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完全改变一个人的血脉,那是逆天行事,几乎不可能完成。所幸,牧初璇今日并不是真要把徐越变成一个守护之族,而是用自己的鲜血,暂时充斥进徐越的体内,助他扛过这石胚的威压。而事实情况也确实如牧初璇所料,随着她的鲜血不断注入对方体内,徐越对石胚威压的抗性迅速增强,一片片深黑色的纹身开始淡化,直至消失,他那残破枯寂的肉身,也再次恢复活力了。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当徐越体表的纹身被全部压制了下去,石胚的威压也渐渐平息,牧初璇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法诀一变,将猩红的纽带撤去,随后眼前一黑,开始从空中迅速跌落。咻!一直在外等待的伏量果断出手,大手一挥,狂风就如飞毯般卷来,拖着意识模糊的牧初璇离开了石胚上方,回到了安全之地。徐越,也开始享受那牧初璇为他争来的不世机缘了。“多谢……伏前辈……”落地后,牧初璇先是回头看了眼徐越情况,见他的身体已经和石胚紧紧贴在了一起,才转头对着伏量拜谢。“哼。”伏量看着金光暗淡,脸色苍白的牧初璇,手指快速连点了几下,符文飞舞,灵光闪逝,没入了牧初璇体内,为她恢复着血色和生机。“你不要命了!以全身精血饲喂他人,这是修道一途禁忌中的禁忌!且不说你现在这样,修为大跌,寿元减少,血气亏损,此今往后,你的成就也将大大受限,甚至连道基都会因此崩塌,你!”“伏前辈,您说的这些,初璇都知道,只是……”牧初璇打断了愤怒的伏量,目光灼灼地看着进入参悟状态的徐越,莞尔一笑,心中欢喜。“只是,我觉得值得,那便够了。”伏量顿时无言,原本怒不可遏的心情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化解,牧初璇也收回了目光,盘坐而下,开始运转灵力,恢复自己亏空的体力。二人安静了下去,漫天的黄沙也似乎有灵,不再随风咆哮,尘埃落定后,露出了上空昏沉沉的太阳,有气无力地照射在这西漠以西。直到很久后,待牧初璇稍稍恢复了几分,伏量再次开口,感慨道:“我原本以为,为了仙碑宗的情报,你会自己争取这个机缘,可没想到,你竟将这机会让给了徐越不说,还做到了这等地步。”“伏前辈,似乎一直在强调我与仙碑宗怎样怎样,是有什么高见吗?”牧初璇睁开眼,转过头来淡淡一笑。“倒也算不上什么高见,只是,略有想法罢了。”伏量看着她,竟然对方都已经主动问了,那他也不再遮遮掩掩,沉吟了几息后,缓缓说道:“在土城时,当你俩的神识完全沉入壁画后,我便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你们心里的波动和变化……徐越,多向往我族灾难前的繁荣,同情我族灾难中的惨状,共鸣我族灾难后的崛起,这似乎是与他家乡的教育和经历有关,可谓感同身受!而你则不然,虽然你也流泪,也为我族感到悲伤,但在那些画面里,你更多的却是在分析,在思考,在捕获画面中的有用情报……而在那之后,你数次急切地询问我遗族的隐秘,想借此探究昔日仙碑宗之事,这些种种,在我看来,你对仙碑宗太过关心,关心的有些不正常了。”伏量顿了顿,神色渐渐严肃了起来,看着一言不发的牧初璇,凝重道:“而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想,算不得结论……直到你刚才,在我面前施展了那于五年前帝山之战中大放异彩的献祭之法——帝祭!”“同为守护之族,此术给我的感觉却异常奇怪,除了强大的波动堪比四镇之族的秘法外,帝祭施展时,悲壮和凄凉之意竟会自血脉深处涌来而来,压都压制不住!而且,这术的运转方式也极为古老,根本不像是当世法诀,反而与仙碑宗的诸多古法,颇为相似。”伏量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目光带着强烈的逼视之意,盯着牧初璇,沉声道:“所以,牧帝女,此术不是像三帝术那样的倚帝山传承秘术,而是外人所教,对吧?你身后是否还有一个人,在监督或控制着你在世间的行为?这个人,应该与仙碑宗有关,是他教会了你帝祭,而你如此关心仙碑宗的种种,也是因为此人!对不对!!”“伏量族长,慎言!”伏量如雷般的逼问声滚滚而下,而紧随起后的,就是牧初璇那有些尖锐的警告之声,响彻这片盆地。气氛寂静了,风沙和空气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这二人的争执所波及。“呵呵,看来我猜对了。”许久后,伏量目光闪烁,嘴角轻笑,面对牧初璇的威胁,脸上倒也没有丝毫畏惧之色。身为天地间最强的几人,他自信仙域之中,没有人能用武力逼他臣服,不管牧初璇身后之人是谁,都不行!不过,看着俏脸紧绷的帝女,伏量也没准备继续刨根问底,手指默默搓动间,想到了很多。时至今日,世间公开的守护之族里,大多都有自己的来路。比如战神殿,是仙碑宗一尊战将留下的传承;比如三千剑宗,是仙碑宗藏剑阁的后辈子弟;比如荒古姜家,是仙碑宗时期血修一脉的后裔。唯独倚帝山,这个威名赫赫,世人所皆知的南岭巨头,却无人能说清楚他们到底是传自何人何派,就连那日日夜夜供奉的“帝”,似乎都没有与之相对应的原型。是仙碑宗宗主道钧?肯定不是,虽然灭世之战之后,绝大部分仙碑宗修士都陨落了,但还是有不少人极其幸运的活了下来,他们见过道钧的雄姿英貌,也在倚帝山这个宗门成立后,前去辨认过帝像,最终予以否。甚至,还有人断言,帝像所刻者,不是仙碑宗的任何一人!这就怪了。倚帝山确实是实打实的守护之族,血脉,气息,秘术都不会有错,那他们供奉的是谁?“帝祭……祭么?”伏量想起了灭世之战最后,那仙碑宗举全宗之力,耗无数心血,用自我牺牲的方式,构筑的保护世间的封天阵。那种献祭的手法,和牧初璇的帝祭……伏量回过神来,没有再探究牧初璇身后的秘密,而是接着自己之前的话语,缓缓道:“所以有了这个结论后,我才惊讶,你明明有充足的理由去探索和争取有关仙碑宗的一切,可最后,却又不惜违背身后之人的意愿,也要将这机缘让给徐越,甚至为了他,拒绝成为我遗族的主母,还将自己弄到这步田地……牧初璇,这可不是一个自私之人,应有的做法啊。”闻言,牧初璇眸光微黯,露出了自嘲的笑容,轻声道:“伏前辈也觉得,我自私吗?”“当然自私!如你所言,只要能击退妖魔,无论让你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接受,又如你所做,为了巩固仙域大局,竟然拿倚帝山为饵,举办帝祭,用帝山弟子的血,清除了天魔岭等暗中势力……从大局来看,你的做法貌似是无私的,但是你这种人,为了实现自己或身后之人的目的,关键时刻会不惜一切,哪怕涉及到他人的性命,哪怕别人不同意,不认同,你们也只会坚决执行自己的想法。”伏量面带嗤笑,毫不避讳地讽刺着牧初璇,道:“抑制感情,完全遵从于理性,利益的最大化,才是你们行事的准则!这,还不算自私吗?”伏香的毒舌属性继承自谁似乎有了答案,话音落下后,牧初璇抿了抿嘴,没有争论,没有反驳,也没有愤怒,就那样静静地低着头,耳边萦绕着伏量的讽刺,沉默许久。直到几分钟后,她才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站起来,拜道:“前辈说了这么多,就是想教训一下晚辈吗?”“非也,恰恰相反,若你真是那种完全不顾一切的冷血之人,我才懒得跟你废话!正是因为你不是,我才尤为感兴趣。”伏量摇了摇头,再次将目光投向远处那已经不见踪影的徐越,道:“他在你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吧?平常时候,你可以做那个目空一切,遵从使命的帝女,但只要牵扯到徐越,你还是那个百年前陪在他身边,朝夕相处的牧初璇……绝对的理性中,仍藏有一丝真情,犹如万花丛中那一点鲜艳的嫣红,你不觉得,这才是最吸引人,最有趣的事情吗?”伏量说完,咧嘴一笑,凑近了点,压低声音调侃道:“帝女,你……很爱徐越吧?”闻言,牧初璇快速瞥了伏量一眼,一边有些闪躲地收回目光,一边转身朝盆地外走去,不让伏量看到自己的神情。“伏量前辈,肆意窥探他人的心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若您今日教训够了,也没有其他要事吩咐,初璇就此告辞了。”看着那仓促离去的高挑身影,伏量抱起双臂,任由满头白发在风中狂舞,同时认真道:“既然帝女都如此明言了,我也不留,只是再提醒你一句,有时候太过理性,反而会迷失了方向,遵从本心,方得始终。”“多谢前辈教诲,晚辈这就先回仙盟复命,报告低语者的情况了,徐越的话……若他醒来,还请不必告诉他这些琐事,望前辈成全。”听着那渐渐远去的声音,伏量眉头一挑,问道:“这小子在此地参悟石胚至少需要数月,你若就这样离去,谁来为他护法呢?”“徐越身份特殊,需要仙域保护,而此地位处遗族附近,伏前辈又身为遗族族长,就还请您主动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来,莫要迷失了方向,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略带笑意的话语轻飘飘从风沙中传来,牧初璇的脚印渐渐被掩盖,她那金色的身影也消失不见,要回到她应该去的地方,只留伏量一个人,在风沙中目瞪口呆。“这小妮子,倒是把我教训她的话,全部还给我了。”许久后,伏量才无奈一笑,耳边回响着牧初璇清淡的声音,思绪也仿佛回转到了无数年前。“初心么……”伏量低语。为什么,他今天要对牧初璇说这么多话,对她如此关注。并不是他对牧初璇嫁入遗族之事还不死心,更不是他自己对牧初璇有什么非分之想。只因为,他伏量,以前也是一个理性的自私人。遥想那年,一样的黄沙,一样的金色背影,一样的离别。只是,当时的他虽是仙绝榜第一,却还没有担任遗族族长,而对方虽然也是倚帝山帝女,不过却是姓司,不姓牧。一段热恋中的感情,就这样被扼杀在了遗族闭境锁地的政策之下,族内不得入世的铁训,以及沉甸甸的历史使命,让伏量放弃了恋人,义无反顾地走回了沙漠深处,只留那原本尊贵的司姓帝女,站在原地默默抽泣。“司菁……”伏量喃喃了一个名字,时至今日,让他扪心自问,伏量也无法说清自己在那之后积极推动遗族入世的政策,是否受了这件事影响,是否是不想再让这种无可奈何的悲剧,发生在世间。“牧初璇,同为‘自私’之人,你比我更为勇敢,我无法违背家族的铁训,放弃了那段感情,甚至后来为了血脉的延续,还违背初心,娶妻生子,她,却终生不嫁……而你不同,金光的背后虽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什么,但至少牵扯到徐越时,你可以拒绝,你能抗争,你能说不……在你身上,能不能看到与我不一样的结局?我很期待。”伏量微笑着自语,随后收起一切神色,目光看向远处的一个小沙堆。那里,掩埋的是已经进入状态的石胚和徐越。“现在,就让我这个遗族族长,来给你当一次护法吧。”话音落下,无形的场域撑开,如同一个不破的结界,守护着这方盆地。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