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一想起海南岛,就仿佛听见温柔甜腻的邓丽居唱着《南海姑娘》,或者看到高大帅气的费翔在某个MTV里,潇洒地在棕榈丛中走来走去。
长大后我一共去过五次海南岛,其中四次去的三亚,一次去的万宁,而且都是在夏天,其中两次是租车沿着环岛高速公路自驾游。回过头来看,两个孩子从无到有,从嗷嗷待哺到小学快毕业,这五次海南岛之旅都成了我们一家人成长过程中的重要“刻度”,凝固了记忆中最清晰、最快速、最下意识闪现的幸福。
譬如第一次去三亚亚龙湾,我把年仅三岁的儿子扔到游泳池里,从未学过游泳的他,两臂套着浮水袖,像初生的小鸭子一样,扑腾了几下水花,然后就自如地摆动着双臂双腿,叫着爸爸,开始游来游去了。又如第二次去亚龙湾,我记住的是泰式凉棚外的蔚蓝天空,热带植物的剪影,老婆挺起的大肚子,还有冰啤酒和各种小零食相伴的无忧无虑不需早起的夏夜,当然还有温网和世界杯,有巴西队1:7负于德国队的悲剧,和内马尔作壁上观的无奈。
但海南岛最迷人的还是夜晚的海边。最忘不了有一次,在三亚的某处海滩,我和穿着轻薄纱裙的老婆,坐在浅胡桃木骨架黑帆布垫的交椅上,围坐着同一套的一张浅胡桃木台面的折叠桌,把穿着的拖鞋踢到桌子底下,打着赤脚,吹着腥湿凉爽的海风,遥望远处一轮红日渐渐冷却,慢慢坠入涛声阵阵而金光灿烂的海中。儿子和小女儿在旁边细软的沙地里蹲着,赶在天黑前抓紧时间挖陷阱、搭房子、浇沙轮机,不时发出叽叽喳喳的商量和争吵声。
右边远望过去有一个沙滩足球场,如果越过球场继续往海边走,可以看见一条破船陷在岸边的沙中。足球场两头各有一个白色油漆过的铁门框,网兜破了几个洞,可是在中场线位置却架起了一座高高的网架,足球场被改成了排球场。网架两边,几个青年或赤膊,或穿着白色卷边袖口的印有数字的深蓝色背心,再配上各色宽松的沙滩裤,有的还反戴着棒球帽。这些身姿矫健,绝对看不到大肚腩的男子汉们,正在大呼小叫跳高伏低地打排球。
左边远处,有正在向空中飘着烟的烧烤架,还有几张拼接的长条桌。桌上摆满了装有各种中式炒菜和西式冷食的银色布菲保温炉,或盖住,或打开,任其不停地冒出诱人的热气和肉香,此外还摆着一台饮料机和一些干净的餐具。在烧烤架和桌子后面,有几个酒店自助餐厅中带着厨师帽的师傅在忙来忙去,偶尔停下来殷勤地回答几个端着碟子的食客的询问。再远一点,有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搭起一个简易舞台,还有一些衣着时尚的年轻男女正在陆续来到,张罗着各种乐器和音响设备。
夜幕降临,两边岬角岩石上的灯塔次第亮起,地平线上的远帆来来去去,岸边靠近棕榈丛的地方有一排棕色布面的泰式凉棚影影绰绰。沙滩上就餐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人们三个四个地围坐着同样的桌子,包括那些刚打完排球的男子汉们。这时,一个面带微笑身着一步裙的美女走过来,询问确认了一下,然后叫人给我们的桌子铺上了一张半透明的轻薄桌布,留下刚才已点好的订单,压上一个印有广告和招牌菜图样的位签就走了。过不多久,来了另外一个围着围裙年纪稍大的美女,给我们摆上餐具,并分两次端来了冷盘和热菜,拿来了红酒和雪碧。
我们点的晚餐以海鲜为主,龙虾、海鱼、扇贝、蔬菜,虽不奢华但很精美,摆满了小小的一桌,让桌腿更深地陷入沙中。在丰盛食物的镇压之下,只有桌布的边角才能被海风吹得不停飘动。老婆把玩得完全忘了吃饭的孩子们叫到餐桌前,然后一家人就在这沙粒铺就的柔软地毯之上,在缀满着朗月和星斗的穹顶之下,在隐隐闪光的黑色波涛堆积出的舞台前,就像关掉了顶棚,熄掉了主光源但满是射灯的鸟巢体育馆一样,我们在这梦幻的环境中品尝着美食,闲聊着家常,惊扰了往日孤独存在的晚风和波涛。
那顿晚餐我们吃得很饱,除了美女服务员端上来的菜,两个孩子自己还去长桌那边添了两次吃的喝的。酒酣耳热之际,夜色中远处的舞台亮起了闪烁的彩灯,风中传来电吉他伴奏下的驻唱歌手的性感歌声,每隔一段时间还能听到主持人浑厚圆熟插科打诨的讲话声。我们周围那些晚餐后还在聊天的人们纷纷结账,带着微醺起身走了过去,有的还提着没有喝完啤酒的啤酒瓶,留下杯盘狼藉的桌子让服务员收拾。听到和看到这些,孩子们早已按耐不住了,老婆轻捏着还剩些残酒的高脚玻璃杯对我说,吃得差不多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此时天已全黑,通过话筒和大功率音响发出来的,带着共鸣的歌声和乐器声在夜空中回荡,传得很远。岸上远处度假酒店的房间亮起无数灯火,倒映着游泳池底的犹如洒满客厅吊顶的那种氛围光,在棕榈丛的黑魆魆的影子背后闪烁,璀璨得分不清到底是灯光,是天上的星星,是海上的航船,还是远方海岸线上那几堆熊熊燃烧的篝火。看着这些,我仿佛听到了黎明唱的那首《夏日倾情》:
是你吗?
手执鲜花的一个
你我曾在梦里,
暗中相约在这夏
……
我们站在人堆里,两个孩子钻到了最前面。舞台上正有一个带着墨镜的男吉他手坐在高脚椅上弹吉他,嘴角闪着很酷的微笑,衣着是体制化男人只能想像,但绝不敢穿进办公室的那种很屌的夏日风格。在他斜前方的舞台中央站着一位穿着紧身衣裙身材姣好的女歌手,抱着立式话筒,浑身缓缓摆动,摇头晃脑醉眼迷离地正在唱着一支柔肠百转的情歌,那情景让我想起90年世界杯开幕式上演唱《意大利之夏》的女歌星纳尼尼。
晚会还安排了互动环节,主持人有意无意地居然点中了一直显得很活跃的小女儿。对于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登台献唱,女儿起初有些胆怯。很多大人都有这种感觉,平生首次登台的时候,当那聚光灯炫目地照在脸上,当自己的嗓音穿过话筒的振膜被解析得听起来不真实之后,台下的观众看着你,甚至好像还有另外一个自己在空中看着你,听到你的嗓音,那感觉是如此空洞,仿佛黑暗中的每双眼睛都会发现赤身裸体的你身上纤毫毕现的小小瑕疵。但主持人一改略带市井油滑味道的用词和语气,及时切换成了温和耐心略带启发鼓励的腔调,让小女儿逐渐放下了戒心,几经扭捏之后终于鼓起勇气唱了一首幼儿园新学的儿歌,虽然有点紧张,唱得有点坑坑洼洼,好在嗓音非常质朴纯净,也博得了满堂彩。
晚会最后是蹦迪时间,孩子们感到十分新奇,或许他们对于现实中的大人竟然也有放得开的时候,也有天真的一面感到喜出望外,于是和大家一起随着强劲的音乐不停的手舞足蹈,弄得满头大汗。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新鲜场面,但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还有科学研究的结论,为了不让他们熬夜,我们最终只得通过反复劝说才把他们从闹哄哄的人群里拉了出来,回酒店的路上他们还在嘟嘟囔囔地不高兴。不过说真的,当时我和老婆其实也很想放开手脚玩上一通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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