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沧行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我们是江湖门派,不领朝廷的俸禄,到时候就可以出手负责这商船的护卫工作,这也就是我说的控制海上贸易,以获取巨额的贸易收入,维持门派的运营,并发展壮大。”
屈彩凤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么说来你只是抽取一些护卫的费用罢了,我们巫山派当年没少做这种事情,但这样赚不到太多的钱,只怕也不可能靠这个来维持你几千人的武林门派的日常开支吧,更不用说以后若想起兵还需要大笔的军饷钱粮了。”
李沧行笑道:“彩凤,你不知道这海外的贸易,利润可比在国内正常的行商走贾要大得多,光是我们大明的丝绸和茶叶,还有陶瓷器具,从宁波或者泉州港运到南洋的吕宋,那西班牙人的地盘,价格就能涨上十几倍,然后再换成西洋人的火枪和大炮,运到日本,又可以再赚个五六倍,若不是有这么高的利润在里面,汪直和徐海他们又怎么可能如此铤而走险呢?”
屈彩凤倒吸一口冷气:“好家伙,这么赚钱,那你只要护卫跟他们抽个三成,就足以顶得上我们当年巫山派几年的收入了。”
李沧行点了点头:“不错,我料那黑袍在几年的时间内就能凑出大笔的军饷,多半也是走的这东南的海路,只在陆地上他这么多年也没有积累到这样几千万两的巨额财富,难怪我说我要独占东南的海外贸易,他是那么不情愿呢。”
屈彩凤微微一笑:“我越来越觉得这黑袍就是冷天雄了,沧行,既然你准备起兵推翻皇帝,那我不如离开魔教,跟你在一起好了。”
李沧行的剑眉一挑:“彩凤,这是你考虑后作出的决定吗?”
屈彩凤收起了笑容,认真地点了点头:“听你这样的分析,不管冷天雄是不是黑袍,对我都只不过是利用罢了,不可能真心合作的,他只是需要我出面把南七省的绿林山寨再以罗刹令组织起来,夺回巫山派总舵,而他的真正目的也一多半就是那太祖锦囊,一旦我真的取出锦囊,那就会置自己于巨大的危险之中,冷天雄和严世藩一定会出手抢夺,巫山派会再次面临灭门之祸。”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巫山派在江湖上四面楚歌,洞庭帮一定是死仇,伏魔盟也不可能是朋友,唯一能倚靠的恐怕就是沧行你了,但这会影响你的大事,与其那样,还不如现在就离开冷天雄,直接来东南帮你呢,浙江和福建两省也有些一直听我们号令的山寨,想必也会对你有所帮助。”
李沧行摇了摇头:“彩凤,我其实非常想现在能得到你的帮助,可是我们做事不能感情用事,现在不是你离开冷天雄的好时机,不管他是不是那个黑袍,你如果这时候明着背离他,转向我,那冷天雄势必会以为我想在东南自立,如果他是黑袍的话,我跟他的合作也会马上中止,就算他不是,也一定会帮着严世藩来全力对付我们,现在我们的势力还不够,还没有拉拢到戚将军和俞将军,不是能跟冷天雄全面摊牌的时候。”
“所以彩凤你最好继续在冷天雄那里先呆上一阵子,不要和洞庭帮起大规模的冲突,以收集以前的部众,重建巫山派为主要目的,想必你发展壮大自己的力量,那冷天雄也无法多说什么。”
屈彩凤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摇了摇头:“那若是我迟迟不与洞庭帮开战,甚至连自己的总舵也不去夺回,冷天雄不会觉得奇怪吗?再说了,我跟洞庭帮如此深仇大恨,下面的兄弟们也多跟他们有着血仇,只怕我也无法压制手下们复仇的冲动。”
李沧行叹了口气:“行大事者不能拘于小节,我们最后的目的是打倒昏君,一旦得到天下之后,魔教,洞庭帮都不会再成为问题,而且老实说,现在洞庭帮独占湖广省,势力开始进入广东和江西,实力很强大,不是你收集了几个山寨就可以对抗的,想要夺回你们巫山派的总舵,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屈彩凤咬了咬牙:“就算夺不回总舵,可是如果连跟洞庭帮放手一搏的勇气也没有,也只会让兄弟们失望的,沧行,你可能不明白,绿林的汉子崇尚武力,讲究的就是个血性,如果你太软弱,事事忍让,最后没有人跟你的。”
李沧行点了点头:“这点倒是,我建议你可以先收回几个山寨,有了一定实力后开始以游击的方式去清扫一些洞庭帮的外围据点,不要恋战,打完就走,这样既能打击洞庭帮的势力,又不会留下给洞庭帮报复的机会,只要你们一直是处于游走之中,不留下象以前的总舵那样的庞大目标给人报复,就不会有事。”
屈彩凤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笑道:“你这办法倒真的是不错,反正我们有魔教的钱财支持,也不需要困守几个山寨,打了就走,这样既能鼓舞我们一方的士气,让更多的山寨愿意回归我们巫山派,又能打击洞庭帮扩张的势头,各地的小帮派想要加入他们的话就得先考虑清楚后果了。”
李沧行微微一笑:“这样一来不至于和洞庭帮正面主力对抗,老实说,现在你要重建巫山派,最缺乏的不是钱财或者是山寨的地盘,而是以前总舵里的那些多年训练,极有经验的精英主力,你一个人的武功虽强,但毕竟不能和洞庭帮总坛的大批高手对抗,这样带着几个山寨的人四处打击洞庭帮外围,也可以在战斗中锻炼新进的手下,时间长了,就会成为一支精兵劲旅。”
屈彩凤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绿林的汉子们是打出来的,不是养出来,沧行,那我就按你说的办了,只是你在东南,千万要当心。”
李沧行的心中一阵暖意涌现,他的嘴角勾了勾,说道:“我那里没有太大的风险,倒是你,陷在洞庭帮和魔教两大势力之间,如同在刀锋上跳舞,老实说,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的安然,若不是我现在有了这么多兄弟,要在东南大展拳脚,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此事的。”
屈彩凤摇了摇头,正色道:“沧行,你的事情比我重要,千万不要以我为念,我在湖广一带跟洞庭帮打游击躲猫猫,他们是捕捉不到我的,实在不行,我就带人去浙江找你会合。放心吧,我不会和楚天舒正面硬拼,必要的时候,我也会找武当帮忙,上次徐林宗帮过我们,这次我去求他,他应该也不会拒绝。”
李沧行点了点头:“一切小心,尤其是记得一点,不要试图和楚天舒或者冷天雄单打独斗,这二人我交过手,几年前我并非他们的对手,现在只怕他们的武功也有精进,你千万不要冒险。”
屈彩凤微微一笑,把眼前的酒坛里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干净利落地一个旋身,黑色的身形一下子飞出了窗口,而她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沧行,我等你的好消息。”
李沧行叹了口气,也把面前的酒肉一扫而空,大踏步地走出了平安客栈的大门,右手一挥,一道灼热的内力变成气功波,从他的掌心喷涌而出,幻成一个狼头的形状,飞进了门内大厅的角落里堆着的一堆酒坛,瞬间就腾起了熊熊的火焰,这沙漠里肆虐的大风助着火势,一下子把整个平安客栈都点着了,冲天的黑烟伴随着灼热的火焰热浪扑面而来,照着李沧行那张坚毅而男子味道十足的脸。
李沧行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天下,我来了!”他的眼神转而变得异常地坚定,一张五十余岁,长须飘飘的面具套上了他的脸,戴上斗笠,跨上那匹戚继光多年前所送的枣红飞电,李沧行头也不回地向着南方奔去。
十里之外的一处沙丘上,骑着马的陆炳面色阴沉,目送着李沧行的身影渐行渐远,他身边的赫连霸驻着大枪,骑着高头大马,摇了摇头:“他终究还是走了。你是不是很失望?”
陆炳咬了咬牙:“我为什么要失望?”
赫连霸哈哈一笑:“对你来说,只怕一个永远在大漠里潜伏不动的天狼才是你最希望看到的吧,既然和你已经反目成仇,你肯定不愿意他重出中原的。”
陆炳的眼中寒芒一闪:“我自然有办法让他重归我门下。”
赫连霸叹了口气:“陆炳,你尝过被人背叛的滋味吗?从来都是你去利用别人,背叛别人,如果有哪天,你也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这样背叛过,我想你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陆炳扭头看了赫连霸一眼,突然笑了起来:“赫连,你会背叛我吗?”
赫连霸的黄胡子动了动,眨了眨眼睛:“那得看你会不会背叛我了。”
陆炳“嘿嘿”一笑:“你被你的大汗所抛弃,我跟你不一样,我还有皇上,所以我有退路,你没有,也就是说,我有背叛你的本钱,你除了依附我,无处可去。”
赫连霸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你对你的皇帝这么有信心,又怎么会找我合作?如果你不是已经起了异心,又怎么会让我去调查天狼的身世?”
陆炳的脸色一变,黑里透红的脸上,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那只是好奇而已,谁让黑袍和澄光都对他的来历三缄其口呢,天狼来大漠的前两年都做了什么,我想知道。”
赫连霸收起了笑容:“如果我告诉你,他是我们蒙古的骄傲,黄金家族的后人,你会怎么想?”
陆炳座下的马突然长嘶一声,前蹄不安份地在地上刨了起来,陆炳好一阵手忙脚乱,才把这马给重新稳定了下来。
赫连霸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你很吃惊?吓成这样了?”
陆炳咬了咬牙:“想不到那个传言竟然是真的,这么说来,沧行乃是正德皇帝和蒙古公主的儿子了?”
赫连霸点了点头:“应该错不了,他身上有黄金家族的血统,如果在蒙古起兵,以大汗现在的这种情况,可能还真的不一定斗得过这小子呢。虽然现在大汗和我也算是掰了,但毕竟跟了他几十年,我不希望看到有人夺了他的汗位。”
陆炳冷笑道:“所以天狼去了中原,你求之不得?他要夺也是夺我大明的江山,这正中你下怀,对不对?”
赫连霸哈哈一笑,粗浑的声音震着陆炳的耳膜:“求之不得的是你陆总指挥吧,你如果真的那么忠心于你的皇帝,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就应该除掉李沧行了,可你却把他当成最得力的助手培养这么多年,甚至还想把自己的女儿下嫁,只怕不仅仅是为了利用他吧。”
陆炳冷冷地“哼”了一声:“沧行为人重情重义,自然要用情义和天下苍生来笼络,不过他既然不识抬举,那我也没必要再继续护着他了,我不可能为了他一个人去得罪严相父子,更不会因为他而背叛皇上。”
赫连霸笑着摆了摆手:“陆炳,你若真有你说得这么忠心,当年在浙江就不会放走天狼了,只怕你一早就知道这天狼的真正身世,想要把他作为一张对抗你们皇帝的牌吧。”
陆炳的嘴角勾了勾,没有说话。
赫连霸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闪出一丝难言的落寞:“无情最是帝王家,不管是你的皇帝,还是我们的大汗,毕竟是君,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哪天被他们猜忌和怀疑,就只有死路一条,我曾天真地以为大汗和我出生入死几十年,早应该是兄弟和家人了,可结果还是把我抛弃,也罢,这让我赫连霸彻底明白了一件事,跟君王是做不成真正的兄弟和朋友的,陆炳,你跟我现在能走到一起,也是同样的理由吧。”
陆炳的须眉被这沙漠中的劲风吹得直飘,他摇了摇头:“可我现在做不到你这么洒脱,你可以退出朝廷,去做你的江湖门派,而我不行,我陆家世代为官,现在我坐到这锦衣卫总指挥使的位子上,更是不能退,只要一退,不仅性命难保,更是家破人亡,灭族之祸。”
赫连霸微微一笑:“所以你就想到了暗助这天狼,让他得知自己的身世后回中原搅他个天翻地覆,只有皇帝需要你,才不会对你下手,是么?”
陆炳的脸上肌肉跳了跳,一言不发。
赫连霸的嘴角勾了勾:“只怕这也只是你陆总指挥的一个打算而已,你的宝贝女儿确实喜欢这天狼,所以你可以两头下注,既然这天狼跟凤舞有婚约,以后若是天狼得了势,你再让女儿嫁给他,以后搞不好就是国丈了,怎么也不会吃亏,对不对?”
陆炳的眼中突然寒芒一闪:“你是怎么知道凤舞是我女儿的?”
赫连霸笑着摇了摇头:“陆炳,天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搞情报,你可别忘了,我的英雄门在大漠就跟你的锦衣卫是做同样的事情,凤舞和你的关系,只要下点力气打探,并不难找出来。”
陆炳的浓眉一挑:“这是严世藩告诉你的吧。”
赫连霸点了点头:“不错,这算是他以前为了和我合作,取信于我而主动给出的情报,而你的宝贝女儿和天狼之间的事情,我也是听他说的,陆炳,看来这位小阁老对你没什么好感,你跟他合作,他照样出卖你。”
陆炳冷笑道:“你现在还不是出卖了他?”
赫连霸哈哈一笑:“谈不上什么出卖,合则共谋,不合则去罢了,我是蒙古人,你们汉人里对我来说,只要是利可图,没有不可以合作的,也没有不可以舍弃的。陆炳,你要跟我一直合作下去,不让我背叛你,那得你自己争气才行,不至于要我作出非要舍弃你的选择才是。”
陆炳冷冷地说道:“你倒是直率,只不过你就不怕我以后就此跟你形为路人?我可不想和一个随时都可能背叛我,出卖我的家伙做朋友。”
赫连霸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摇了摇头:“陆炳,除了和我做朋友,你已经别无选择了,严世藩跟你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你们那个猜忌的皇帝也不可能让你真正地和江湖中的正邪双方走到一起,天狼又被你和严世藩的结盟彻底伤了心,以后只怕也不可能真正跟你重归于好,你除了依靠我,还能靠谁?”
陆炳不屑地歪了歪嘴:“我只需要忠于皇上即可,不需要找什么盟友。”
赫连霸笑道:“忠于皇上?你说这话脸红不?”
陆炳突然跟着笑了起来:“我可没说忠于哪个皇上啊。”
赫连霸一下子给噎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竖起大姆指:“算你狠,不过你不会真的以为就靠这个来路不明的什么草根王子,能真的夺了天下吧。”
陆炳摇了摇头,眼光投向了李沧行远去的方向,两人说话的这功夫,李沧行一人一马早已经消失在了茫茫的天际,不留半点影子,陆炳喃喃地自语道:“若是那人说的是事实,一切皆有可能。”
陆炳转过头,对着赫连霸说道:“我们也该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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