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袅袅,水声涛涛。
山间某处的盆地里,一个小村庄,安然坐落,鸡犬相闻,阡陌纵横,清风与流水和鸣,梯田与水车为伴,村口的槐树随风而舞,仿若世外桃源,美不胜收。
“我吃完啦!我出去玩儿喽~”
正午时分,一个小女孩扔掉还剩几粒米饭的饭碗,也不管厨房里母亲的呼喊,一溜烟儿地跑了。
“瑛儿!瑛儿!这丫头!”
母亲从窗户口探头望了望,发现小女孩早就跑没影了,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翻炒着手中的锅铲。
“怎么,瑛儿又跑出去了?”
隔间的柴房中,一个中年男子光着膀子,一手拿着斧头,一手掀开帘子,皱着脸发问。
“嗯,饭都没吃完就跑了。”母亲点头,虽然言语中有责怪,但脸上那溺爱的表情却难以掩饰。
“唉,我不是跟你说了,最近要小心一点,别让她到处乱跑吗?”丈夫有些担心,也来到厨房,在窗户口向外张望。
“我说当家的,你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这小妮子能跑哪儿去嘛,不就是又和小虎子他们一起去村口,缠着那乞丐说书讲故事了?不会跑远的。”女人拉了拉丈夫的衣袖,示意他不用紧张。
“哼,你个婆娘家懂什么!”
但男人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沉声道:“最近那什么宗在到处抓童男童女,闹得人心惶惶,听说周围好几个村子都遭殃咧!若是寻到咱们这儿,难保瑛儿要被带走!”
“你就放心吧,人家可都是上天入地的大人物,哪会来我们这穷乡僻壤?再说了,让瑛儿多听听那乞丐讲故事也好,长见识!上次我还撞见,那乞丐正教孩子们认字儿呢!”
说到这儿,妻子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哼着小曲儿,自顾自地将锅中热菜舀起,端出了厨房,只留下一脸愁容的丈夫,依旧在窗户那儿张望。
“唉,希望如此吧……不过说来也怪,这乞丐明明都来村里几个月了,既不讨饭,也不要钱,只是到处找酒喝!还懂那么多神神叨叨的东西……之前听村长说,那乞丐的身子还会在半夜发光?真是怪哉,怪哉……”
最后,丈夫那朴实的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拿起斧头,继续回柴房劈柴去了。
同一时间,村头那棵老槐树下。
几双清澈又明亮的大眼睛,正不停眨巴,围着那醉倒在槐树下的青年乞丐,等着他继续讲昨天没说完的故事。
“喂!乞丐哥哥!我们来啦!你快醒醒!”
“快点儿快点儿!我都偷偷把我爹的酒给你拿来了,不许耍赖!”
“再不醒,小心山那边的大灰狼过来,把你给吃喽!”
七嘴八舌的童闹声下,那乞丐终于悠悠转醒,身上的衣物乌漆嘛黑,肮脏无比,头上顶着杂乱无章的黑发,互相搅在一起,仿佛一两年没清洗过,脸上胡子拉碴,双目无神,脸颊全是水渍,也不知是残留的酒精,还是无声的泪痕。
不是别人,正是徐越。
“诶……酒……我酒呢?”刚醒来,徐越就迷迷糊糊的用手乱抓,吓得周围小孩一阵后退。
“哼,你不讲故事,就别想喝酒!”一个还扎着总角的小男孩抱紧怀中酒坛,向着徐越龇牙咧嘴。
“故、故事?嘶……”
徐越似乎清醒了一些,用力捶了捶太阳穴,抬头看了眼正午的艳阳,麻木地笑了笑,转头直勾勾盯着男童手中的酒坛,心不在焉地说道:“那就说!上回书说到,由于吸血魔兽的强大,太一和他的亚古兽……”
“不对不对!这个早听过了!”
徐越被孩子们的哄闹声打断,只得话锋一转,道:“话说这赵子龙威武啊!手持龙胆亮银枪,座下夜照玉狮子,在当阳长坂坡的八十三万曹军中七进七出……”
“乞丐哥哥!这个也听过了!”
“对!后来赵子龙被一个叫张翼德的黑大汉救了,我都能背了!”
几个孩子不乐意了,催促着徐越再换一个。
“那就这个!说起来,那叶凡可不简单啊,因同学聚会攀爬泰山,意外遇到了九龙拉棺,从此踏上星空古路……”
“也听过了!”
扎着总角的小男孩撇着嘴,将手中酒坛高高举起,恶狠狠地说道:“你再不好好讲故事,今天就别想喝酒了!”
“诶!别别别!”
徐越慌了,眼巴巴看着那摇摇欲坠的酒坛,咽了咽唾沫,哀求道:“那你们说,昨天我讲到哪儿了?”
几个小孩立刻变脸,带着浓厚的期待,说道:“讲到徐小哥在天晴之海,结交了一大堆天才,还成立了一个组织!”
“对对对!那些个天才,还都是宗门大派的继承人呢!”
“居然能把这些人聚在一起,真是太厉害了!”
“你觉得那陆郎和段道子,谁更厉害?”
“我觉得是陆郎!那可是剑仙啊!”
“错了错了,我觉得是牧帝女最厉害了,人又美又聪明,我长大以后,也要变成她那样的人!”
“哼,要我说,徐小哥才是最厉害的!他才是这群人的老大!”
一群孩子顿时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却丝毫没有发现,前方的徐越早已怔在原地,眸光在艳阳之下显得灰暗无比,表情落寞,深低着头,微微出神。
三年前,当重伤垂死的徐越从破碎的三十三重山之巅醒来时,发现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西漠,南岭,东域,甚至北海,都已消失不见了,只有天州,像被黑暗包围的盒子,在四面光罩的保护下摇摇欲坠。
除此之外,更让他惊恐无助的是,整片天地间,他竟感觉不到任何熟悉之人的气息。
实力强大到让人窒息的道钧不在了,常老蓝万初等老一辈不在了,莫道夏惊仙等最强一代不在了。
蓝如烟,也不在了。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玄零大哥!妹妹!老乌龟!烟……烟儿……不!!”
看着空旷无比的天空,感受着前所未有的空间承载能力,徐越先是惊慌失措,再是强装镇定,最后,彻底疯狂。
不在了。
都不在了。
气息不在,灵力波动不在,就连封妖第七禁的因果禁,都显示他与这些人的缘分已断,再无因果。
直到数天后,当徐越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来到位于战神殿的仙盟总部,却亲眼看到那一盏盏熄灭的魂灯后,他的心,彻底死去。
那日,原本就群龙无首的仙盟绝望地发现,封天之战的最终幸存者,徐越徐大人不见踪影,也是从那日后,对凡人来说无边无际的天州,多了一个四处流浪,终日买醉的乞丐。
“喂!喂!乞丐哥哥,他们最后到底怎么样了嘛!”
孩童的催促声将徐越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他迷离地看了眼对方手中的酒坛,微笑道:“先把酒给我,我就告诉你们。”
“这……”
孩子们面面相觑,片刻后,天真的他们还是一咬牙,将酒坛递给了徐越,随后眨巴着大眼睛,等着徐越说下去。
“他们啊……都死了啊……死得只剩一个人了……而那个人……也不想活了!哈哈哈……”
徐越拿起酒坛猛灌起来了,任由酒水灌进他的鼻子,打湿他的衣裳,仿佛只有这样痛饮,才能让他忘记一切的痛苦。
“什么嘛!你这个骗子!”
“就是!这算什么故事!”
“把酒还我!还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孩童们一拥而上,推搡着一滩烂泥般的徐越,不满的讨伐声伴随着痴醉的狂笑声,在村口的槐树下不绝于耳。
直到突然,几道破空声传来,远远看去,那是几个人影,御风而行,出现在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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