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游神农谷

  茂林,修竹,斑驳静谧的光影,孤单喧闹的激流。从群山环抱的天井中仰望,身边的一切都被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包围,让外面的烈日奈何不得。

  激流两边是年深日久的麻石栏杆,还有荒僻阴湿的山边小径。昆虫一片嘈杂,露水间或滴落,树梢微微颤动。一阵风过,她像一只小动物一样轻快地跑了过去,穿的是泡泡袖的紧身短袖T恤和略显宽松的九分裤,露出还有那么一点婴儿肥的,圆圆的手臂和大大的脑袋,一丛蓬松浓密柔软卷曲长可及腰的头发,随意地扎出一个蓬松的大辫子,边跑边轻轻地左右摇摆。她生气了,她又耍小性子了,她跑得很远,身影被小径旁凸出的山壁挡住了,她停下来蹲在栏杆边,双肘压着双膝,双手托着两颊,气鼓鼓地不说话。

  平常总是和妹妹争斗不休的哥哥——像丛林小猎人一样——从后面慢慢循迹赶了上来,站在妹妹身后认真地说,“我背你吧”,妹妹用小手背抹了抹眼睛,倏地站起身转过头,眼泪汪汪而略带赌气地回答:“好吧!”。爸爸妈妈都觉得有点出人意料,刚才可是怎么劝都没用的,担忧地说:“哥哥背不动你呢”,“崽你不要霸蛮了,两个人会一起摔跤的”。

  栏杆外激流的对面是一条从天而降的白练,将山壁劈开一条裂缝,清凉的水滴像三月里的小雨一样飘到脸上。哥哥的身量还是个小大人,单瘦但已开始抽条,穿着大号而雅痞的T恤,戴着从爸爸那抢过来的大号棒球帽,头发眉毛浓黑脆硬,黑框眼镜后面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十分严肃。

  “我背得起!”,哥哥倔强而大声的说,“我要他背!”,妹妹也不哭了,促狭地叫到。于是爸爸妈妈只好一前一后保护,看着哥哥使劲地背起妹妹蹒跚而行起来。刚一小会妈妈就劝道:“差不多了,哥哥背不动了,放下来吧”,“没事,我背得起!”,哥哥回答,而妹妹已经完全破涕为笑了。

  最后是一段不短的下坡石阶,被绿苔和露水侵蚀得滑溜溜的,妹妹确实太重了,背着背着,哥哥的腰被压弯了,妹妹滑下来了,妈妈继续劝说哥哥把妹妹放下来,倔强的哥哥咬咬牙挺直身体把后背上的妹妹再次托高,就像这样,两个贴得那么近的小身影一道慢慢前行。在这遗世独立的王国里,身边的密林、激流、小径、水雾,那些相同的,很久以前就是一样的,但从两双天真的眼睛里看起来又不同的影像,所有这些,让人感觉既古老又新鲜。

  终于到了山脚下,满头大汗的哥哥放下妹妹。路对面是一排凉棚,凉棚下是一排西瓜摊,爸爸妈妈向手摇蒲扇的瓜农买了两个不大的条纹瓜,就着竹椅竹桌,一家子围坐一圈,躲在凉棚下影子的方舟里吃西瓜。时间已近正午,烈日统治了结界外的一切,只有那切成几小块,吃起来酸酸甜甜的,能尝出老味道的纯天然西瓜,才是来自山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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