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后,京师附近的通州,蒙古军的大营在城外连营数十里,数不清的蒙古游骑来往其中,而一队队从附近洗劫归来的蒙古骑兵,带着一批批被捆成一串的青壮男女百姓,赶着成群的猪羊,打着得胜的唿哨,得意洋洋地回到营地。
通州城头,体格高大健壮,一身狐毛大裘的俺答汗,正满意地看着自己手下们的战果,俺答汗看起来五十岁上下,脸上的几道刀疤象蜈蚣一样地来回扭曲着,巨大的酒糟鼻子占了脸的四分之一,还有四分之一被浓密的络腮胡子所覆盖,一大一小的两只三角眼却是被挤得眯成了两道缝,这副尊容,走在晚上的夜路足能吓死人,看起来活脱脱一个山贼头子,而不象是一方的霸主。
黄眉黄须的赫连霸已经换了一身铁甲,持着那柄黄金苏鲁锭长枪,天神一般地立在俺答汗的身边,俺答用马鞭指着城下来来往往的蒙古骑兵们,笑道:“这回的收获可真不小,自从攻克大同,破居庸关,由古北口攻入北京地区以来,斩杀明军不下三万,俘获的明朝百姓超过十万,即使当年也先入侵,也没有这样辉煌的战果吧。”
周围的的众将,其实也大多数是蒙古各部的首领们,纷纷喜色上脸,点头称是,几个善于拍马的家伙更是来了一通“大汗神武,文成武德,成吉思汗的伟业,今天终于由您得以重现”之类的恶心马屁,听得连赫连霸都不仅歪了歪嘴。
俺答汗对这些肉麻的马屁倒是很受用,眯着眼睛,面带笑容地听完了这些,摆了摆手:“可惜汉人懦弱,我军自入古北口以来。明朝京城外的大三营不战而退,全部进入北京城防守,我京师附近没有大片的森林,不好伐木攻城。而我军又是骑兵。攻坚并非我所长,各位将军。各位首领,现在大家有何良策,能攻入北京城,恢复我大元帝国的旧都呢?”
此话一出。各个将军们全都面面相觑,蒙古骑兵长于骑射,剽悍迅猛,在平地里来去如风,可是攻城夺隘,尤其是攻击有着高城深池的大城市,却并非所长。就是眼下的这座通州城。若不是靠了白莲教徒的里应外合,在昨天的夜间骗开城门,只怕这会儿也无法攻下呢。
刚才一直没说话的赫连霸开了口:“大汗,末将以为。北京城难以迅速攻下,我军这回大胜,一路打到明朝的心脏地带,吓得明军龟缩北京,不敢出城,已经大涨了我蒙古的威风,现在需要考虑的,是退兵的事了。”
俺答汗的脸色微微一变:“赫连将军,你说什么?退兵?”
赫连霸压低了声音:“还请大汗屏退左右,末将有重要军机相告。”
俺答汗的眉头皱了皱,还是挥了挥手,对周围的那些将军们说道:“大家先去各自的营中清点一下今天的收获,晚上我们再在城外大营的汗帐里商议军机。”
随着几十个蒙古将军纷纷离开了城楼,城头上一下子空旷了许多,俺答汗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赫连,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仇鸾这厮断了我们出关的退路?”
赫连霸摇了摇头:“那倒没有,他的三万骑兵一路上只敢在后面远远地跟随着,我军后卫骑兵几次一出击,他就吓得远逃到百里之外,根本不敢和我军正面对抗。”
俺答汗微微一笑:“那你说他既然不敢打,为何又要这样跟随呢?”
赫连霸叹道:“以仇鸾这家伙的个性,争功诿过是他的主要考虑,上次怕我军进攻宣府,吓破了胆,不惜私下和我们联系谈判,甚至还调开了大同守军,让我军入关,宣府安全以后,他却带着骑兵一路尾随,作出忠心勤王的样子,这样只要北京不丢,明朝不完蛋,日后查起来,他也是头号忠臣。”
俺答汗摇了摇头:“赫连,上次仇鸾可是带人突袭了我们谈判的地方,这一点你又如何解释呢?”
赫连霸正色道:“关于此事,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是仇鸾在搞鬼,后来仔细一想,就仇鸾这种胆色的家伙,怎么可能孤身犯险?那天进帐出手的那个小兵,我在出关前刚刚见过,虽然他易了容,可从他出手的那一招来看,分明就是锦衣卫里一个叫天狼的家伙,在铁家庄和我们作对的,也正是此人。”
俺答汗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仇鸾还是想真心和我们和谈,而破坏和谈的是锦衣卫的人?可是我听说锦衣卫是明朝皇帝用来监控朝臣和大将的秘密组织,如果锦衣卫真的察到了仇鸾和我们的关系,又怎么可能让他继续领兵?就是我们草原上,哪个部落如果不忠于我,你不是也会第一时间帮我铲除这个不听话的部落首领吗?”
赫连霸叹了口气:“汉人的花花肠子很多,不象我们草原上这样简单直接,也许是锦衣卫没有直接把仇鸾拿下的权力,也许是嘉靖皇帝怕在军中动手,会激起兵变,也许是现在他们需要仇鸾来指挥部队和我们作战,所以暂不动手。”
俺答汗微微一笑,拍了拍赫连霸的肩膀:“其实这个问题,我在攻破大同的时候就想到了,如果仇鸾真的跟我们搞鬼,大同不会如此空虚的,我蒙古骑兵十余万,又全是自带干粮,还可以四处掠夺,根本不用担心后勤的问题,他也根本不可能用关门打狗的办法对付我们。还好那天我根本没去谈判现场,而是带了大军直扑大同,若是我知道了谈判时有这么一出,也许就会犹豫不攻大同了。”
赫连霸笑道:“这是天佑我们蒙古人,只是刚才我所说的退兵原因,倒不全是因为北京城难以攻打,或者是仇鸾率军尾随,主要原因还是在我们这里。”
俺答的眉头一皱:“我们这里又有什么问题?现在我军连战连胜,已经兵临北京城下,明军被吓得不敢战,难道还会有问题?”
赫连霸看着远处军营里那些饮酒作乐,把一个个掳掠来的汉家女子抱进蒙古包里的军士,整个军营里到处是女子的哭喊和蒙古人的淫笑,叹道:“大汗,您看看现在我们的雄鹰们已经变成啥样了?他们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打仗?”
俺答汗摇了摇头:“战胜之后由勇士们任意处置自己的战利品,这是我们草原上千百年来的规矩,我就是大汗,也不可能改变这条规矩,在草原上我们也就是这样做的,为什么你现在说这样就不能打仗了呢?”
赫连霸正色道:“大汗,草原上的部落相攻,无险可守,打下一个部落,基本上仗就打完了,事后随便我们的战士们奸-淫掳掠,还可以激发他们的兽性,让他们在下次作战中更有动力。”
“可是现在我们还没有打进北京城,明朝的各路援军都在集结,除了仇鸾这一路外,山东,河南,辽东方向的十几万军队已经上路了,这些情报大汗都知道的呀。”
俺答汗豪气干云地用马鞭一指城外的大营:“那些个卫所兵,皆老弱不能战,一见我蒙古勇士,只有伸头挨刀的命,就是来上一百万,我也不放在眼里!”
赫连霸点了点头:“话虽如此,但如果我军已经抢够了,不想作战了呢?昨天攻通州时,保定方向开来五千明军企图解通州之围,城外拔都部是打援的,结果磨蹭了几个时辰,都没有击溃这股明军,最后还是我们抽调了一部分攻城的部队,才把明军打退,大汗,您想想拔谢部为何连这五千明军步兵都拿不下?还不是因为没摊上攻城后抢掠的好事,所以兵无战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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