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藩冷笑一声,他的心中还是暗自得意,不管怎么说,天狼这个劲敌已经被重创,而且更重要的是,凤舞给抓了个正着,天狼又承认凤舞的行动是他所指使,这下子天狼和汪直的谈判算是完全破裂,自己此行的目的,也是达到了一大半。
现在天狼这样子就是个活死人,凤舞又非自己的对手,就算汪直肯放他,就算伊贺天长在这岛上会保他,这一路上自己也有的是机会下手取了天狼的命,想到这里,他的嘴边就不自觉地露出一丝邪恶残忍的微笑。
汪直看了一眼严世藩,从严世藩那得意的微笑中,一切心知肚明,他转向了天狼,沉声道:“天狼,你的剑也要回来了,我们这里不欢迎你,如果你还能方便行动的话,我派船送你和凤舞回去吧,和议之事,就此作罢。”
天狼的眉头紧皱,肩头的痛感随着那伊贺天长的赠药上身,舒缓了许多,可是胸腹间那种五脏六腑几乎被打碎的感觉,却是痛得他说一个字都会冒出大颗的汗珠。
可是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沉默,天狼咬紧牙关,说道:“汪,汪船主,请,请不要这样,凤舞,舞的侦察与胡,胡总督的和,和议无关,是,是我自已所,所为,您要处,处罚,就冲,冲着我天,天狼和锦衣,衣卫来好了,不,不要妨碍了和议,议之事。”
他吃力地说完这几句话,几乎要痛得晕了过去。凤舞心疼地抱着她,不停地帮他揉着背部,而眼泪却象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落下。
听到天狼这样说后,凤舞终于忍不住了,哭道:“汪船主,徐首领,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个刺探岛上情报的事情,是我们锦衣卫总指挥使陆炳的吩咐。命令是直接下给我的,天狼并不知情,你们要打要杀。冲着我来就行了,别冤枉了好人。”
毛海峰恨恨地骂道:“你们锦衣卫没一个好人,这么多年来不断地派出各路奸细来打探我们双屿岛,本来哪可能让你们锦衣卫来当这使者。若不是看在胡总督的面子上。再加上这个天狼在中原的时候也算是几次帮过咱们,早就让胡宗宪另派他人了,可你们却是死性不改,居然趁着和议的机会上来侦察,留你们两条命就不错了,还想怎么的?”
徐海的眉头皱了起来,对汪直说道:“老大,若是真如这凤舞所言。是陆炳和她的所为,那确实怪不到天狼头上。也就是说胡宗宪并不知道此事,我们是跟胡宗宪议和,并不是跟陆炳谈判,似乎就这么取消和议,也有不妥。”
汪直点了点头,可是眉头仍然紧紧地皱着:“但这天狼却说他是知情的,这又是怎么回事?连他们两个人的说法都不能统一,让我如何相信?”
凤舞连忙说道:“汪船主,天狼是怕我受到什么伤害,才主动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请你相信我,他是真不知此事,我在船上的时候故意和他吵架,然后装着负气远走,就是要演戏给徐首领看,我们陆总指挥以徐夫人的家人相要挟,逼她给我的离去大开方便之门,这些事情天狼又怎么可能知情,他为人光明磊落,向来是不做这种下作之事,若是不信,你们可以现在去找徐夫人对质!”
徐海气得双眼圆睁:“凤舞,你,你竟然敢去威胁我夫人!”
凤舞咬了咬牙:“不错,这就是我们锦衣卫的行事风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王姑娘虽然跟了你,但她父兄还在大明,以这些人的性命作要挟,她又怎么可能不就范,再说我只是要她扮成我的模样,在贵府上呆上半天罢了。”
严世藩冷笑道:“汪船主,你们都听到了吧,锦衣卫和胡宗宪其实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个天狼代表了胡宗宪,装着不知情,出了事就让这凤舞来扛下责任,想必一介女流,你们也不会真要了性命,而那个所谓的和议,还会继续谈下去,人赃并获的事情你们都不追究,还要跟这样的人继续谈判,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汪船主,你英明一世,不可糊涂一时啊。”
汪直的眼中冷芒一闪:“小阁老,该怎么做我自然心里有数,这次你帮我抓住了这个女人,我非常感谢,只是你事先不跟我打招呼,就带着跟我们有过节的伊贺天长上岛,若是我们的人发现了伊贺天长,那你准备作何解释呢?”
严世藩哈哈一笑:“汪船主,请稍安勿躁,不要误会,我是事先通过了我的情报渠道,得知了凤舞和天狼会借这次和议的机会上岛侦察,所以才会跟您提前打招呼,让您把凤舞直接拿下,但我又料到汪船主以和议大局为重,未必会真的这样做,所以就重金邀请了伊贺先生作为我的帮手,没有别的意思。”
汪直重重地“哼”了一声:“你找别人都没有关系,就是找这个伊贺天长不行,当年他跟着海贼头子九鬼家,曾经打劫过我的船队,还曾经潜入过我在平户的宅院,企图刺杀我,早就结下了梁子,后来在岛津家的调解下,才算勉强讲和,但说定了不能进入各自的势力范围之内,我这双屿岛是我的大本营所在,伊贺天长更是不能来此。”
严世藩眼珠子一转,笑道:“汪船主,你们之间的这个过节,我实在是不知啊,上次在南京城外,我看那伊贺十兵卫跟徐首领他们可以联手合作,还以为你们是朋友呢,所以就直接找了伊贺天长。”
徐海冷冷地说道:“小阁老,你这么精明的人,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问清楚呢,就算你不问清楚,那伊贺天长自己难道不会和你说这其中的曲直?你让他来双屿岛他就一点推脱之辞也没有?要知道上次我们在南京城外。那是大明的地界,并不是我们双方的实力范围,可以合作。但这双屿岛能一样?”
严世藩勾了勾嘴角,还想再分辨,汪直也懒得听他再扯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了,小阁老,此事多说无益,念在你帮了我们大忙的份上。就不多计较了,免得伤了和气。这次多亏了小阁老助我,使我们获益良多。您的恩情老夫铭记于心,以后深度合作的事情,我们找机会再细谈,我们在这岛上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小阁老就先请便吧。海峰,帮我送小阁老回中原。”
严世藩的脸色一变,他没料到汪直这么直接地就下了逐客令,转而又挂起标志性的微笑:“汪船主,兄弟我自当是要离去的,只是想问一下,您准备如何处理这次的和议,又准备如何发落天狼和凤舞二人?”
汪直微微一笑:“这和议之事嘛。刚才老夫在气头之上说了和议作罢,可是这会儿仔细一想。就算天狼和凤舞他们锦衣卫暗做手脚,可这也未必是胡宗宪的意思,谈还是应该继续谈的,下次让胡宗宪换人前来就是,或者我们换个地方谈,也未尝不可。”
严世藩猛地一跺脚:“汪船主,你怎么还继续信任他们?胡宗宪摆明了就是给你设套引你上钩的。”
汪直的脸色一沉:“小阁老,话还是不要说得这么绝对,要说背盟,也是我们背盟在先,上次本和胡宗宪有过谈和的约定,可是为了帮你的忙,在义乌我们黑了胡宗宪一把,就算这次是胡宗宪指使,也是一报回一报,算是两清。”
“而且刚才天狼和凤舞不管怎么说,不管天狼是不是知情,起码此事是锦衣卫的陆炳指使,与胡宗宪无关,胡宗宪既然已经定下了和谈解决和我们之间僵局的策略,就没有理由兴兵来犯,这些年来上双屿岛刺探军情的全是锦衣卫的人,并没有胡宗宪的手下,也可知胡宗宪是主和非主战。难道小阁老认为,胡宗宪是想要趁我跟陈思盼打仗的时候,发兵偷袭我这双屿岛?”
严世藩咬了咬牙,独眼中凶光闪闪:“汪船主,小心使得万年船,胡宗宪现在新兵未练成,大军当然不会来直接攻岛,可是陆炳手下找出数百精通水性的锦衣卫,摸黑上岛,直取这城堡,倒是很有可能,就算胡宗宪可以派人再重新谈判,可陆炳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吗?若是你放了这二人回中原,只怕祸事将为之不远!”
汪直微微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下,开口道:“小阁老说得也有道理,我看这样好了,天狼也受了重伤,这个时候让他回去只怕并不是好事,海上风浪大,万一出点意外,胡宗宪还会以为我们下了黑手,天狼,凤舞,劳烦你二人在我这双屿岛上作客几天,也算是养伤,如何?”
天狼心中大喜,只要留下来,就有说服汪直的机会,他最担心的就是给这样打发回去,而严世藩留下来,再使劲挑唆,那和议大事就有可能功亏一篑。
于是天狼喜形于色,说道:“如此甚好。”这是他今天重伤后唯一能连续说出而不中断的一句话,说完之后,又是一阵剧烈咳血。
严世藩气得那张胖脸发青,狠狠地瞪了天狼一眼,说道:“天狼,这次算你小子命大,下次我不信你还有这么好的运气。汪船主,别怪严某忠言逆耳,你留下这两个祸根,迟早会伤及你的一世基业,勿谓予言之不预!”
汪直冷冷地回道:“多谢小阁老提醒,老夫在大浪里滚了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若是这点小事都对付不了,也就不用在海上混了。海峰,替我送送小阁老!”
严世藩“哼”了一声:“不必,回去的路我认得!”他的身形一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这个邪恶的胖子便不见了踪影。
天狼紧绷着的一根弦总算松了下来,刚才他的眼皮仿佛有千斤之重,那伊贺天长给的灵药在止血舒痛的同时,也有催眠之效,但天狼就是生怕自己一闭眼会错过什么,这才强撑到现在。几次将睡过去之时他就大声地咳嗽,牵扯得胸腹处一阵剧痛,再次让自己清醒过来。可现在,他终于撑不住了,严世藩的身影消失在殿门的那一刹那,他的两眼一黑,再也人事不省,隐约地听到凤舞哭着喊自己的名字:“天狼,天狼”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回天狼连梦也没有做,只感觉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处,虚无缥缈。整个人就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悬浮着,周围似乎有许多声音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最后却听到的是小师妹的梦呓声:“大师兄,真的是你吗?!”
天狼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刺目的白光扑面而来。一阵淡淡的草药味道钻进了他的鼻子里,而在自己面前坐的,却居然是黑衣鬼面的伊贺天长!
天狼这一下惊得非同小可,本能地几乎要跳起来,那伊贺天长却轻轻地一挥手,点中了天狼的胸前膻中穴,这下天狼的身子立即软得象滩烂泥,再也起不了身。
伊贺天长冷冷地说道:“早知道你这么不安份。我就应该在你昏迷着的时候就点你的穴,可又怕你想要翻转的时候动不了。伤了骨头,所以才在这里守着,天狼,我这样出现在你的面前,让你很奇怪吗?”
天狼趁着伊贺天长说话的时候,扫描了一下自己身处的环境,这里应该还是在一个海岛上,因为打开的木窗外飘进来带着盐味的海风,日光非常充足,照得室内一片明亮,而自己正躺在一张木床之上,盖着一层被子,他感觉到自己的上身缠着厚厚的绷带,而右肩的伤处在微微地发着痒,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结痂愈合。
天狼试着运了一下气,胸腹相交之处仍然随着内息的流转而很痛,但五脏看起来已经归位了,不至于象刚受伤时那样能咳出血块,看起来这内腑的愈合速度,比起肩头的伤口还要更快一些,而只要自己的丹田完好,经脉畅通,还能运气,那这身武功就还没废。
天狼的心稍稍地宽了一些,自己身处匪巢,早就命不由已,现在跟伊贺天长打上交道,倒也未必是最坏的结局,至少比落在严世藩手上要来得好,只是他有些意外,为何此时此刻,陪在自己身边的不是凤舞。
于是天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确认自己这回不会因为说话和呼吸而让内脏移位之后,他轻轻地说道:“伊贺,,前辈,在这里说话是否方便安全?我现在身处何处?”
伊贺天长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笑意:“你刚才是不是想说姑娘?却是话到嘴边,又怕有人偷听,才临时改口?”
天狼点了点头:“姑娘所言极是,你既然自己说了,想必此处谈话绝对安全,以姑娘的能力,三十丈内有任何人偷听,应该都能察觉得到。”
伊贺天长的眼睛今天没有作任何改变,那是一双少女特有的明亮眸子,如秋水一般清澈,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天狼,你平时也是这样拍别人的马屁吗?”
天狼微微一笑:“姑娘确实有这个能力,我这只是实话实说,谈不上拍马屁,只是你到现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身在何处,我的同伴凤舞现在在哪里,你又是如何能现在与我相处?”
伊贺天长转过了身,眼波流转:“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好了,你现在人还在双屿岛,这处小屋,是岛上悬崖一侧里了望哨卫的住所,汪船主特意把此地给你养伤,而我,则照顾你的伤势,毕竟你的伤是我造成的,治好你以后,我们算是两清。”
天狼微微一愣,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自己来这城堡的时候,曾看到城堡西处的高台上,有一处独立的小屋,沿着长长的甬道伸出城堡之外,视角非常好,整个海面上都可一览无余,而另一方面,这了望屋中人的一举一动,也会尽被他人收入眼底,当时那个了解哨卫在喝酒,给自己隔了百余丈远都看得清清楚楚,汪直把这么个屋子给伊贺天长和自己,即使她忍术通天,也是无所遁形了,大概也只有这个地方,才能让汪直真正地放宽心,允许自己和这位忍者之王留下。
天狼笑了笑:“原来是这个屋子,伊贺姑娘,你又是为何去而复返,留在这双屿岛?只是为了帮我治伤?”
伊贺天长的面具后那双秀目中闪过一丝不悦:“怎么,不可以吗?我误信奸人,差点把命都送掉,若不是你手下留情,这会儿早已经没命,我把你伤成这样,总不能看着你白白送命吧。伤你的刀是酒吞童子切,打你的掌也是三分归元掌,随便一样都会要了你的命,离了我的独门伤药和治伤秘法,你活不过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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