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如此觉得窗外的明亮天空是如此的亲切,然而一个念头顿时为这来之不易的好心情蒙上了一层阴影。这个念头令我毛骨悚然,如果就像“小陆姐”暗示的那样,那即便考虑到最差的情况,也是某个人借用我的声音向小卜念出了蛊惑的语言。本来在梦中已经与我摘清楚关系的跳楼案立刻又和我建立了某种难以言说的联系。
我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赶紧抓起手机又看了一眼。还好,现在已经是八点零二分了,时间显然是以正确的速度在流动,我已经彻彻底底脱离梦境了。
然而此时小卜已经哼哼唧唧地醒了过来,尽管我已经尽力保持镇静的样子,小卜却已经在睡眼惺忪的时候发觉了我的惊恐万分。
“刚刚看你在梦里睡着之前还挺冷静的嘛,怎么现在吓成这样?”小卜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着哈欠,因此说出来的话听的显然音调都不太对,“冷静一点嘛,难道明明我等你睡着了之后才关闭了我构筑的梦境,结果你还是受了挺大冲击吗?”
从结果上来看,小卜所说的情况显然是不存在的,我只是被刚才突如其来的坠落失重感吓得魂不附体外加生怕小卜对我产生怀疑而已,这个时候要跟我说什么关闭梦境带来的冲击,简直是太小儿科了。但我寻思这倒也算是个不错的理由,就顺着这个台阶下了:“还是有点可怕的。下一次没准会好些。”
小卜点点头,“毕竟是第一回,喝点这个会比较安神。”随即便从床头柜里掏出一盒牛奶递给我。早上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其实在病房里的时间还是相当无聊的。当早上固定的一波查房过去了,后面大段的时间就只能在病房中发呆。期间家里的长辈还来看过一趟,只是没来多久便被医生以需要静养地理由给请了出去。小卜的父母却始终没有现身。
这也倒给了我们充足的讨论时间,但此时我却实在没有什么讨论的热情。尽管根据小卜所言与我自己总结的规律,当某个人以人偶的形态出现在梦境中,那个人是必定不会留下任何关于那个时间段的记忆的。由此可以判断,小卜对于耳边曾经听到的声音与我刻意压低音调后的声音几乎一致这件事是全然不知的,这点我大可以放心。我担忧的只是我在得知了这一点后会不会因为这一点信息差从而产生某些过于超前的判断,从而暴露了我曾单独掌控了梦境一段时间的秘密。
而且,在这时我更加关心的事情,必定是那个自称“陆姐”的十岁小女孩究竟是什么来历。倘若在小卜睡着之后,那个梦境的唯一主宰是我的话,“小陆姐”怎么可能做到在说话前完全不被我察觉的呢?
小卜倒是完全没有看出我的心不在焉,他只是把我的支支吾吾和嗯嗯啊啊当作了推理困难症的表现,此时的他正压制着内心即将接近真相的强烈好奇心,压抑着即将找到导致自己哥哥发疯的元凶的愤怒,光是制定各种详尽的计划就已经耗尽脑力了。
而我也因为脑子里挤满了各种千奇百怪的猜想而错过了计划的精髓部分——各种细致入微的应急方案和细节,这些显然是为了下一次在梦中接近那个窗内的人影时准备的。可惜最后我只记住了一个最简单的大纲:中午午睡的时候再进入梦境中尝试一次。据小卜所说,他已经起码考虑了二十种可能性了,并且做好了随时撤离的准备。
在吃完午饭后,我们的第二次梦演术开始了。
依旧是熟悉的病房,开场还是小卜先站在窗前等陆姐的人偶机械地走进来,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小卜并没有选择继续推演下去,他离开窗边,反而趴在地上开始摸索了起来,这实在是让我一头雾水了,“你在找啥?”
小卜却埋着头似乎在一个行李箱里翻找着什么,“你之前没听我说的吗?我说我们这样赤手空拳地去找那个人影未免太草率了,反正这是我构筑的梦境,我自然可以在角角落落的地方藏点东西,愣着不动干啥,你去你那边的衣柜里找。”
竟然还能有这种操作?这怕不是得给我整出些秘密武器来,我实在是惊喜,“那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能给我准备把枪吗?”
拉开衣柜,一套完整的装备映入眼帘,华丽而又极其的离谱……是一整套橄榄球的护具加一根棒球棍。
我回过头表情抽搐地看向小卜,却发现他已经在戴头盔了。
“第一,你要的枪我想象不出来,结构太复杂了;第二,就算咱们有枪也不一定能打得过那个人影,我们连它有什么能力都不知道,我们的首要目标是能安全地走到附近进行观察”,带好了头盔他开始整理自己的肩甲,“你要是不会穿就学我。”
没办法,两个人花了好一会才彻底武装好,不过小卜的想象力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护具的结构显然存在一些不合理的地方,两个人身上的壳子都随着走路不断地摇晃着,幸亏小卜注意到了材质,护具的硬质部分都是碳纤维,里面还加上了厚实的内衬,增添了不少安全感。晃晃悠悠走到楼下,我们俩傻眼了。
刚刚在楼上窗里看见的外面还是一轮皓月,此时的外面却已经是笼罩在瓢泼大雨之下了。不信邪的小卜嘱咐我停在原地不要走动,自己回到楼上再去看一次;回来时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从我们踏出病房的那一刻开始,梦境中的天气就发生了不可解释的变化。
我把手试探性地伸进雨里,水的触感很真实,外面确实是真切的雨幕。我回头看了下小卜,“要不你来试试?”
小卜盯着雨幕的眼神已经几近凶狠了。本来离真相就只有一步之遥了,本来都做好了直面那个人影的准备,或者说,小卜甚至内心做好了自己一去不复返的准备了,却被告知连出发的权利都可能会被剥夺。
但他没有一点点犹豫,“你不必跟着我来”,小卜大步向前迈入雨中,他的声音高亢而又洪亮,“我必须往前走……”
雨声太大,很快说话声就被盖过了,我已经听不清楚他后面说了什么。这雨实在是诡异,很快小卜的身影就被墨绿色的背景吞没了。
事到如今,我已经学会了如何快速脱离梦境,就像“小陆姐”教我的那样,一个快速的失重便足够了,我没有什么理由不跟上去。我追进了雨里,大概只跑了十几步便已经看不清楚方向了。很显然,这里大约就是梦境的边缘了,我回头看去,连出发的医院大门都看不见了。正当我不知所措时,我的脚下踢到了金属的亮晶晶的东西。
那是一个金属的校徽胸针。我和小卜约定在左手中握住这个本身在梦境和现实中都同时存在于床头柜上的小物件,一旦我们脱离这个梦境,它就会掉落在地上作为已经离开梦境的标志。
小卜在梦境的边缘已经离开了,我只能理解为他的意识走的太远,已经跌出了这个梦境的边界。
现在梦里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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