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八百里春神湖

  “冰封燕子江!齐兄,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段!”

  徐凤年惊讶的看着齐正言说道。

  平日里齐正言有些面瘫,也十分的沉默,但是没有想到一出手就将燕子江的江面冰封了起来,这样的手段不比当年的王重楼一指断江来的玄奇了。

  齐正言嘴角扯出一丝笑容道:

  “功法之中带着一些寒冰之力罢了!”

  不过,众人都能够看出来,这不仅仅只是真气之中的寒冰属性,还引动了天地之力,虽不如天象境场面大,但是却也十分不简单。

  那个青衫青年也是震惊的看了齐正言一眼,小舟转瞬之间就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

  而宁峨眉、徐凤年、青鸟等人则是飞身到了冰封的江面上,将落水的士卒和战马都捞了上来,损失并不大,继续向着前方而去。

  峒岭尽头两崖壁齐整如刀削,相距不足十丈,形如门户,只许一船通行。那便是最后一道鬼门关了,山岩上刻有鬼哭雄关四个大字,是武当山乘鹤飞升的大真人吕洞玄以仙剑刻出,说来有趣,吕洞玄并称丹剑诗三仙,不仅剑道出神入化,是有名的陆地剑仙,同时也精于炼丹,诗词歌赋多有流传,墨宝却只有八个字,除了鬼哭雄关,再就是玄武当兴,皆是以剑做笔。

  出了鬼门关,视野豁然开朗,燕子江,蜀江,沧澜江三江汇流,这里曾是春秋三国战场,自古更是无数英雄豪杰大动兵戈的着名用武之地,江水由急变缓,江面由窄变阔,恍若隔世,由阴间跌入阳间,让人心旷神怡。

  青鸟从二楼船顶轻盈跃下,轻声道:

  “殿下,掀翻大船的那人就在江心等着我们。”

  果然,大船渐行,再度看到一舟一竿的青衫客。

  这吴六鼎当真是吃了无数的熊心豹子胆啊!

  一竿挑衅还不够,难道还要再来三竿全部挑翻才罢休?

  徐凤年睁大眼睛,望着越来越形象清晰的吴家剑冠,这年轻剑士相貌并不出奇,面容古板,一看就是不近人情的孤僻性子,剑冢枯剑,历来如此,后辈剑士若要出山历练,必须要先胜了家族内一位老祖宗,不论生死。

  吴六鼎身材修长,今日不曾带剑,那根乌青竹竿扛在肩上,双手搭着,这姿态,委实倨傲到了极点。

  江芷薇见此也是跃跃欲试,毕竟是吴家剑冢的剑冠,自然要上前见识一番。

  不过,李淳罡则是在与姜泥的交流中回忆起了昔日的绿袍儿,老剑神伸出独臂,轻声道:

  “徐凤年,借老夫一剑,一剑而已。”

  徐凤年愕然。

  李淳罡呢喃道:“欠了一剑。”

  徐凤年沉默了一瞬,随即扔出了腰间的横刀,丢向江面上方,像是要抛给那百丈外的小舟青衫。

  面朝姜泥的老剑神最后望了一眼她,当日说这个徐小子嘴里的小泥人神似北凉王妃,其实不尽然,她更像是那个喜穿绿衫的丫头。

  李淳罡笑了一笑,只有沧桑,倒着飘出船头,仰首豪迈大笑道:

  “小绿袍儿,且看李淳罡这一剑。横眉竖立语如雷,燕子江中恶蛟肥。仗剑当空一剑去,一更别我二更回!”

  背对扁舟青衫剑冠以及那柄横刀,没了神兵木马牛,更没了年轻时玉树临风,只剩一臂的老人握住了不是剑的横刀,转身仅是轻描淡写一招一剑。齐玄帧说我以剑力证道,不入天道,走错了大道。你却说受了一剑便够了。

  我李淳罡要甚天道?!

  一剑足矣!

  初始无人看见这一剑的风采,只觉得索然无味,江面寂静。

  可那青衫龙王却顾不上小舟,激射远遁。

  瞬间。

  大江被轰隆隆劈开,直达两百丈。

  这般传说中的陆地剑仙一剑,世间真有蛟龙,也要被当场斩杀!

  江芷薇眼中的战意越发的旺盛,低声道:

  “好剑!”

  这一剑已然有了外景之象,引动天地之力。

  李老头没来由一剑破天象,似乎有重返武道最高境界的迹象,并无任何惊喜,飘摇回到船头,将横刀丢回给徐凤年,遥望了一眼大江与石崖,似乎解开心结,苦涩笑了笑,然后默默走入船舱。

  不过在走入船舱前,他回头深深的看了商毅一眼,他此来护送徐凤年,不仅仅是徐骁的委托,更是想要亲眼见识一番起死回生的手段,若是真的能够救活王妃吴素,那是不是如同对南宫仆射所言的那样,到了更为高深的境界可以逆转时间、逆转一切?

  观潮习重剑的吕钱塘被这一剑吓傻,终于记起了很久以前曾在广陵江头踩踏潮头而行的逍遥前辈,别说吕钱塘这等壮年剑客,弃剑修道已是一把年纪的魏叔阳都忍不住须发张扬,哪有不想学当初李剑神潇洒仗剑走江湖的年轻人,邓太阿是新一代剑神不假,可远不如李淳罡来得震慑人心让人服气,邓太阿过于半仙半妖,如同离地百万里的天上人物,出道以后出手寥寥,只是与王仙芝曹官子几人过招,事后才传出一些支离破碎的风声,让人咂摸咀嚼。

  可老一辈李剑神却是一剑一剑在江湖上斩出了滔天声望,尤其是与一位位女子们的爱恨纠葛,更是让无数后辈浮想联翩心生向往,像九斗米老道士魏叔阳便牢记李淳罡武道巅峰时,有一位爱慕他出尘风采的女诗人曾痴恋作诗无数,夸赞李淳罡飞剑摧破终南第一峰,说他袖中青蛇胆气粗,更说他三尺气概青锋如吕祖,为天且示不平人。这一切,都过去了,她早已人老珠黄,早已红颜白发,早已葬身孤坟,死前不忘让后人焚尽诗稿。

  那个李剑神还在的江湖,有无数的她,成了弱水三千,独独不见他取了哪一瓢。当年江湖许多人许多事,都跟她们一样,风华不再。

  另一边,孟奇等人则是在对比着天象与真实界之中的武道境界,这样引动天地之力的手段,堪比外景,但是比之真实界真正的外景还是有些差距。

  毕竟,到了外景境界,普通凡俗军队已然无用,但是这个世界的天象境,甚至是陆地神仙境界也难以正面对抗军队。

  但是孟奇他们也能够看出来,这并非是境界的问题,而是底蕴和世界不同所导致的,若是将李淳罡放在真实界之中,那么在外景之中也是宗师级的高手,甚至有望成就法身境界。

  此刻,孟奇他们方才意识到,商毅施展手段将自己等人带到这个世界来,是多么大的机缘。

  看到孟奇等人的沉思,商毅微微点头,知道他们明白了这个世界真正的机缘究竟在哪里。

  这个世界并非是一个普通的雪中武侠世界,而是他联合彼岸大能一起演化而来的世界,换种说法就是这个世界的种种天地法则对于修行者来说几乎没有遮掩,比起真实界大道高远,这个世界想要领悟大道就相对容易许多。

  在如今这个世界修行,能够很快提升他们的境界感悟,对于未来武道修行有着难以想象的好处!

  三艘大船由江入湖,八百里春神湖,烟波浩渺,此湖容纳六水吞吐大江,历来是兵家死争之地以及骚客游览胜地,徐凤年站在船头给众人讲解春神湖的地理形胜,附带了许多当年李义山灌输给他的兵法见解。

  “春秋以前,南北对峙,无不以争此地做据点,控春神便可扬帆东下,居高临下,以狮子搏兔之姿抢夺天下,早先北方想要饮马东南,或者南方想举兵北伐,都要经过八百里春神湖,三城三关三山,素来被兵家瞩目。

  又以三城为重,襄樊,刑阳,武陵,以天下而言重在襄樊,以东南而言重在刑阳,以本州而言重在武陵。

  襄樊一直被说作天下腰膂,当初三国乱战于此,西楚旧臣王明阳临危受命,成为襄樊郡守,拒徐骁十万兵甲,死守三年。

  到后来西楚灭了,西蜀亡了,这个上阴学宫出来的稷下学士依然誓死不降,城中食人,王明阳更是亲手烹杀妻儿,三年后破城,二十万襄樊人只剩下不到一万,成为一座鬼城。

  据说破城十年后,仍有十数万孤魂野鬼不肯离城,夜夜哀嚎,王朝不得不让龙虎山掌教天师亲赴襄樊,设周天大醮,醮位达到骇人听闻的三万六千五百个,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这场攻守战,让王明阳赢得了春秋第一守将的名头,连徐骁都佩服。

  只是一人功成名就,却拉上二十万人陪葬,王明阳再过一千年都是个争议人物。”

  说话间,徐凤年的神色也逐渐变得复杂了起来,当年王明阳守城给北凉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但是没有想到,如今却也给自己的娘亲留下了一线生机,实在是······

  孟奇等人心中也有些复杂,虽说国战无对错,但是受苦的终究是百姓!

  在姥山上尽地主之谊的家伙是一位北凉军旧部,在军中战功不显,不曾想从商后就开始飞黄腾达,富甲一州,连那类十世门阀都难以望其项背,以生活骄奢着称,曾与州内一位皇商背景的人物比拼财力,招来无数骂声,口水堪比半座春神湖。这位当年给徐骁牵马的老卒初看并不显眼,穿着打扮都像寻常市井人家,更无气焰可言,见到世子殿下后更是热泪盈眶,跪在渡口平地上,不管徐凤年如何搀扶,都不愿起身,只是伏地泣不成声,身后妻儿一干家族成员都看傻眼了。

  徐凤年却知内幕,这姓王的花甲老人,对北凉王佩服万分不说,对王妃更是打心眼崇敬,更是北凉军中少数亲眼见过世子殿下年幼拔刀的幸运老卒,说是牵马小卒,徐家对其并不视作下人仆役。

  北凉军出来的人,下场走两个极端,要么底层挣扎,连那点柴米油盐都头疼,要么青云富贵,真正是高不可攀,这与王朝对北凉军的复杂心理有关,夹杂着畏惧嫉妒,于是产生诸多排斥,让贴上北凉军标签的人在丧失铁骑庇护后都憋着口恶气,好不容易付出更多血汗终于功成名就后,往往治家经商从政都尤其阴鸷酷烈。

  跪在徐凤年跟前的王林泉便是例子,在王家,家法远重于国法,治家如治军,曾有一名儿媳出言不慎,便被王林泉不顾儿媳背后的豪门氏族,直接给轰出家门,连带儿子都被拖到宗祠鞭笞,所以王氏成员见到喜怒无常城府深沉的家主对一位年轻公子哥下跪,当场老泪纵横,他们都吓得不轻,各自揣测这名白袍玉带的身份。

  北凉王世子殿下出行游历,中途会在姥山歇息,自然只有姥山地头蛇王林泉一人获知,这些都由禄球儿秘密安排,不可有毫厘纰漏。徐凤年仰头望着姥山山巅一尊巨大持瓶玉观音,据说是由王林泉耗资百万银两,用去十年时间得以建成,这位净瓶观音脚踏黄龙,兼有金刚怒目菩萨低眉,右手拈印,直指春神湖。

  王林泉总算站起身,抹去满脸泪水,躬身为世子殿下领路,姿态一如当年为徐骁牵马,今日王林泉富贵滔天又如何,终不忘本。王林泉见世子殿下一直望向山顶观音像,轻声道:“启禀殿下,春神湖说来奇怪,千年以来每到二月二,必然会有一绺绺粗大水柱直冲云霄,那一日绝对无人敢泛舟游湖,于是被称作龙抬头,说是湖底困有一头私自为江南布雨而受天罚的烛龙,当受人间千秋罪,这条龙不服气天庭的禁锢,专门在那一日兴风作浪,所以我们都称那天叫龙抬头,只是小人斗胆请来观音娘娘后,春神湖再无古怪风浪。”

  甭管精通与否,好歹学识算是驳杂的徐凤年轻笑道:“二月二,角宿始现,东方苍龙初露峥嵘,即龙抬头,故而古书上有龙类春分而登天的说法。”

  “殿下博学。”富甲一方的王林泉由衷赞叹道,发自肺腑,并非吹捧马屁。王朝内商贾地位不高,可到了王林泉这个层次,即便与州牧同坐宴席,都无需卑躬屈膝。王林泉以不苟言笑和睚眦必报着称,要他歌功颂德与要他慈悲心肠一样困难,所以一旦被他称赞,不管是写出锦绣文章的士子,还是心系百姓的官员,都欣喜万分,十分有底气。

  “真像啊。”徐凤年柔声道,“你就不怕朝廷有流言蜚语?误了你的生意?”

  “挣一百万和一千万,对小的来说并无区别,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已经能让他们衣食无忧,小的便无愧祖宗了。”王林泉笑道。

  “你倒是豁达。”徐凤年收回视线调侃道。

  “都是跟大将军与王妃学来的皮毛,当不得殿下的豁达二字。”王林泉一脸惭愧。

  王林泉的忠心让商毅、孟奇等人都不由得感叹,北凉王徐骁的手段之高明,为了徐家甚至可牺牲自己家中的一切,以及自己半生的打拼。

  要知道,现如今在这里安置徐凤年,靖安王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既是对靖安王的震慑,你青州首富都是北凉的人,遑论其他人呢,如此使得靖安王不敢在青州地界对徐凤年出手。

  但是,如此一来,待徐凤年离开青州之后,靖安王怎么可能会放王林泉一家安稳离开,必然会以雷霆手段灭其全族,以此来震慑青州其他人。

  所以,王林泉如此做,可以说已经将王家的退路堵死了。

  来到矗立有那一尊净瓶观音像的广场,那白玉观音怒目低眉,惟妙惟肖。右手曲肘朝春神湖,舒展五指,手掌向前,仿若在布施无怖畏给予众生。

  若是仔细看观音像的面容,便能够看出来与徐凤年有着几分相似,更是与北凉王妃吴素一模一样。

  商毅眼中精光闪烁,则是看到了观音像之中的所蕴含的镇压春神湖的功德气运,以及与北凉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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