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的时候,巨文岛上的建设已是初具规模。西岛的主峰在北面,海拔两百多米。被命名为挽明峰,其意不言而喻。地势相对平坦的南部平原,本不多的树木已被砍伐干净。这样,若有敌人登陆西岛,将没有植被遮蔽。建于挽明峰峰顶的简易炮台,便能将全岛情势一览无余。所伐木材用于建造挽明峰下的营寨。这里地势高,即护住了自半山腰流淌下的淡水,也守住了通往炮台的山路。平原靠内海一侧,临近挽明峰的地方建了个简易码头。杨重的大小船只都停泊在此。这个数平方公里的内海由此变成了海港。平原的最南端又陡然升起,形成一个几十米高的高地,与对面的南岛隔海相望。南岛其实只是个面积巨大的高耸礁岩。面积第二大的东岛是座山势平缓的孤峰,半山有口淡水泉眼。因为时间和人手,这三处只能待以后开发。这一个多月来,杨重除了敦促建设,就是关心朝鲜方面的反应。然而朝鲜方面没有任何动作。不要说朝鲜官府的人,就是登岛的朝鲜渔民,他也没发现过。唯有一次,他在挽明峰炮台,用千里镜看到西面约八百米外,有两条渔船缓缓驶过,但却无法肯定上面的渔民就是朝鲜人。……夜色深沉。砰!…砰!…杨重从梦中被惊醒,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床铺上卧立起来。接着他又听到火铳声在夜空中划过,久久不散。这次他知道了不是梦,而真的是巨文岛遇袭了。杨重穿衣披挂的时刻,屋外已喧嚣嘈杂起来。手持武器的人们纷纷涌到寨中的空地上。这些人中不仅有杨重的三十六金刚。还有那些年过五六旬的老工匠,船队的水手船工。他们都人手一支鸟铳,不同的是水手船工们还多带了把倭刀。除了三十六金刚,所有人都在装填着弹药。三十六金刚的斑鸠铳却是预装好的。这是他们的习惯,一般情况下,时时都会保证铳里有填装好的弹药,然后隔期更换。遇事,点燃火绳便可待发。杨重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名今夜值哨的人回道:“启禀东主。应该是我们山下的港口遇袭了。那火枪声,看火光位置,应该是我们驻守码头中的人开的火!”一个念头随即从杨重脑海掠过,糟了,码头边的船危险了!他随即命令道:“黑桃老幺,你带二十名金刚,立刻去支援码头。记住,接敌后,要先判断敌势强弱。敌强就立刻退回营寨。敌弱,和山下自己人会合后,即刻将其击退!”“得令!”二十一人刚出营寨,夜空中又传来轰隆隆的巨响。这是炮声。杨重连忙登上营寨的哨楼,向外张望。哨楼视野虽不如峰顶炮台,但也能俯瞰到码头处。此时,是黎明前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刻。杨重只能看见炮火连连,以及在火炮发射一瞬间,炮火短暂映照出的周围影像。但是,杨重可以确定,那是自己福船上的佛郎机在开火,这让他心稍安了些。照他的吩咐,所有大型停港船只,每船都需要若干人值船。以保证万一遇袭时,至少能做到两点:一是让船只离开泊位,二是能向来袭方开火。一轮轮佛郎机的轰击声过后,杨重又听到接二连三的火铳声,那声音杨重很熟,是斑鸠铳的声音。应该是金刚们开火了。这铳声中还隐约掺杂着惨叫哀嚎。差不多二十来响后,就只剩下惨叫哀嚎声在夜空中回荡,而后又隐约传来阵阵咒骂之声。不久,一名金刚回营禀报道:“东主,来敌已被击退,敌军死伤数量不明,只循声找到三名伤重者。”此时,东方的海平线,已现出一抹亮色,天已黎明…海港中的水面上漂着四条船只残骸,看那残骸的尺寸,当是些两三百料的小型船只。这些船只残骸周边,还有浮尸,随着波涛一起一伏的。岸上排着七八具尸体,不过从衣着上看,他们是普通朝鲜渔民的装扮。尸体旁还有堆刀枪弓弩,看上去质量也不好,一堆破铜烂铁。杨重一边巡视着内港海岸,一边听着池田的讲解。当然,还有个翻译在旁。“主公,最先发现敌情的是码头哨楼里的人,他放了第一铳。而后,我们就从木屋中冲了出来…”杨重将池田的话一句句听完,方了解了事件的大致经过。这股敌人黎明前时分,乘船从海港南口潜入。而后兵分两路,一路在南部“平原”的沙滩上登陆,一路继续乘船北行。他们水陆并进,向码头附近摸来。幸亏守夜的哨楼发现了端倪,向他们来的方向放了一铳。船上岸上的人便都被惊醒了。码头木屋中的人冲出后,向来敌方向胡乱放铳,接着手持钢刀准备肉搏,没想到竟能唬住对方不敢前行。水中的三条福船也即时离开了泊位,向岸上水中,用佛郎机快炮乱轰。由于距离很近了,几轮炮火就击毁了那几条小船。黑桃老幺带的援兵此时也赶到了,和码头水手船工汇合一起,仗着重铳,在黑暗中顺着海港岸边向南反击。结果,岸上的敌兵片刻间跑的干干净净,只凭着哀嚎声找到三名伤员。天亮后,又在陆上水中发现不少尸体。“那三名俘虏在何处?”“启禀东主,已经伤重不治而亡。”杨重随即令道:“将海中尸体捞上来,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人。”片刻后,便有人报告道,包括陆地上的,一共发现尸体二十三具。杨重冷笑道:“他们肯定不止这么点人。四条两三百料的船至少能装百把人。天麻麻亮时,我即上了峰顶炮台,用千里镜向四处了望,没发现有撤离的船只。”黑桃老幺应道:“东主,我懂了。他们定是泅渡到对面的东岛上,藏起来了。”……三条福船抵近了东岛,用船首的红夷重炮向林木之中轰射霰弹。对于一个两三平方公里的岛屿而言,这不可能有什么杀伤效果。只不过是给藏身其中的人一个威慑。轰射三轮后,大批人员搭乘小船登陆了东岛,他们集结在一处缓坡上,准备搜山。此时,山林之中突然竖起了一面白旗。林中有人用朝鲜语呼喊着。翻译向杨重报告道:“东主,他们在请降!”一百零六名俘虏被集中在西岛的沙滩上,双手抱头,跪成了两排。在翻译帮助下,杨重对他们讯问起来。“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全罗道长兴府的渔民。”“渔民?难道你们用刀枪弓弩在海中打鱼?”“额...,我们平时也做些水上买卖。”“如何将主意打到我们身上的?”“…”一番审问下来,杨重知道个大概。这就是帮水匪,连海寇都算不上。以倭寇为主的海寇,能在海上纵横几千里,做的都是劫掠商船,劫掠沿海城镇的“买卖”。随着日本战国时代结束,这样的海寇在朝鲜海岸已很少能见到了。而这些水匪体量则小多了,也就和普通山匪响马一个等级。他们平日也就是近海收个买路财,劫个触礁船只,洗劫个没防备的小村镇什么的。这些进账不够养活山寨,还要打鱼,开荒来补贴用度。这帮乌合之众某次出海打鱼,不小心漂的太远了。当他们打算到巨文岛上补充淡水时,却远远的发现这荒岛上有了人烟,便又不动声色离去,换到其他岛上取水。他们以为这是新迁来的渔村,也不查探清楚,便集结人马准备洗劫一番,谁知碰到钉子上了。“东主,我等该如何处置他们?”杨重毫不犹豫的说道:“关押起来,罚做苦役。”此时,又有人喊叫道:“有船队从西北方过来,是五条大船!”人们脸孔上都露出紧张的表情。杨重连忙来到外海岸边,拉开千里镜望去。片刻后,他笑道:“大家不用紧张,这是我们自己人。”大半个月前,杨重就派人转道长崎返回中国,去接那些留在蓬莱的妇孺,以及办另外几件事。五条大福船进入海港,在码头靠岸。大批的人顺着跳板涌入码头。这五条船还是沈世魁弄的船。上面除了前一批留在蓬莱的妇孺,又新添了近五百人丁。这近五百人丁中包括了上百青壮。除了这些辽民,还有两批人。一批是在登莱招募的水手船工,有六十余名。他们虽然只有近海航行经验,但只要跟着杨重现有船队一段时间,他们便能成为熟练的远洋水手。另一批是从扬州来的九名年轻人,他们不是新招募的,而是杨氏盐行的年轻人中,业务最为精熟的账房先生。杨重从扬州出发前,就已安排好他们,让他们按时赶到蓬莱县,到那里的一个杨氏盐铺等待。最后,船上又用吊杆吊下几个蒙着帆布的巨大物体。凑近了,可以听到帆布后有“咕咕”的叫声。它们是杨重在伏虎山庄培育出的点子鸽。一种优良古老的信鸽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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