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赏妍

  却说带着万千思绪的钟无忌,走出四房独院之后,望着满宅通亮的明灯,一瞬间,好似回到了那个千灯万盏的中元节,那一夜,也有一个人,曾含羞低语,对着自己说道,“以后,你叫我晴儿就好。”

  此刻的钟无忌,如失魂一般,独自在院中,不知所向的行走着。

  “喂,你听说了吗,据说三夫人回到娘家后,就疯言乱语,四处打砸,白家人迫不得已,只好将她绑了起来,我还听说,连屎尿都拉在裤裆里,看样子,是真疯了。”

  听到这声音时,钟无忌感觉说话之人,好似就在自己对面,眼下要不是有一个转角相遮,只怕已被来人发现了,慌忙之下,翻身进了身后的高墙之内。

  “哼,平日里仗着家世显赫,可没少给咱们小鞋穿,疯了才好。”

  “你说,这天还没黑,这院中那些有家的下人,都跟躲瘟疫一样,匆匆回了家,哎,这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成这样了,莫非真如大夫人所说的那样?”

  “去,去,这大夫人,自从几年年前,落下一场大病之后,整日就神神鬼鬼,她的话你也信……还有,你别看这三夫人,平时看着像个人,可私下里,一只蚂蚁,都能把她吓个半死,还有五夫人,也跟大夫人一样,整日在暗中,偷偷烧香,祭拜鬼神,这会,弄不好已经吓瘫在了榻上。”

  “哎呦,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莫非,你晚上偷偷去过……”

  “呸,我要有这胆,还用的着整日低三下四吗,这些,我都是从翠兰那里听来的。”

  “哦……原来你和翠兰……”

  “你要是敢说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小……”

  躲在墙后的钟无忌,听着二人相谈之间,渐渐走远,语声渐渐稀落不闻,至此,才转过身,眼前出现一栋精致的二层小楼,楼上同样灯火通明,尤其是二楼一个半敞的独窗,还有人影在其上闪动。

  “死鬼,你这么心急干嘛?”

  “嘿嘿,春宵苦短,这双腿,真有劲……”

  “哎呀,宏爷,你……”

  ……

  钟无忌的六识,远胜于常人,听出楼上言春的二人,正是管家白宏,与李广财的六房白露。

  虽说这阴阳和合,是天道正法,可这二人,在眼下这个时节,如此这般,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为了一探究竟,钟无忌三步并作两步,自半开的独窗,闪身进了二楼之中,只见一个高大半透的屏风,横在前方,独窗下,放着一个大大浴桶,其上飘着五色花瓣,还在向外冒着蒸蒸热气。

  钟无忌隐隐猜到,此处独窗半开的原因,伸手熄灭了就近油灯,通过纱屏,看到灯火通明的软榻之上,二人甜言蜜语,好不快活,根本意识不到,角落上,有一盏油灯熄灭。

  原本钟无忌是想,通过灭灯吸引对方的注意,趁对方前来察探灭灯缘由时,就此擒住盘问一二,不想却是一个无人问津的结果。

  “六儿,你那针还有吗,再给我来一针呗。”白宏突然道。

  “哼,这个福,就连老爷都不曾享受过,不过……一会你可要好好心疼人家。”

  白宏拍掌大喜道:“一定,一定。”

  六房伸出玉手,在对方鼻尖轻轻一点,便从平整的软榻中,凭空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缓缓打开,小心的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长针,俯下身子,在白宏后腰处,轻柔了几下,“宏爷,你可别忘了答应人家的事情。”

  语出之时,两根玉指轻轻一弹,长针就没入了白宏体内,只是这长针,并没进入后腰,而是在六房语声刚落之际,刚好完全没入白宏的鬼藏穴之中,指法、力道、时机,都拿捏的十分精准。

  “嘿嘿,忘不了,忘不了,明一早,我就带钱把人给你要来。”

  在长针入体之时,钟无忌心中有些惊奇的暗道:“鬼门针,看样子还颇有火候?”

  眼下钟无忌也吃不准,这六房动用鬼门针,到底是为了讨好,还是要索命?

  因担心白宏的生死,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看下去,如此也好在危难之际,出手搭救。

  直到这场云雨谢幕,也未发生钟无忌所担心的性命之忧,此刻,白宏也主动脱离了绵柔,躺榻喘息,很快就进入梦乡。

  “宏爷,宏爷……”六房连呼几声,不见对方作答,收紧披身的粉袍,伸出玉指,吸出刺入对方体内的长针,随即盘坐于榻,张开双臂,梳筋展骨……

  隔着屏风的钟无忌,认出对方所施展的,是一门名为宝瓶玉术的内功心法,此心法只能由女子修炼。

  却说这宝瓶玉术,其修炼之法,取自烈火焚泥的烧器之法,即以身为泥,以天地为烘炉,以红尘百果为业火,通过修炼,将自身锻造如出窑的宝瓶一般,外华其容,内虚其心,将沙泥之身,锻成宝器。

  因此术为上古一贤道姑所创,习练之法,根起至阴,升至阳台,开光八面,玉心玲珑。

  因男女气血有别,若是男子依据此法习练,则会气血逆行,倒冲而亡,故此成为女子专术。

  此法,本是女子修行的一等心法,只是对天赋要求极高,需天生冰肌玉骨者,才能修炼至大成。

  后来,有天赋不足者,强修此功法,鬼使神差的通过采补,来弥补天赋上的不足,却也达到小有所成之境,致使后来的修习人,多误入歧途,原本的一门神术,也因此沦为邪术。

  想来创出此心法的一贤道姑,若是知道后人如此修炼,只怕也要从黄土中爬出去,亲自焚毁。

  至于鬼门针,更是无上仙术,此针法小可医人治病,大可引魂通神,有此神奇针法自助,可令修行者在修行途中,事半功倍。

  眼下,在这密林深谷,不足百户人家的小村之中,出现身怀神术功法的修行者,本就尤为诡异,念及此处,钟无忌便在屏风之后,发出一声清咳。

  正在练功的六房,听到这一声清咳,着实是吃惊不小,当即起了杀心,伸手摸上锦盒,将其中的藏针,朝着发声之处,尽数洒出,在听到一声闷哼后,纵身而起,玉手化作利爪,直奔屏风后的昏影袭去。

  六房这一番行云流水动作,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气呵成,由此,也足见其修炼的根基甚是沉稳。

  只是伸爪急行的途中,未曾系扣的粉袍,展尽飒爽风姿。

  在利爪撕破纱屏之后,二人打了个照面,六房的眼中,则闪出一瞬难以置信的眼神。

  假装中针的钟无忌,候在此处,等的就是这一刻,面对主动送来的猎物,自是毫不客气,大手化作虎爪,占据臂长的优势,快人一步,抓在对方细长的玉颈之上,如抓鸭鹅,将其拎至足下凌空的高度。

  不等六房做出应变,单手推开独窗,自二楼跃出,凌空踏步,御风而行。

  呼吸之间,就来到了自家柴扉之外,先是探耳朝着屋舍中听了几息,发现一切正常,便将长臂一挥,毫不怜惜的将六房甩出,使其在枯枝落叶之上,滚了二三十步才停下。

  这时,趴在地上的六房,获得了喘气之机,一阵急呼重咳,浑身上下,也是战栗不止,极度的惊骇,致使喉舌痉挛,想说句求饶的话,已难如登天。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修行一途,境界之差,便是天壤之别。

  要说这境界划分,倒也不多,自上古至今,明文记载的境界,仅有三重,分别凡境,圣境和玄境。

  而凡境之上,因为没有任何记载,被无名修士命名为虚境,意味虚构不存在的境界。

  凌空踏步,御风而行,这种通天的本领,只有踏入圣境的大能者,才能显现。

  放眼普天之下,无论草木禽兽,人鬼妖魔,能踏入圣境者,比起凤毛麟角,还稀有百倍。

  然而,就是如此稀有的大能圣者,眼下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六房眼前,这其中有多深的恐惧,只有修行者最明白。

  钟无忌见六房娇瘫在地,也怕其被吓死,固然道:“你我也非初次见面,六夫人不必如此惶恐,我请你来此,也无要事,就是随便问你几个问题而已。”

  在楼中照面之时,六房就已认出了对方,只是不敢相信,毕竟谁也想不到,这个整天被一群孩子戏弄五载的臭道士,竟会是一个身怀通天手段的圣境大能,这其中的惊恐,根本就不是三言两语的安慰平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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