先走进院中,来到钟无忌身前,含羞垂首道:“先生,孩子饿了,我方便进去吗?”
这一刻,四房垂头露出的羞喜,却被细心的李雪看在眼中。
钟无忌因心系李易,闻声如释重负,连忙点头道:“里面没有其他人,夫人请。”
四房此刻想到昨夜发生的种种,不敢抬头去看钟无忌,像是个做贼心虚的小姑娘一般,快步进了屋舍,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室外之人,都知道四房要给孩子喂奶,自是不便跟入,白宏首先开口道:“今日依照先生之前的约定,白某已将酬金带来,请先生过目。”将怀中抱着的钱箱递上。
钟无忌倒也不客气,接过钱箱,放于一旁的石桌上,“白管家,我声明一下,这个约定不是你我订的,而是我与三爷定下的,眼下你们依约而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到了这个院中,六房自是不敢造次,一直站在白宏身后,望向钟无忌的眼神也是躲躲闪闪,与在灵堂时,可谓判若两人。
跟来的李雪,见钟无忌话半而止,上前道:“钟先生与家父乃是挚友,若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只要小雪夫妇能做到的,都会尽量满足先生。”
李虎和李雪,钟无忌虽说不熟,倒也还是见过的,“大小姐既然如此说了,我也就直言了,可能诸位也知,此子乃是我应三爷所求,一手促成,不想,孩子一出世,就丧失至亲,如此悲剧,也是我不曾想到的。为了不辜负三爷的在天之灵,照顾此子,我也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敢问诸位,此子接回李家之后,当由何人照料其起居?”
李雪并没有依照二房所言,直言道:“先生放心,今日将家弟接回之后,我们夫妻自当保护家弟万全。”
钟无忌闻声摇了摇头。
李虎见此,赫然道:“你什么意思,是不相信我们夫妇的能力吗?”
钟无忌微微一笑道:“我并非不相信二位,据我所知,出此林谷之后,就是茫茫沙海,方圆五百里皆是荒芜,人马走出荒海,只怕要以月计,眼下李家外出贸易,非你二人不可,这常年在外,风餐露宿,若是让孩子跟随你们,这对两者来说,都是不利,想来就是三爷的在天之灵,也不愿如此吧。”
悍勇粗鲁的李虎,听闻对方句句属实,也无话可说。
六房见此,赶忙道:“我膝下无子,可以全心全意照顾易儿,这样先生可否放心。”
李雪自不会让六房得逞,冷哼一声道:“敢问六娘,你拿什么喂养,难不成让家弟喝西北风不成,依我看,没人比四娘更合适了。”
六房本想将此话还给李雪,可听到最后一句,也就忍下了。
钟无忌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四夫人一人留下足矣,至于院中诸位,就请回吧,毕竟李家之中,还有要事等着诸位去处理。”
六房见此,主动说道:”那我们就不叨扰先生。“言罢,拉了拉白宏的衣袖,朝着院外走去。
眼见六房就这样欣然罢手,李雪倒还有些意外,可意外归意外,如此也正随了自己的想法,对着李虎道:“你也先回去,同二娘一起为爹娘守灵,我稍后与四娘一起回。”
随着李虎和白宏等人的离开,院外的近百人,也都紧随而去,小院一下就清净了下来。
钟无忌望着锅中沸滚的羊奶,对李雪道:“这本来是烧给孩子喝的,眼下用不着了,你要不要来一点?”
短暂的相会,李雪见钟无忌从始至终,都是一副神色常平的模样,也感觉出此人非常,“那就有劳先生了。”
钟无忌从锅中盛了两碗,放在一旁的石桌上,二人坐下后,李雪喝了一口,“先生煮羊奶的手艺不错啊。”
钟无忌苦笑一下,“为了这点奶,昨晚我可是惊扰半村的圈舍,此事不提也罢。”
听到这句话,李雪心生感激,不由看了眼一旁的屋舍,“让先生劳心了,我替家弟向先生致谢。”
钟无忌指了指桌上的钱箱,“毕竟我收了钱,尽心尽力也是应该的,道谢就不必了。”
李雪嫣然一笑,“先生入林五载,我们夫妇却是初次拜访,失礼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我乃一介野游方士,来此五载,多蒙李家照顾,大小姐说出此话,就见外了。”
李雪点点头,“小雪看得出来,先生是位仁义之士,不然家父也不会对先生刮目相看,小雪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先生可否入住李家,作为家弟之师,日后教化愚弟?”
钟无忌也隐隐看出,这李雪更在意的是自己的求子之法,毕竟这李雪膝下只有一女,还夭折了,顺水推舟道:“贫道是个俗人,不知这酬劳如何?”
对于李雪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是小事,微微一笑道:“丰衣足食之外,每月五两纹银,如何?”
钟无忌也不客气,“此事只要大小姐能作主,我悉听尊便。”
“先生既然如此说了,那就从今日开始吧。”
钟无忌摇了摇头,“眼下李易还在襁褓之中,我也没什么能教的,不劳而获也非我所愿,待三年之后,我一定履行今日之约。”
李雪道:“先生只怕是误会了,我请先生入府,也并非只为家弟一人。”
“哦,还请大小姐详说?”
李雪道:“对先生我虽不了解,可是家父生前性燥心高,却能对先生如此倚重,足见先生不凡。”
“大小姐过奖了,三爷如今能有后,都是上天眷顾,非我所能。”
李雪微微一笑道:“先生太过谦虚了,别的不说,仅是单手碎砖,就能让李家上下无人不惧,日后,若有先生坐镇府中,我们夫妇外出也就安心了,今日小雪诚心相邀,还望先生出手相助。”
钟无忌点点头,“既然如此,不知李家的风狼营,可否容我暂居。”
却说这风狼营,实则是一处矿场,地处林村五十里的一处小山中,是群狼栖息的密集之处,尤其是其中的白狼,动作矫捷,奔跑如风,被人们称为风狼,小山也因此得名风狼山。
设在山中的矿场,为了防止风狼的袭击,经过多年的层层加固,可以说固若金汤,因形似军旅营寨,便有了风狼营这一叫法,而矿场开采提炼的玄铁,乃是李家最为重要营收产物。
李雪面露凝重之色,不知对方是在试探自己的诚意,还是对着风狼营真有企图,“小雪虽然愚钝,可多年风霜之下,对识人观相倒也有几分自信,在小雪看来,先生怎么都不像一个贪财务俗之人。至于这风狼营,乃是李家几代染血苦营,才有今日,小雪不可不慎,不知先生可否再说的明确一些?”
钟无忌见对方没有断然拒绝,已足见其相邀之诚,“实不相瞒,多年前,我曾弄断了挚友的一柄爱剑,寻访多年,未找到可重铸的素材,后来偶然在你家中看到一块可锻铸的黑铁,询问之下,才知产自风狼营。此前由于去向不定,不敢轻易开炉重铸,眼下大小姐相邀,我即以应下,便有了这开炉重铸之心,固由此一求。”
李雪骇然道:“先生此言当真?”
钟无忌见对方面露惶恐,“贫道所求,是不是为难大小姐了?”
李雪连忙摇头,“先生误会了,不瞒先生,因此铁太过特殊,仅是从矿石中提炼,就已是费去九牛二虎之力,至于锻造,我李家苦苦研究数十载,终是一无所获,若是先生真有方法能锻造此铁,我李雪今日就可将风狼营全权托付于先生。”
钟无忌道:“经营管理,并非我所长,至于锻造,我虽有办法,可能和大小姐所想也有所不同,此事暂等些时日再说吧。”
李雪想到家中逝者还未入土,“就依先生所言,只是风狼营处地孤僻,生活之上,难以保证先生周全,更何况先生乃是家弟之师,也有保护李家唯一血脉的责任,依小雪看,不如先生就在府上开炉铸剑如何?”
李易本来是不愿麻烦对方,才提出前往风狼营,眼下对方心有顾及,提出了更方便自己的请求,便将身前的钱箱,向对方推了少许,“我也没什么私房钱,家底都在这里了,剩下的就麻烦大小姐了。”
李雪见此微微一笑,“先生已是家弟之师,自然也是晚辈师长,一家人,没有什么可麻烦的,这钱先生若是觉得麻烦,不妨再交付给宏叔保管,日后有需要,再去支取。”
“就按大小姐说的来吧。”
坐在室中喂奶的四房,对外面的谈话,自是听的一清二楚,见钟无忌同意入府,心中也是乐开了花。
此番初会,钟无忌对李雪的果断和机智,倒有几分欣赏,随口问道:“对了,你们这次接回李易之事,五夫人是不是不太赞成此事?”
李雪面露哀容,将五夫人的遭遇,言说了一番。
钟无忌先是一阵愕然,随即想起昨晚自己在李家西外墙发现的人影,尤其是那轻重不一的脚步声,想来多半就是五房,“还请大小姐节哀。”
李雪点了点头,“不瞒先生,自三娘之后,爹爹有十多年未纳新妇,后来小雪长大,长年在外奔波,对家中之事也就知之甚少,先生乃是家父近年的挚友,不知对我们李家日后有何看法?”
钟无忌自是不好评说什么,眼下也不知李雪如此询问,是请教,还是另有所指,“秋成枯草,覆雪而新,李家只要有你们夫妻在,必然安泰。”
李雪摇摇头,“小雪原本不信神鬼之说,可是自百年前,我李家先祖迁入这林中之后,家中命脉,始终都在摇摇欲坠的边缘徘徊。先生精通此道,又以神鬼之术,为我李家延续香火,依先生看,我李家这独木支厦的局面,到底是何故?”
这下钟无忌算是明白了,这李雪是有了乔迁的打算,毕竟其妹李毓,多年前,就嫁到林谷外的雪龙城中,其家也是李雪在雪龙城贸易的据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此乃亘古不变之理,如今有你们夫妇带领,李家必可再上一层楼。”
面对这洞若观火的言辞,李雪由衷叹服道:“先生真乃慧人也。”起身指了指,“我去看看家弟。”
不多时,李雪抱着李易,同四房一起走出屋舍主动请辞,还顺便让四房抱走了送给钟无忌的钱箱,暂为保存。
二人抱子归返李家之后,李雪就忙着操持家事,直到晚饭过后,才清闲片刻,拿着一根棍棒,在室中反复打量。
李虎面对这不解的一幕,问道:“你要是准备拿这个打我,我怕会把你累坏。”
李雪回头望着粗壮的李虎,娇羞道:“虎哥。”
这李虎虽雄,可是面对李雪,向来都是逆来顺受,正可谓是一物降一物,“莫非你又想习武了?”
李雪上前拉上李虎厚重的大手,“虎哥,你跟我来。”
二人站在一起,真可谓是细水绕雄山,出了房门,李雪对着院中的青石砖,震了震手中长棍,“虎哥,你这样可不可以把地上石砖击碎啊?”
李虎接过长棍,“小雪,你往后站一些。”
李雪依言退后几步,见李虎单手提棍猛然下落,一声闷响,伴随着咔咔之声,只见木棍断成几节,青砖却未裂开。
“这个木棍太脆了,得换成铁棍才行。”
李雪抬手捏腮,“虎哥,那你说要如何才能保证木棍不伤的情况下,把这青砖震碎?”
李虎挠了挠头,“还有木棍吗?”
李雪道:“大门口有。”
李虎想到看门护卫,都是用这种长棍,抬腿出了院门,不一会抱来十几根长棍,一根根对着青砖冲下。
结果基本相同,都是木棍尽断,十几根下去,厚厚的青石砖终因不堪重负,从中间断成了两节。
李虎也终于摇了摇头,“你说的那种情况,我是做不到。”
李雪点了点头,“虎哥,钟先生的那个木幡我亲自拿过,摸起来比这些长棍可轻细多了,你说先生当时是如何做到的?”
“哦,我明白了,要不,我去找先生比试一下?”
李雪赶忙摇头,“要是我们猜错了,你一拳下去,还不要了先生的命!”
“那你说怎么办?”
李雪道:“先生已经答应我入府相助,当丧葬过后,你好生向先生好生请教一下就是,至于比试,以后,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李虎不解,指着地上的断砖道:“请教什么啊,这个吗?”
李雪玉足轻顿,“当然是求子之法,难道你不想有个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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