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回 大漠论刀

  柳生雄霸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瞒你说,当年我学那些兵书,还真是存了以后学成兵法,出仕大名家之心,只是后来兵书史书看得越多,越是知道位高权重之后反而容易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我东洋国内混战已有百年,远不是靠打仗能解决的,我柳生家世代不过是剑术名门,如果真的选择出仕,不论成败,都有可能给自己的家族带来杀身之祸,所以越是看这些,越是一番雄心壮志尽归尘土,沧行,你没发现吗,到后来我很少看这些兵书了,而是跟你切磋武功更多些。”

  李沧行点了点头:“我还以为那是你已经看完这些兵书了呢,不过当时我跟你也谈论过兵法,你对兵书的理解和见识在我之上,现在我们既然已经决定起兵除暴,那自然就要把这些兵书战法给用起来,大明的武力虚弱不堪,而刘裕可是靠着半个南朝几乎一统天下的战神,有他的兵法在,以后一定可以势如破竹。”

  柳生雄霸微微一笑:“沧行,那你考虑过以后打下天下之后的事吗,如果灭了魔教,杀了严世藩,推翻了昏君后,面对伸手可及的皇位,你舍得放弃?”

  李沧行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柳生兄,我起兵不为夺位,只为复仇,同时也是为了天下苍生,这些年我越来越明白,昏君在位,才会纵容奸臣祸国,而严世藩一日不除,无论是国内的外患。还是作为我死敌的魔教,也不可能彻底消灭,所以于国于已。我都要走这条路,至于起兵成功之后的事,现在我还没有多想,但我自己是不想坐那个位置的,也许可以让正直清廉的大臣们到时候合议,从朱氏宗室之中再找一个贤明之主即位吧。”

  柳生雄霸哈哈一笑:“沧行,你真的确定要这样吗?我可是听说。现在的这个昏君,当年也是这样由重臣们选举出来的。”

  李沧行的眼中寒芒一闪:“所以我就算隐退,也必须要保留太祖锦囊这样的东西。以制约皇权,如果皇帝再象嘉靖这样胡作为非,为祸苍生的话,自然还会有正义之士集结义兵。将其推翻的。”

  柳生雄霸叹了口气:“沧行。你可知道,如果你作为义兵的首领,真的打下了天下,到时候哪可能想退就退?就是你有心走,你手下的兄弟们,跟着你起事的重臣大将们,又如何安置,他们怎么可能甘心听命于一个新皇帝?”

  李沧行摇了摇头。正色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的本心是不想到那个位置的,此生我仅存的心愿,就是为我师父报仇,消灭魔教,以及魔教背后的昏君奸臣。”

  柳生雄霸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笑道:“好,这次我既渊他们还没有来,咱们先切磋一下武功吧。”

  李沧行笑着跟着起身说道:“求之不得。”

  苍茫大漠,浩翰黄沙,一黑一蓝的两道身影快如闪电,红色与白色的两团真气包裹着这两道身影,忽分忽合,两人手中的兵刃都带着风雷之声,龙吟虎啸一般,剑刃相交之间,内力激荡,连空气也都跟着扭曲变形,所过之处的沙丘上,二人的内力功波炸出一个个的小坑,远远看去,仿佛两团龙卷风在肆虐着这无p边无际的黄沙大漠。

  两团身影倏地相交,随着一阵暴喝,村正妖刀与斩龙刀连续二十三次相击,在空中暴出片片电光火花,而二人周身外一丈方圆的沙子,如同千百斤的火药爆炸一般,冲天的沙尘扬得遮云蔽日,巨大的沙尘暴中,一切都不再看得见。

  随着两声长啸,一黑一蓝的两道身影从沙尘中钻了出来,各自落在十余丈外,可不正是李沧行与柳生雄霸,二人周身的战气渐渐地消散,而手中的兵刃上带着的光芒也渐渐地消散,四目相对,冷电般的寒芒闪闪,突然二人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柳生雄霸潇洒地把闪着幽幽碧芒的村正妖刀缓缓入鞘,沉声道:“沧行,你的武功进步了许多,看来放下女人,专攻武功的你,果然进步神速,而我沉迷于家人,比你落后了!”

  李沧行笑着摇了摇头,一面也把斩龙刀缩到三尺左右,收入鲨皮刀鞘之中,回道:“柳生,妖刀村正果然是人间神兵,也只有你这样的高手才能驾驭,你的武功,比起当年也高了太多,若不是我这些年一直没放下功夫,只怕刚才已经伤在你的天风神取刃月斩之下了。”

  柳生雄霸看了看自己周身衣服被划开的一道道口子,皱了皱眉头:“沧行,你这护身的硬功怎么会如此厉害,竟然我的刀气也伤不得你半分?”

  李沧行微微一笑:“这叫十三太保横练,是锦衣卫的看家护体神功,当年陆炳为了向我示恩而将此功传授给我,得此神功保护,我这些年多次死里逃生。”

  柳生雄霸叹了口气:“我东洋刀法,过刚易折,虽然讲究无坚不摧的霸道攻击力,却忽视了对自身的防护,一旦碰到你这样攻守俱是绝顶的高手,最后是伤不了你的,现在跟你打,三百招以内,我会占上风,一千招时,就是平手,打到三千招时,我必败无疑,就是差了这点持久力。”

  李沧行正色道:“柳生,你的刀法对内力的消耗过大,而且我也隐隐感觉得到,你这把妖刀过于邪门,初次和你对阵时,那股子阴邪之气让我也很不适应,似乎我护体的天狼战气也无法抵御这种邪气侵蚀,若不是我练了十三太保横练,周身肌肉坚硬如铁。只怕已经给邪风入体,打着打着就脱力而败了。”

  柳生雄霸点了点头:“所以我跟你比试之前就说过,一旦觉得不适。就马上出声停手,这村正妖刀极为邪门,我初拿之时也几乎控制不住,刀中的怨灵非常可怕,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痛饮人血才行,所以我即使是在山中修炼之时,也是每隔月余就得出山斩杀一些盗贼恶党。一方面为民除害,另一方面也算是要养刀中的怨灵,不然这刀会反噬自身。”

  李沧行想到自己的莫邪剑里的那个邪恶的剑灵。叹了口气:“神兵利刃中都有些上古邪灵之类的东西,还好我这斩龙刀只喜龙血,我只需要沥些血上去,就可以安定此刀。不过柳生。若是杀不到人的话。你这刀会怎么样?真的象那传说中的控制你的心智,让你变成杀人魔王吗?”

  柳生雄霸的剑眉一挑:“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若是没有恶人可斩,我也会滴血喂饱刀中的怨灵,绝不会让他控制我的心神,出来害人。而且我们东洋的刀法你也知道,除了和你切磋,是刀直接出鞘。打上几千招外,一般都是刀在鞘中。从出刀到回鞘也就是一招杀人,只要不成天露在外面,这刀就会安份许多。”

  李沧行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柳生,你有没有听过什么终极魔功?”

  柳生雄霸的嘴里念叨了两遍这四个字,双眼一亮:“可是你们中原武林中失传以久的那个邪恶魔功?”

  李沧行点了点头:“不错,那个神秘的黑袍,还有严世藩师徒二人,都会这门邪术,打起来也会象你的这把妖刀村正一样,会让你感觉到邪气入体,打着打着就内力运转困难,甚至连血液都象要凝固住一样。”

  柳生雄霸笑道:“这把妖刀村正,乃是因为刀中的怨灵和杀人无数后吸取的鬼气,而造成的这种冰冷刺骨的寒意,与那终极魔功不是一样,不过如果有人的武功能练到以自身功力就做到这妖刀村正的效果,甚至更强,那实在是高手中的高手,我很好奇此等邪功如何能练成。”

  李沧行的嘴角勾了勾:“听说练此邪功的方法极不人道,需要用采补之术取少女天葵之血,还有各种邪术辅佐才行。”想到这里,他想到了凤舞作为严世藩的妻子,之所以对严世藩是那样的又恨又怕,只怕也是在这方面被严世藩摧残过,不免心中稍稍对此女多出了几分同情。

  柳生雄霸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的表情,刀疤一扬:“真是活着的魔鬼,活该斩尽杀绝。”

  二人正说话时,远处一阵马蹄声起,看起来足有数百骑绝尘而来,李沧行远远地看去,笑道:“不忧回来了,想不到他能带来这么多人。”

  柳生雄霸看着平安客栈周边临时扎起的数百个帐蓬,以及这个临时营地外几十匹一组的马匹和骆驼,微微一笑:“这么说明天就可以出发了吧。”

  李沧行长出一口气,仰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是啊,该上路了。”

  月色下的大漠,夜凉如水,铁震天一身黑色劲装,正坐在一个沙丘之上,白天被晒得滚烫的沙子,这会儿却是寒冷如冰,只是年近七旬的铁震天却是毫不为意,一人独坐荒丘,抽着大烟袋,随着他嘴里一个个烟圈的吐出,那个明显的鹰勾鼻和鼻翼边的两道法令纹,却述说着这位老英雄心中的愁苦。

  不知什么时候,李沧行坐到了铁震天的身边,手里拿着一件羊皮袄子:“老铁,沙漠里夜凉,您还是披上吧。”

  铁震天放下了嘴里的烟枪,脸上显出一丝不悦:“沧行,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不中用了,晚上出来还得披大衣才行?”

  李沧行笑着摇了摇头:“不,只不过没必要因为证明自己,而刻意地让自己冒受凉的风险,您看我,正当壮年,不也一身羊皮袄子么。”他说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那身皮袄。

  铁震天哈哈一笑,接过了羊皮袄子,套在了身上,月光皎洁,他叹了口气:“沧行,当年你和那个凤舞一起救过我们铁家庄,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对爱侣,可是想不到。。。”

  李沧行摇了摇头:“老铁。往事不要再提,当年我错入锦衣卫,受陆炳的欺骗。而凤舞则是他用来圈住我的工具罢了,对我只不过是虚情假意。”

  铁震天摇了摇头:“不,沧行,你听我一句话,铁某纵横江湖数十年,少年时也有过不少红颜知已,一个女人是不是爱一个男人。我这眼睛还没瞎,那凤舞眼中对你,分明是真情实意。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李沧行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老铁,也许这个凤舞对我是真心,但她最后始终还是要听命于她的父亲,而陆炳。则是不择手段的冷血动物。不谈她了。你说屈彩凤加入了魔教。可是事实?”

  铁震天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之色:“这还能有假?当年白莲教,英雄门,巫山派和魔教联手攻我铁家庄,杀我数百庄客,若不是你当年全力相救,我铁家庄早就完了,而几个敌方首脑人物中,赵全已死。英雄门这帮鞑子的账以后要慢慢算,至于巫山派的屈彩凤。当年攻我铁家庄的也有她的人,虽然她没有直接现身,但我不会跟她这么轻易了结的。”

  “前些年听说她巫山派被灭,我本来还以为无缘报仇了,哼,天不负我,让我知道了她身在天山,本想去找她报仇,却想不到魔教内乱之后,冷天雄亲自远越天山,邀请屈彩凤加入魔教,而那贼婆娘也就此加入了,不过她是易容改扮,外人都不知道此事,当时我可是在那贼婆娘的山洞之外听到的,千真万确。”

  李沧行心下一沉,他最清楚屈彩凤绝不可能真正和严世藩重归于好,加入魔教恐怕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想隐姓埋名,接近严世藩,以报大仇。而冷天雄明知屈彩凤和严世藩的血海深仇,却答应让她改换身份加入魔教,不知是何用意。

  李沧行摇了摇头:“老铁,其实屈姑娘当年也是给人利用,受人蒙骗,才会去跟着一起进攻铁家庄,而当她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之后,便毅然退出,与严世藩那个奸贼反目成仇了,也正是因此,巫山派才被消灭。”

  铁震天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灭巫山派的不是伏魔盟吗?而且如果屈彩凤跟魔教和严世藩结了仇,又怎么可能同意加入魔教?”

  李沧行的双目炯炯:“老铁,有关屈姑娘加入魔教之事,千万不要对别人提及,此事事关她的性命,我在锦衣卫和屈彩凤打过多年交道,对她的事情再清楚不过,当年灭巫山派的行为是严世藩一手策划,参与的绝不止是伏魔盟,还有洞庭帮,魔教和严世藩的亲卫队也隐藏在暗处。所以屈彩凤真正的大仇人是严世藩,她加入魔教一定是有自己的目的,这点我还要想办法与她接上头后问明。”

  铁震天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沧行,我信得过你,你说屈彩凤是好人,那我就不会再向她寻仇,反正巫山派也完蛋了,当年参与灭我庄的人只怕也早已不在人世。如果不是你,我的铁家庄早完蛋了,所以你要做什么,我铁震天一定会誓死相助。说吧,接下来要我们做什么?”

  李沧行微微一笑:“老铁,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去东南打倭寇?”

  平安客栈外的一处临时的营地里,不忧正在一间单独的营帐里双眼微闭,不停地敲着眼前的木鱼,夜风呼啸,吹得他的帐门幕布不停地摇晃,而他面前的小桌上的灯火也是随着一丝丝透进的冷风,不停地摇晃着。

  不忧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也不回头,淡淡地说道:“沧行,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幕布一掀,李沧行拎着两坛酒,走了进来,在不忧的身边盘膝坐下,打开了一个酒坛口的封泥,登时七月火的香气盈满了整个帐内。

  不忧微微一笑:“沧行,你要贫僧破酒戒么?”

  李沧行笑着摇了摇头,看着不忧头上已经淡淡长出的一层细细绒毛,叹了口气,说道:“宝相寺之难,并非是你的责任,你已经尽力了,用不着如此内疚。”

  不忧的眼中透出一抹忧伤的神色,转瞬即逝:“沧行,你不知道的,看着自己多年的师兄弟,师叔,师父,一个个死在自己的面前,却无力去救,那是多大的痛苦!而我现在,却只能忍辱偷生,若不是得你相助,只怕我此生连向魔教复仇的机会也没有。”

  李沧行拍了拍不忧的肩膀:“其实宝相寺之难,还是要怪令师,若不是他鬼迷心窍,不入正道,却企图结交魔教冷天雄,助他夺那武林盟主之位,引狼入室,又怎么会有此劫,冷天雄一向有吞并武林之心,又怎么可能助他人当上武林盟主?”

  不忧咬牙切齿地说道:“师门之仇,不可不报,当年一我师叔也曾力劝,奈何先师一意孤行,沧行,这次你一说可以向魔教复仇,我马上就来了,这回也找了三百余名散落各处的师兄弟,大家都会听你的,你说吧,怎么跟魔教干?”

  李沧行笑着打开了另一坛酒的封泥:“边喝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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