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挑衅不断的大乾骑兵忽然撤走了,偏关城内的匈奴人自然要派人探个究竟。
术勿都留在偏关城内的守将,是札只剌部的一名具渠。
此刻这名具渠正火急火燎的赶往总兵府,却被塔速尔的亲卫拦了下来。
“让开,我要见塔速尔台吉,有紧急军情!”被拦下来的具渠脸上带着一丝急切的愠怒向几名塔速尔的亲卫说道。
“台吉有令,不见客!”亲卫冷生硬的回了一句。
“让开!”具渠见状,拨开了亲卫阻在身前的手臂,就要往里闯。
却在此刻,亲卫们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并排挡在了前面。
眼见对方拔刀,随同前来的札只剌部的士兵也纷纷拔出了自己的武器,双方对峙起来。
具渠压着心中的火气,手中的弯刀搭在一名亲卫的脖颈间,沉声威胁道:“偏关是我们札只剌部攻打下来的,在这里你们是客,按照草原上的规矩,此刻我就是杀了你,左屠耆王也怪不到我札只剌部头上,你信不信?让开!”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时,却见塔速尔从衙门内走了出来,阴沉着脸,冷冷的说道:“图库勒,你是要以下犯上吗?就是术勿都来了,也不敢随意斩杀左屠耆王部的族人,你要是不想被灭族,最好把手里的刀收起来。”
对于塔速尔的威胁,图库勒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双眼紧紧的看向塔速尔质问道:“塔速尔台吉,你为何不下令大军驰援八角堡?你是要见死不救吗?不要忘了,就在几天前,我们札只剌部的数千名勇士可是因为你才战死的!”
塔速尔闻言,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不过面色却一脸平静说道:“图库勒,前几日的那一战,我是败在了乾军手中不假。可正因如此,此次我才不得不慎重,大乾人最是狡诈,谁敢说这次八角堡的动静不是他们的计谋,为的就是引我们上当,好将偏关一举夺回去。”
“你......”
图库勒对于塔速尔的无耻,一时间竟有些无言以对。
不过为了札只剌部的将来,为了能够让塔速尔出兵营救他们的首领,图库勒还是忍了下来,压着胸中的怒意说道:“塔速尔台吉,这是游骑带回来的消息,八角堡的炮声数里之外都能听的清楚,如何会有假呢?还望台吉速速发兵营救,您将成为我们札只剌部的恩人。”
“不要说了,本台吉身负重任,必须保证偏关不能有失。我已经派人通知了王庭,等到黄河水位一退,就会有无数的左屠耆王部的勇士赶到偏关,在此之前,我是不会轻易与乾军开战的。送客!”塔速尔冷冷的说了一句,随即便转身准备向着衙门之内走去。
图库勒见状,愤愤说道:“既然你不愿出兵,那就请下令打开城门,我们自己去救。我只是来告诉你,如果你的人再敢阻拦,那就是我札只剌部的仇人,我会下令开战的!哼!”
说罢,便准备转身离去。
转过身子的塔速尔突然开口道:“站住!”
图库勒转身冷冷的看着对方。
只见塔速尔阴沉的脸色瞬间一转,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嘴里高声赞道:“好,不愧是我匈奴的勇士,图库勒,本台吉最佩服的就是像你这样忠勇的汉子。”
说着,又缓缓迈步向着图库勒走了过来,一脸真诚的说道:“并非是本台吉不愿发兵驰援,只是偏关的安危才是眼下最紧要的。不过,我可以再拨给你两千人马,随你一同去驰援术勿都。”
“真的?”图库勒对塔速尔态度的突然转变,有些将信将疑。
“怎么,你觉得本台吉像是在开玩笑吗?”塔速尔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图库勒。
“还请台吉速速发兵。”图库勒急忙说道。
塔速尔点了点头道:“嗯,这样,你先去集结你的兵马,我的人随后就到,咱们在城门前汇合。”
“台吉的恩德,我札只剌部永世不忘。”说罢,图库勒便带着人转身离去。
塔速尔看着离去的图库勒,眼神中的冷意再次,转头向着一旁的亲卫吩咐道:“去把各部的头领全都叫来。”
等到塔速尔麾下的具渠、千户都赶到总兵衙门后,塔速尔屏退了众人,只留几人在堂中。
塔速尔坐在太师椅上,目光看着堂内的众人,缓缓的开口道:“你们原本都是左屠耆王部的勇士,可是父汗却将你们赏赐给了我......”
“按照咱们草原上的规矩,从父汗将你们赏赐给我的那一刻,你们的命运,从此就与我绑在了一块儿,你们以为呢?”
“我等是台吉最忠实的奴仆,原为台吉效死!”众人齐声回道。
“好!”塔速尔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嘴里高声赞道。
随即,脸色又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说道:“可是咱们入关第一战就败了,本部人马损失近千,还有札只剌部的两千余人。乾军开始反攻了,此刻就已经到了距离偏关城不远的八角堡。而术勿都的人马此刻就被困在那里,你们说我是该救还是不该救?”
众人闻言,纷纷露出不解的神色,刚才不是都答应了图库勒发兵营救了吗?
台吉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其中一人犹豫片刻开口说道:“台吉,一但术勿都的兵马被乾军覆灭,就无法完成左谷蠡王的命令了。”
意思还是要救的。
塔速尔没有反驳,而是向众人问道:“石楼沟一战,札只剌部两千余人葬身火海,你们觉得术勿都会善罢甘休吗?”
众人闻言,均是沉默不语,同时心里也在猜测塔速尔的心思。
塔速尔继续说道:“咱们本就是深入大乾腹地作战,这里是乾军的天下,而南面的那支大军最擅长的就是大伏击战。石楼沟仅仅是一场大火就葬送了我一半的人马,而且对方还有成建制的火器兵,你们觉得术勿都能坚持到援兵赶到的那一刻吗?或者即便他坚持到了最后,他的麾下又能剩下多少人呢?剩下来的这些兵马还有能力配合左谷蠡王拿下宁武和雁门吗?”
见众人不开口,塔速尔自顾摇了摇头否定道:“不能!”
“不管我们救还是不救,都无法完成左谷蠡王交代下来的命令,那到了最后,总是需要有人承担失败的责任的。以术勿都的性格,是决然不会放过任何向我问罪的机会的,而他本身又是我那兄长的心腹,本台吉也不怕你们笑话,只要他还活着,这个罪责就会落到我的头上。”
塔速尔终于露丑了自己獠牙,却将堂内的众人震惊的不轻。
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男子,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台吉,大乾才是我们的敌人。”一名部将蹙着眉头说道。
“可大乾这个敌人杀不死我,而术勿都活着,我就得死!”
塔速尔忽然面露狰狞,环视着众人说道:“而你们.......还有你们的族人,将来都会成为左谷蠡王部的奴隶,你们的女人,你们的财产都会成为别人的战利品,你们......愿意看到这一幕吗?”
大堂内陷入了一阵沉寂之中。
良久之后,才有一名部将大着胆子率先开口道:“台吉,从左屠耆王将我等赏赐给您的那一刻,我们的命就已经属于您了!您说该怎么办,我们都挺您的,谁要是不愿意,就先问过我手里的刀!”
说着,便将腰间的弯刀抽了出来,看向身侧的几人。
塔速尔的目光同样看向了其他人。
在两人的紧紧逼视下,还有对于罪责的恐惧,渐渐开始有人动摇了起来。
“我和我的部下愿意追随台吉阁下。”
“我等愿意追随台吉阁下!”
塔速尔闻言,面容让露出了笑容。
忽然却听方才开口之人反对道:“我不同意,你们这是在拿我匈奴勇士的生命为自己开脱,只有懦夫才会这样做。长生天在看着我们,台吉阁下,您是黄金家族的子孙,您不能坑害您的子民们!左屠耆王是不会饶恕叛徒的......”
噗呲!
“札哈木,你......”
随即他的身体便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札哈木收起了沾着血水的弯刀,看都不看一眼地上的尸体,而是将目光转向其他几人说道:“从左屠耆王将我等赏赐给塔速尔台吉的那一刻,阿古金就不再是我们效忠的首领。”
说着一指太师椅前站着的塔速尔道:“塔速尔才是我们新的首领,是我们需要效忠的王!而背叛者,只能死!”
说罢便率先单膝跪地,右手合胸向着塔速尔说道:“札哈木誓死追随博尔济吉特·塔速尔阁下!”
眼见如此,其他几人也纷纷效仿,表了一番忠心之后,塔速尔才心满意足的一一将几人扶了起来,同时向着门外喊道:“来人,拿酒来!”
紧接着便有亲卫端来了一碗烈酒,塔速尔拔出腰间的短刃,在手掌上轻轻一划,一丝殷红落入酒水之中。
其他几人也同样如此,这是草原上的仪式,喝过血酒之后,就算订立了盟约,此生不得背板。
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之后,塔速尔将札哈木单独留了下来,让其他几人离开了。
......
八角堡附近的战场上,湘军营与术勿都大军的战斗也已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被湘军营截成两段的术勿都大军,有超过一半的人马被陶大勇带人死死堵在了山谷内,而木恩赐率领的方阵营则从山谷的另一端不急不缓的推进。
方阵营最前列的士兵人手一面半人高的立盾,排成长长的一排,将山谷堵得不留一丝空隙。在盾兵的身后则是一个个手持八尺长矛的士兵,他们只负责一件事,那就是连续不断的重复着收和刺的动作。在后面则是牌刀手,负责补尸和解决冲进阵中的匈奴士兵。
山谷内,随着匈奴士兵的空间被不断压缩,胜利的天平渐渐倾向湘军营这边。
不过另一边的战场就有些惨烈了。
冲出火器营封锁的术勿都,身边还剩下的仅有一千多人。而湘军营这边却是巴卜寿率领的三千骑兵。若只从数量上看,湘军营无疑是占据绝对优势的,只是死亡的威胁似乎激发了匈奴骑兵的战力,给巴卜寿带来了带来了不小的伤亡,仅一次对冲,湘军营的骑兵便倒下了将近二百多人。
只是术勿都却无心恋战,冲过去后,便带着剩下的七八百人疯狂的催促着马蹄,向着偏关的方向而去。
巴卜寿对此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着急之色,而是率领的麾下的骑兵缓缓调转马头,准备下一轮的冲锋。
与此同时,贾瑛带着一众亲卫也骑着匈奴人留下的战马赶了上来。
唏律律!
啊!
一声声惨嚎从前方传来,湘军营提前在通往偏关的方向上挖好了陷坑,匈奴骑兵像是下饺子一般栽了下去。
急于逃命的术勿都恰好就在其中。
仓促挖出来的陷坑其实并没有多深多宽,陷坑之中也没有布置尖刺利刃,所以陷坑给匈奴骑兵带来的伤亡并不算大,只是偶有一二倒霉的,折断了颈骨,或是被后面赶上来的战马踏碎了脑袋。
而另一边已经调整好射击位置的火器营,随着许螽手中的令旗轻轻挥下,噼里啪啦的火铳声再次响起。
经过这么一耽搁,后面重新整好队的湘军营骑兵也已经冲了上来。
火器营停火,骑兵开始收割,双方开始交战做一团,失去了速度的匈奴骑兵这一次再也无法摆脱敌人。
从地上爬起来的术勿都,没有再去理会自己的士兵,而是骑上了一匹没有受伤的战马,继续向着前方逃去。此刻的他已经没了再战的勇气,活命才是他唯一的执念。
“勿要走了术勿都!”眼见地方主将逃跑,巴卜寿心中焦急,可却被身侧的敌人死死的缠着,无法分身。
“我去追!”正当巴卜寿心中焦急之际,耳边却传来了贾瑛的声音。
“大人小心,保护大人!”巴卜寿高喊道。
贾瑛一手握着鸟铳,疯狂的催促着身下的战马,心里默默的计算着与术勿都之间的距离,同时不断调整着在马背上的姿势,以期让身体保持住最稳定的状态。
大乾的火铳射程超过五十米的只有三种,一种是鲁密铳,另一种是鸟铳,最后一种是抬抢。
抬抢的射程最远,最高可达两百步以上,即便是有效射程,也超过了一百步,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重了。
而鲁密铳的射程太短,最大射程也只是六十步左右。
鸟铳则介于两者之间,最大射程接近一百五十步,有效射程八十步,枪身轻便。
眼下他和术勿都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太远,大概五六十步左右,不过这个距离却才不断的增加,从小就生长在马背上的匈奴人,骑术远远超出汉人许多。
贾瑛几次试图拉近距离,都失败了。
“不能等了!”
贾瑛抬起了手中的鸟铳,瞄准了术勿都的后背。
原本是想活捉此人的,或许对于攻取偏关有大用,只是眼下贾瑛却顾不得这些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术勿都逃走。
贾瑛缓缓的扣动了扳机。
啪!
一声枪响。
只听前方的战马一阵哀鸣,应声倒地,将术勿都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贾瑛心中长松一口气,身后赶来的喜儿带着一众亲卫冲了上去,将术勿都生擒了下来。
随即赶来的巴卜寿在贾瑛身旁勒住马身,看着被众人押着走来的术勿都说道:“大人好枪法!”
贾瑛心中尴尬一笑,并没有向巴卜寿解释,他原本瞄准的是术勿都本人,结果却打到了马腿上。
不过结果都差不多,能活捉一名匈奴大当户,这一战,不亏!
随着术勿都被擒,被湘军营士兵重重围住的匈奴骑兵也开始缓缓的放下了武器。而另一边,在最后一刻,晋阳卫的兵马总算是赶到了,三千生力军的加入,成为压垮匈奴骑兵最后的一根稻草。
这一战,正式宣告结束!
湘军营取得了自入晋以来的第二场胜利,全歼敌军三千余人,俘虏两千余人。
大战结束之后,贾瑛让各营做了统计,即便是占尽了优势,湘军营为此也付出了上千人的代价,这还不说伤兵。
好在有了晋阳卫的到来,让接下来攻打偏关不会显得兵力不足。
正当众人打扫战场之时,游荡在四周的一队斥候却捉了两名舌头回来。
“大人,有匈奴游骑从偏关出来,一行五人,被弟兄们宰了三个,这两人非说要见您,小的就把他带来了。”
“你们要见我?”贾瑛看着两名匈奴士兵,缓缓走了近前问道。
“你就是乾军的主将?”其中一人疑惑的问道。
“老实点,叫大人!”一名湘军营士兵用刀柄击打在匈奴士兵的腹部,恶狠狠的说道:“大人,就是此人,杀了我们两个弟兄!”
贾瑛盯着眼前之人,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本官贾瑛,正是湘军营的主将。”
那人又盯着贾瑛看了几眼,又观察了一边周边人的神色,这才开口道:“我家首领想要与你做个交易!”
交易?
“你家首领是谁?”贾瑛与木恩赐相视一眼,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只能与你单独说,就看你敢不敢了!”
“放肆,你以为你是谁?有话......”
贾瑛挥手打断了喜儿的呵斥,向着众人吩咐道:“你们且退到一边,我倒要看看他口里说的交易是怎么回事。”
“大人......”众人还有有些担心。
贾瑛微微一笑道:“本官也是历经阵战之人了,一个被缚主手脚的匈奴人,你们还担心本官应付不来吗?去吧。”
待到众人离开之后,贾瑛才向眼前之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大人是塔速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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