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温连夜离开了应天城,走得悄无声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城门官对那天最后一个走出应天城的刘伯温毫无印的老头。
刘伯温的致仕表面上看是胡惟庸和汪广洋的排挤,实际上是朱元璋的默许。
朱元璋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和这位导师产生了不可去除的嫌隙。
但他不会去想这样的问题,相反,他最乐于看到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更乐于看到刘伯温那孤苦伶仃的身影行走在从应天到青田的羊肠小道上。
在武侠世界中,一个人厌倦了江湖恩怨就会退出江湖。
所谓“金盆洗手”。
江湖之中很多人尚且退不了。
何况这是政治。
政治斗争比江湖要肮脏一万倍,比江湖要恐怖一万倍,只要你还在人世,你就永远都退不出这样的江湖,只要你还有剩余价值,你就永远都退不出。
刘伯温回到阔别许久的老家。他呼吸到了青田的清新空气,一下就把一路上有气无力的刘伯温激活了。
太舒服了。
在和乡亲们吃了个热闹的饭后。
刘伯温把儿子刘琏叫进房间。
从包袱里取出一张纸来,那是朱元璋在他临走前送他的一首诗。
诗名为《赠刘伯温》:
妙策良才建朕都,亡吴灭汉显英谟。
不居凤阁调金鼎,却入云山炼玉炉。
事业堪同商四皓,功劳早贱管夷吾。
先生此去归何处,朝入青山暮泛湖。
刘琏看了这首诗,恭维父亲说:“陛下对您的评价很高,正是不错这首诗,都说陛下不通文墨,但是我看不尽然。”
刘伯温却严肃地说:“这信上有杀气啊。”
他的儿子没有这种感觉奇怪地看着父亲。
刘伯温不想作任何解释,对儿子说:“我今天就写一封《谢恩表》,你明天出发去京城,交给皇上。”
刘琏认为去南京城递交《谢恩表》符合情理,但也不至于这么急啊。
刘伯温把灯挑了挑,灯光把父子二人的影子映在墙上,一跳一跳的。刘伯温想要和儿子分析朱元璋这个人,但张了张嘴,他又不说了,只是说:“听我的,明天一早就走。”
那天晚上,刘伯温坐在书桌前,违心地写下了他的《谢恩表》。
这份《谢恩表》很长。
但是它的主要写了三层意思。
首先就是夸朱元璋的丰功伟绩。
把字所有美誉的词都给了朱元璋。
说他是“真主”。
有“神圣文武之姿”。
像朱元璋这样的人,尧舜禹以来,就从没有出过。
简直是天降大任于一身。
然后就贬低自己。
刘伯温说自己是“一介愚庸”,才疏学浅,不知礼数。
如果朱元璋是“太岁”,那我就是“巢鸥”。
朱元璋是“太阳”,我就是“向日葵”。
总之,朱元璋就是刘伯温的上帝。
刘伯温就是朱元璋最忠实的奴仆。
而至于那些所谓神秘莫测的未卜先知。
实际上也是朱元璋的功劳,正因为朱元璋是天的代表,刘伯温的水平只能在朱元璋那里才能施展出来,自己在元廷的时候就是什么都做不到。
完完全全是因为自己投降了真主。
这才能预测。
最后,刘伯温对诚意伯的爵位非常非常满意,尤其是对朱元璋允许他告老还乡,更是感激得一塌糊涂,他激动的泪水险些没把自己淹死。
刘伯温写这样一封《谢恩表》,唯一的目的就是避祸。
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
他退不出这个朱元璋编织的江湖,无论何时何地,朱元璋只要想把他放到砧板上,他就是一块肉!
朱元璋就是他的神。
虽说在很多人眼里刘伯温老了。
但是世界上的老人都差不多。
他们在房间里来回晃悠着,高声地说着自己年轻时露脸的事。
虽然如此,可没几个人注意到他们,直到突然有一天,他们去世了,他的家人或者是朋友才想起他们来。
刘伯温虽然老了,但和这种老人迥然不同。
他那与生俱来的孤独天性现在更加登峰造极,他每天说的话比哑巴还少,别人对他还活着这件事情的唯一印象就是饮酒和下棋。他一个人饮酒,喝得很少,他一个人对着棋盘发呆,一发呆就是一天。
刘琏认定,老爹这次回来就是准备死在家中的。
从刘伯温的轮椅章女士眼中看去,丈夫并没有老。
因为她为刘伯温生了个女儿。
如果从外人的眼光来看刘伯温,那刘伯温也并不老,至少他那传奇的人生永远不会老。
在这些外人中,就有一位叫凌玉的。
凌玉是青田县第一任县令,他觉得刘伯温很有传奇性。
他希望能把青田打造成一个惹人注目的县城,搞旅游业。
不得不说,凌玉的思维很不错,只是时代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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