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下了少室山,不见了养父母,虽然不知对方的身份,料想带走养父母的人应该会以此来要挟自己,与其自己大海捞针式地慢慢找,还不如等对头上门通知自己赴会。
于是乔峰找了两之后不再漫无目的地乱窜,而是直接朝着五台山赶去,去找智光和尚确认带头大哥的真实身份。
一路上,乔峰也不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一改以往当丐帮帮主时心低调的作风,一路鲜衣怒马,招摇过剩
三日工夫,乔峰便从少室山下,一路赶到了代州雁门县。乔峰进了城,向人打听智光和尚所在,有人告诉他此间三十里外,有座文殊院,智光大师便在那里挂单。
乔峰谢了那人,一路纵马疾驰,不多时,便来到了五台山下。
乔峰将马匹栓在一棵大松树下,自己顺着石阶一路上山。
这五台山相传乃是文殊菩萨的道场,后世之人称其为佛教四大名山之首。其实五台山并非一座山,而是一系列山峰群组成的山脉。
几百年来,五台山上香火鼎盛,诵经不绝,山上大大的寺庙少也有上百间,其中不乏多座敕造寺院,多有历朝帝王前来参拜。由此向北三十余里,就是着名的雁门关。
昔年唐人李贺有古风《雁门太守蟹一篇传诵后世。唐时,雁门关在北方的地位并不像此时这般重要,自唐太宗李世民时击败突厥之后,雁门,更多地是作为一个边军的后勤补给关隘。
不过由于五代之时,燕云十六州的失陷,使得整个北方除了雁门关之外近乎无险可守。雁门若破,几十万辽军即可顺势南下,一马平川,兵锋直抵太原,饮马黄河,将战火烧便整个中原大地。
因此,自太宗朝以来,历代大宋官家都十分重视雁门关的防御问题。整个雁门一带号称陈兵十万,真乃山河形盛,北国锁钥。
乔峰拾阶而上,没来由地感到一阵轻松,似乎内心里有一种感觉:来到这里,最终一切都会有答桉。
乔峰走了几百步,半山腰的亭子内有知客僧上前来行了一礼:“请问这位施主,上山来所为何事?”
乔峰想了想,觉得如果自己自己是乔峰的话,难免会有麻烦,为了免去枝结便道:“在下萧峰,此次前来是为了求见智光大师的,请师父代为通传一声。”
萧这个姓氏虽是大辽后族之姓氏,但是自宋辽澶渊之盟以后,百年下来边关汉人与契丹人逐渐交流融合,如今北地汉人姓萧者也不乏人在。
那沙弥听了,倒也不觉奇怪,又见眼前的大汉身材高大,相貌不凡,一行一举透着一股康慨豪迈的豪杰气度,便知来者定非普通人。当下不敢怠慢,又向乔峰行了一礼道:“原来是萧施主。有失远迎,且请在此稍坐片刻,待僧去知会智光师父。”
于是那沙弥将乔峰留在亭子里等候,自己进了寺门去找智光和桑
乔峰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张目四顾。寺院内的钟声不时传来,于这深山古刹之中反而更添了几分静谧、肃穆。寺门口,两尊金刚力士挥舞着拳头,张开大口望向山门之外。空气中,有信香的香气不时传来,令人精神一震。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工夫,那沙弥又回来了。他来到乔峰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道:“萧施主,智光大师已经在等你了,请您随僧过来。”
乔峰站起来一抱拳道:“有劳师父了。”
于是乔峰随着沙弥一路穿廊过巷,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来到一座偏院前。
那沙弥在一间房间前站定,躬身道:“智光师父,萧施主已经请来了。”
房间内,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请萧施主进来。”
沙弥回身向乔峰又行了一礼,示意乔峰自行进去。乔峰也不啰嗦,微微一欠身还礼,便推门而入。
门嘎吱一声推开了。
乔峰一进门便见一个苍髯老僧穿着一身灰色僧衣跪坐在一个蒲团上。那老僧闭目不言,似乎是在冥想,他的脸上沟壑纵横,就像被暴雨冲刷后的黄土地,整个人看上去老得不能再老了。
乔峰见了那人,一时间有些呆住了:这人明显是上次在杏子林见到的智光和尚,不过这才过去多久,如何他就老成了这副样子?
听到推门声,智光和尚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似乎睡了一场,终于从梦中醒来了。见来人是乔峰,智光也不意外,也不慌乱,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般的表情。
“乔施主远道而来,老衲未克远迎,万望恕罪。”
智光一欠身,想起来,但不知为何,终究是没能成功,微微一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表情。
乔峰见了智光这副衰老颓败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莫名地有些同情对方。他原本以为自己见帘年参与杀害自己亲生父母的仇家会无比愤怒,可是如今他却有些怜悯眼前的老人。
乔峰行了一礼:“前任丐帮帮主乔峰,拜见大师。”
智光轻轻一叹:“你既已知自己身世,又何必自称乔峰?乔者,假也。人生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世间之事,真真假假,到头来,无非一场大梦。”
乔峰一欠身道:“晚辈此次前来,是请大师为晚辈答疑解惑的。”
智光完,咳嗽了几声:“善哉善哉。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又何必再执着于前尘往事?”
智光顿了顿,继续道:“当年令尊在雁门关外的石壁上留下字迹,自称姓萧,名叫萧远山。他在遗文中称你为“峰儿”,我们保留了你原本的名字,只因托付给乔氏夫妇抚养,须得跟他们姓。萧峰,才是你原本的名字。”
乔峰虽然早从慕容复口中得到了一些关于生父的信息,毕竟对方也是打探而来,并非亲历。如今听到当年的亲历者亲口出,滋味大是不同,当即虎目含泪,下拜道:“多谢大师告知。”
智光道:“你既然已经到了雁门,可曾去往雁门关外,乱石谷看到你父亲当年的遗刻?”
萧峰摇头道:“未曾。”
智光唤来一名沙弥,在其耳边耳语几句,不多时,沙弥取来一块极大的旧布,递到智光手里。智光接过布片,轻轻展开,向萧峰递过去:“萧施主,这是令尊当年在石壁所留文字的拓片。”
萧峰心中一凛,接过旧布,展了开来,只见那块大布是许多衣袍碎布胡乱缝缀而成的,布上一个个都是空心白字,笔划奇特,模样与汉字也甚相似,却一字不识,知是契丹文字,但见字迹笔划雄伟,有如刀斫斧噼,听智光那日,这是自己父亲临死前以短刀所刻,不由得伤感,道:“还求大师译解。”
智光大师道:“当年我们拓了下来,求雁门关内识得契丹文字之人解,连问数人,意思都是一般,想必是不错的了。这一行字道:‘峰儿周岁,偕妻往外婆家赴宴,途中突遇南朝大盗……’”
萧峰听到这里,心中更是一酸,听智光继续道:“‘……事出仓卒,妻儿为盗所害,余亦不欲再活人世。余受业恩师乃南朝汉人,余在师前曾立誓不与汉人为敌,更不杀汉人,岂知今日一杀十余,既愧且痛,死后亦无面目以见恩师矣。萧远山绝笔。’”
萧峰听智光完,恭恭敬敬的将大布拓片收起,道:“这是萧某先人遗泽,求大师见赐。”智光道:“原该奉赠。”
萧峰脑海中一片混乱,体会到父亲当时的伤痛之情,才知他投崖自尽,不但是由于心伤妻儿惨亡,亦因自毁誓言,杀了许多汉人,以致愧对师门。过了半晌,萧峰道:“在下当日在无锡杏子林中得见大师尊范,心中积有无数疑团,恳请大师指点迷津。”
智光道:“我佛当年在竺教诲弟子,众弟子多方问难,佛祖有的详加开导,有的问话径自不答,并不是佛祖不知而答不出,而是有些答桉太过深奥、有些牵涉甚广,非一言可尽。如简捷答了,众弟子难以明白,有人不免强作解人,其实并非确解,传播开去,有害正法。有十四个问题,我佛不答,佛经上记载下来,那是有名的‘十四不答’。佛教各宗各派,于诸般询问,有的答,有的不答。如问:‘如何是祖师东来意?’禅宗历代大德,不答的多,答覆的少又如问:‘单掌拍手作何声?’各人应机而答,答桉众多。老衲修为肤浅,不敢远效我佛。萧施主有所询问,老衲能答则答,如以为不答较妥,便即不答,谨先向施主告罪。”
萧峰早就从慕容复口中知道了生父萧远山的信息,自然不会再啰嗦,他今日前来,无非是想确定当初的带头大哥到底是谁。
于是下拜道:“萧峰今日前来,只有一件事情,就是想请问大师,当年雁门关乱石谷一战的带头大哥究竟是谁?”
智光缓缓摇头道:“施主要找带头大哥报仇,带头大哥早就决意绝不逃避。别萧施主武功卓绝,便一个全然不会武功之人,只须持一柄短刀去,便一刀刺死了他。但带头大哥身旁的好手却不计其数,他们要全力维护带头大哥,那不用了。就算带头大哥下令制止,甘心就死,他一死之后,他手下人若群起而攻,却也难以抵挡。”
萧峰心中一凛:“我纵然杀得元凶首恶,终究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但萧峰岂是畏首畏尾、知难而退之人?父母大仇,不共戴,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艰难危险?我萧峰偏偏要知难而进。”
当即站起,恭恭敬敬的道:“多谢大师指点,萧某愚鲁,还是想去见见那位带头大哥。此人害得我从便得不到亲生父母恩养,岂是事?”
智光摇头微笑不语,起身转入后堂。
过了一会,一名和尚走到客堂,道:“师父请施主到禅房话。”萧峰跟着他穿过一条竹荫森森的径,来到一座屋之前。朴者和尚推开板门,道:“请!”萧峰走了进去。
只见智光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之上,向萧峰一笑,道:“施主所问,老衲不答。”
言毕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再不话。
萧峰等了片刻,只不见智光有所动作,连叫了几声“大师”,智光只是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萧峰用手探智光鼻息,才知对方呼吸已经停了,显然已经死去片刻了。再一看,智光和尚嘴唇发紫,面色发青,显然是服毒后的症状。
萧峰这才知道,对方方才已经服了毒药,刚才一直在拖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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