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了下来,海岛的夜黑得比中原更加快,从太阳落到海平面之下,到天光大暗,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天狼和徐海聊得入神,完全没有顾及到光线已经变暗了,等发现已经入夜的时候,转头一看窗外,岛上和城堡中已经到处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只有自己的这座小屋还是漆黑一片.
徐海叹了口气,走到屋子中间的桌上,手指一挥,指尖上顿时跳跃起了一朵舞动着的火花,天狼认得这正是少林派的燃指神功,以前在黄山派所学的燃木刀法正是根据此功所演变,运行内力的法门几乎是一般无二.徐海的武艺多数是学自一相大师,这燃指神功也一定是这样学来的.
徐海用手上的火焰点燃了桌上的一盏烛台,本来已经黑暗的屋内一下子又变得亮堂了起来,一晃一晃的火苗映称着他那张紧锁眉头的脸,显然是被天狼的话所说动,正在思考着严世藩与岛津氏联手的可能.
徐海叹了口气,开口道:“郎兄,你说得不错,确实有这个可能,严世藩也许这时候已经和岛津氏搭上关系了,这次他在我们这里负气而去,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的,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天狼微微一笑,正待开口,突然只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震天动地的响声,远远地来自于南边的海上,徐海的脸色大变,脱口而出:“不好,是大炮!”
徐海的话音未落,就只听到岛上已经到处是炮弹落地时的爆炸声,天狼这还是第一次身处这种万炮齐轰的境界,只觉得两耳音轰鸣声不断,头脑也是给震得一阵阵地晕眩,胸中的本来已经平复下来的血气给震得一阵阵翻涌,几乎要呕吐出来.
可是天狼仍然本能地作出了反应,左手一挥,一阵内力从指尖破出,直奔徐海手中的烛台,“叭”的一声,屋子里重新现入了一片黑暗.
天狼指力一出后,人也从床上滚了下来,再高的武功,给这开花炮弹打到,也只会变成一滩肉泥,当年落月峡大战时,衡山派的丁修等人给烈火宫门人用火铳三段击打成了马蜂窝的景象,至今仍历历在目,天狼缩到了床板之下,对徐海大声喊道:“徐兄,快趴下!”
徐海倒是在灯灭的时候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身经百战的他不用天狼提醒,直接就卧倒在地,听到天狼的声音后,也爬了过去,他知道天狼打灭灯火是不想给敌军的炮弹提供攻击的目标,过来后第一句话就是:“郎兄,真的谢谢你了,想不到这种时候你还能有如此反应!”
天狼摇了摇头,外面已经是地动山摇一般,爆炸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整个大地都在剧烈地震动,窗洞上的两扇木窗,早已经被爆炸的气浪炸得不知所踪,而透过窗子传来的熊熊火光和浓烈刺鼻的硝烟味,却是盈满了整个房间,在这黑暗之中透出一丝可怕的杀意.
天狼大声问道:“徐兄,这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人在攻击双屿岛”
徐海一只耳贴伏于地,仔细地听了听,才抬起头,咬牙切齿地说道:“狗日的是从南边攻过来的,一定是陈思盼,听起来足有一百多条炮舰,官军水师绝没有这个实力。咦,不对,听起来还有佛郎机人的大将军炮,难不成是佛郎机人也来攻击我们了?”
天狼心中一动,急道:“徐兄,现在你能听出岛上的情况如何,有没有在反击?”其实在他内心,巴不得海贼倭寇和西洋人之间黑吃黑,狗咬狗,可现在毕竟自己身在岛上,万一跟这帮倭寇一起玉石俱焚就太不上算了。而且前几天刚刚和议,今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显然不正常,天狼隐隐地感觉到此事怕是与严世藩脱不了干系。
徐海恨恨地说道:“其实本来那几尊你看到的红衣大将军炮,是对着南边的海面的,因为朝廷的水师现在不足为虑,陈思盼才是心腹大患,可那天为了给你们做做样子,让你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特地把那几尊巨炮调到了北边,炮口对着朝廷的方向,这几天还没有运回去呢,看起来一定有内贼给这些杀千刀的通风报信,就是专门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会儿各路的头领都回去了,本岛的守备力量只有汪船主的卫队,不过你听这炮声,岛上的炮台也已经开始反击了,郎兄,你放心,岛上的防备你也见过一些,当真是金汤铁筒一般,就是十万大军,也未必攻得上来。”
徐海一边说着,一边脸上开始浮现起一丝自信的微笑,经历了最开始的慌乱之后,听着外面的炮声,久经沙场的他马上能判断出对方的规模和兵力,出于对本方实力的清楚认识,他越来越确信这次攻击不过是一次失败的尝试而已。
天狼却没这么乐观,他的眉头紧紧地锁着,说道:“徐兄,这陈思盼和佛郎机人能勾结在一起联兵进犯,显然是有备而来,我想他们不会这么冒失就进攻的,我听这炮声越来越近,是不是他们准备要登陆了?”
徐海不屑地勾了勾嘴角:“郎兄,我还就怕他们不上岛呢,这次他们突袭,不知怎么的南边的兄弟没有任何示警,现在海上的舰队是指望不上了,若是他们此时撤离逃跑,我们还真不好追上呢,可是若是他们现在就这样上岛登陆,那我们岛上的卫队正好可以把他们全歼,城堡的防卫您也见过,就靠他们这一百多船的人,哪可能攻得下来,只要撑个一夜,外围我们的兄弟们收到消息就会纷纷赶来,到时候也省了我们再去陈思盼老巢的事情了。”
天狼心中一动,问道:“南边的船队怎么就这么把这么大一批敌军给放进来了?那里的守备是谁负责的,会不会跟陈思盼已经勾结上了?”
徐海的脸色一变,脱口而出:“是上泉信之负责南边的守备,难道。。。”
话音未落,突然窗外变得亮如白昼,火光冲天,带着巨大的灼热气浪掠过了整个屋子,屋内的桌椅板凳仿佛被强劲的台风刮过,飞到了空中,又在墙壁上撞得粉碎,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如同在耳边打了个响雷一般,震得天狼的耳朵都开始向外冒血,连近在身边的徐海说话声也听不见了,只看到他脸色苍白地双嘴一开一合。
即使已经躲到了床下趴着,巨大的气浪仍然几乎要把天狼和徐海从地上掀起,吹到空中,二人连忙使出千斤坠的身法,同时手死死地抓紧了床腿,这才没有给这灼热的气浪给吹起来。
紧接着,炸雷般的响声接连不断,一阵阵地不停轰鸣,而第一波排山倒海般的冲击波过后,掺杂着大量带着浓重硝烟味的灰尘,随着后面持续不断的气浪也是一波接一波地到来,很快,天狼就看到徐海那张白净面皮变得如黑炭一样,只剩下了两只眼睛的眼白一翻一翻,证明他不是个黑人。
缓过了第一阵爆炸的巨响,天狼总算能开口说话了,他一张嘴,吐出满嘴的灰尘,大声吼道:“怎么回事,这爆炸为何如此厉害?!”
徐海狠狠地抹了一下脸,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分明已经泛起了血丝,他也同样大声吼道:“大事不好了!一定是狗日的内鬼点爆了岛上的军火库,这爆炸必然是十几万斤的炸药爆炸才会有的样子。”
天狼突然想到了前几天上岛时在城堡里看到的那些给锁紧的屋子,连忙问道:“这些炸药是不是放在那些本城内的小屋子里了?就是给上了锁,连窗户都没有的那几间”
徐海摇了摇头,露出了满口白牙,这几乎是他现在全身上下除了眼白外唯一还算白的地方了:“不是,那些屋子没窗户,火药是不能放在里面的,故意迷惑间谍和你们,才摆成那样,岛上大炮和火枪手所需要的炮弹与火药,全是摆在城堡地下三层的秘室里,就是为了防备今天这样的炮战时,会给敌人的炮弹打到火药库,引起大爆炸,娘的,这贼子一定是知道岛上的布置,才会引爆弹药库。”
天狼追问道:“会不会是上泉信之?”
徐海咬了咬牙:“不会,他毕竟是东洋人,以前还是岛津家的人介绍过来的,虽然后来跟岛津家一直没啥联系,但汪船主对他一直有所防备,就是他和他的手下,也是安排在南边对着陈思盼他们,就是不想让上泉信之跟岛津氏有什么瓜葛。平时也很少让他来岛上,他是不会知道岛上的防备情况,更不可能知道军火库何在。”
天狼的眉头一皱,尽管现在外面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但在弄明白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之前,他还不打算就这么冲出去,出了内鬼,不理清楚这一点,没准一会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天狼追问道:“汪船主的那个卫队,我看不是日本人就是佛郎机人,这些人应该知道岛上的防备情况吧,他们可靠吗?”
徐海微微一愣,眨了眨眼睛,说道:“这些都是汪船主高薪招来的异能之士,平时对他们也极为礼遇,以前这些人还保着汪船主从陈思盼的围攻中突围过,并没有反水,应该忠诚度还是可以信任的吧。”
天狼一拍大腿:“徐兄,可能毛病就是出在这些人身上,你想想看,对陈思盼动手的事情是你们的绝密情报,连上泉信之这样的高级头目都不知道,但是陈思盼这回能主动带着佛郎机人一起攻击双屿岛,显然是收到了风声,知道你们要对付他,这才先下手为强,而且我看可能在我来岛之前,他就知道此事了,不然也不可能几天之内就凑出这么强大的攻击军队,只怕这汪船主的卫队,也不可信了!”
徐海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外面,听着爆炸声此起彼伏,离自己这里越来越近,眉头一皱:“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我的手下应该是绝对忠诚可靠的,不管怎么说,先冲出去,找到我家里的私兵们再说。天狼,你的伤势现在如何,能不能自由行动?”
天狼就地一滚,从床下钻了出来,一个鲤鱼打挺直接站起了身,抖了抖身上的灰,动了动自己的右肩,只觉虽然有些疼痛,但右臂倒是可以活动自如,又运了一下气,断了的那几根肋骨处隐隐作痛,但内息的运转还算流畅,他一咬牙,把右肩上的绷带一扯,只见肩头的那道长约三寸的伤处已经结起了一层黑色的厚痂,自己超人的愈合能力和伊贺天长给的灵药这时候终于起到了作用,让自己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能伤势初愈,可以发挥个七八成的功力。
天狼一边穿起自己床头的衣裤,一边顺手摸了摸内衣兜里的几样要紧之物,尤其是金牌和令牌之类,硬硬的还在,他的心里放宽了心,而斩龙刀和莫邪剑也放在原床头,刚才给那爆炸的冲击波一震,飞到了床板上,也被他顺手一拿,左剑右刀,双双出鞘,那森寒的刀光剑气一下子让他进入了战斗状态,头脑变得清醒,而反应和嗅觉也一下子恢复了狼一样的敏锐。
徐海这时候也爬了起来,他把身上的灰好一阵收拾,披散了头发,从怀中摸出一根金缕绳,把额前的头发束了起来,这也是他战斗时的标准打扮,而两把一长一短,非金非铁的短刀变戏法似地抄在了他的手中。
徐海回头对着天狼大声道:“天狼,出去后先去主堡救汪船主,然后向城下冲,我的人是绝对忠心可靠的,他们一定已经准备好了逃难的船只,就算这双屿岛守不住了,我们也能向别的地方转移。”
天狼点了点头,他也意识到现在这个时候如果能救汪直一命,那整个和议会有转机,汪直被自己人出卖,引了死对头攻岛,无论如何,双屿岛只怕以后几年内也无法恢复元气了,汪直更没了跟朝廷作对,讨价还价的本钱,但他毕竟是十余万倭寇的首领,这时候还死不得,不然倭寇们没了共主,就会更加疯狂地抢掠沿海城镇,到时候只会是百姓之苦,所以就算再恨汪直徐海,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们丢了性命。
徐海见到天狼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身形一动,就向门外冲,天狼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门外一下子杀气大增,隐约间还有些刺鼻的火药味,他大叫一声不好,却只见徐海的手已经搭上了门把手,正要拉门而出。
电光火石间,天狼意识到这时候出声示警已经太晚,右手的斩龙刀一下子变得通红,一道天狼半月斩破刀而出,半月形的红色刀气迅速地向着徐海袭去。
徐海只觉脑后罡风四起,也顾不得拉门了,一个大旋身向后,左手的短刀带起一阵青色的刀气,闪闪的刀光映得屋内大亮,一道圆形的刀气脱刀而出,直接与那红色的天狼半月斩在空中相撞,“嘭”地一声巨响,两人各退三步,天狼的后背重重地撞到了身后的墙上,而徐海也被击得远离了大门。
徐海的眼中杀机一现,右手的长刀一挥,正待上前复击,却突然听到一阵爆豆般的响声,而刚才自己站着的门板处一下子透出了十余个小孔,打穿了木板的铅弹去势未衰,直钻进了门板后面的墙上,打出了七八个蜂窝状的小孔。
由于爆炸的声音太大,空气中尽是弥漫着火药味,而徐海出去参战的情绪又过于强烈,因此刚才疏忽了,连门外埋伏了火枪手都没有察觉到,若不是天狼急中生智,出手攻击徐海,只怕这会儿变成蜂窝的就不是墙,而是徐海了。
徐海看着墙上的弹孔,背上冷汗直冒,自己刚才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他和对面的天狼眼神相遇,这回已经尽是感激,二人不约而同地在这一个眼神交流中达成了共识,徐海弯下腰,长短刀连连出手,两道刀气生生地劈断了门轴,大喝一声,两块厚重的楠木门板飞向了外面。
又是六七声脆响,外面的火枪手显然用的是三段击,第一批开枪的人这会儿一定在装弹,而二三排的人则上前击发,屋内一片漆黑,他们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如何,刚才只是看到大门微动便开了枪,这会儿整个门板都飞了出来,火枪手们更是对着飞板一阵猛扣板机,打得两块厚实门板在空中就成了马蜂窝。
趁着枪手们的注意力全被门板吸引,天狼从已经没了窗户的那个窗洞里飞身而出,这回没有一枪向他击发,在跃出去的那一瞬间,天狼看到了二十几个全身黑衣,蒙面打扮,只留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外面,忍者打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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