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凉城,西宁侯府。蓝田玉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见叶百川,似乎有意给这位朝廷钦差一个难堪,在他看来,叶百川能亲自赶到平凉城,就意味着这场较量,他叶百川率先低头了。胜利者自然要摆出胜利者的姿态,不然当真以为他蓝田玉好欺负不成。在叶百川到达平凉城一天之后,蓝田玉才命人备好了酒宴,准备宴请叶百川和麾下属将。只是叶百川还没有请来,刘禄派出的信使却先到了。听完信使的汇报之后,蓝田玉的第一反一应是开玩笑!固原镇周边除了西军大营麾下的四万余名将士,他叶百川从哪里能调来大军?就连你宁夏和延绥两镇大军若有调动,都要按例向西宁侯府汇报的。况且他不是没有留下后手,固原城外驻扎着西军一万余人,他还特意将刘禄和李登两名得力的手下留了下来,叶百川想要对刘禄动手,就必须先解决掉固原城外的一万余名西军,没有两三万大军,怎么可能做得到?而随同刘禄的信使前后脚赶到平凉城的,还有李登派来的人,以及贾瑛向叶百川报捷的信使。收到李登递送来的军报之后,蓝田玉蒙了!叶百川只用了一个湘军营和三千人的靖虏卫就把他的西军大营给端了?而且带兵端掉他的西军大营的,居然是贾瑛!威震大乾西疆二十余载的西宁侯,居然被一个黄毛孺子给耍了!李登居然按兵不动!还把火器营也一同调走了!李登在信中解释,以为贾瑛得到了他的许可,因为贾瑛说宁夏、延绥、甘肃的大军都在向固原方向靠近。李登这个蠢货!他蓝田玉若真想拿下一个刘禄,一道军令就能办到的事情,何须如此大费周章?还是说这个李登,是心生了别的什么想法?其实蓝田玉还真的错怪李登了,感觉被人戏耍了的不止他蓝田玉,还有李登。他只是一时间被贾瑛的话给唬住了而已,在贾瑛带着人向威字营发起冲锋的那一刻起,李登就察觉到的事情的不对劲儿。除了贾瑛率领的湘军营和杨佑的靖虏卫,甘肃、宁夏、延绥三镇的大军,压根儿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而且靖虏卫还是归西军大营节制的,不过杨佑的身份来历,李登还是隐隐听过一些的,知道是杨佑是皇室之人,不过再具体的他就不清楚了。李登事后将贾瑛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只是一切已经无济于事。他眼下最要紧的是想想该怎么向蓝田玉解释,失去了蓝田玉的信任,或是让对方以为自己背叛了他,李登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好结果。就当蓝田玉还在巨大的冲击中尚未回过神来之际,派去请叶百川的属下却回来报告说,住在驿馆的叶百川突然出城了,随同一起离开的还是有湘军营的主将木恩赐!正在盛怒中的蓝田玉就要派人去追,这是方才有属下提醒道:“侯爷,眼下最要紧的是西军大营!”蓝田玉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被气的失去了方寸,急忙下令各营主将回营固守待命,自己则带着一众亲卫,以最快的速度向固原大营赶去,不过想要从平凉赶到固原,最快的时间也要两天以后了。而固原这边,李登将豹字营与火器营合兵一处,远远的与贾瑛的湘军营对峙着,杨佑的靖虏卫在事情结束之后,就已经原路返回,杨佑始终放心不下草原上突然多出来的匈奴游骑。李登此刻正处在巨大的惶恐不安之中,没人比他更了解蓝田玉的性格,等他一但收到消息赶到固原大营后,一定会活剥了自己。该怎么办?就在李登心中着急、坐立不安之际,却听属下来报,说贾瑛拜营。“不见!他还嫌害我害的不够吗!让他滚,这里不欢迎他!”“他这个骗子,小人,生儿子没屁眼的王八蛋,让他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他!”李登恨不得将贾瑛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一个遍。“李将军好的火气!”李登的话音才落,帐外就传来的贾瑛的声音,紧接着大帐帘门被掀起,贾瑛带着几名绣衣卫大步走了进来。李登看着像是没事人一样的贾瑛,怒火丛生,说道:“贾瑛,你还有胆子来我大帐,你是觉得李某好欺负吗?来人!”守在帐外的亲兵当即冲了进来。贾瑛轻轻一笑道:“李将军还是收起这一套把戏的好,别说是你,就是西宁侯在此也不敢擅杀朝廷钦差。与其在这里生没用的闲气,李将军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面对西宁侯的怒火吧。”“左右都是一死,你就不怕我让你陪葬?”李登冷言威胁道。贾瑛呵呵一笑:“能活着,没人愿意死,我好心要给将军指一条明路,不过李将军若执意寻死......”“什么明路?”李登盯着贾瑛问道。却听贾瑛说道:“李将军不要忘了,西军大营除了一个西宁侯,还有王总督。”李登闻言冷笑一声道:“王大人是九边总督不假,可却不会一直待在固原。”谁知贾瑛闻言之后,摇了摇头道:“先不说王总督会不会离开固原,即便是真的离开,让李将军换个位置,我想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何况,你觉得经此一事过后,西军大营还会继续维持原样不变吗?”“朝廷要对西宁侯动手?”李登心中一动道。贾瑛闻言,正色说道:“西宁侯为我大乾戍守西疆二十余载,从来只听过有功必赏,却没听过有功还要罚的,你就不要乱想了,你只说这条路你愿不愿意走就成了。”李登心中一时有些意动,西宁侯这边他是回不去了,回去也是个死,王子腾身为九边总督,权势比西宁侯还要大,到时候就算西宁侯还掌着西军大营,大不了自己换一个地方当差就是了。“可王总督如今不在固原......”李登疑虑道。“这么说,你是愿意了?”贾瑛看了一眼李登,向一旁伸出了手掌,随即有绣衣卫递上了一面令牌,贾瑛迈步移至军帐正堂之上,高举令牌正色说道:“宣王总督令,豹字营参将李登接令!”李登见状急忙单膝跪地道:“末将在!”“撤销固原镇威字营番号,原威字营兵马调归豹字营,由李登节制,即可拔营西进靖远。”“末将领命!”李登接过将领之后,看向贾瑛问道:“贾大人,王大人命末将率军西进靖远......”“你只管依令行事便罢,其余的就不要多问了,王大人自由安排。”贾瑛淡淡的说道。李登一改之前愤怒的神色,堆笑道:“是,是末将唐突,末将即可命人整军拔营。”却听贾瑛又说道:“不急,你先让你的不下去接收威字营的士兵,你随我去一趟火器营。”李登闻言,不由抬眼看了看贾瑛的神色,这完全是要将西宁侯在西军大营中的根基全都拆散的节奏啊!就是不知道,这是叶百川的意思,还是王子腾的意思,或者说是两人联手了?对于王子腾与西宁侯之间的关系,李登还是知道一些的。西宁侯府虽然到了这一代只是一个侯爵,可祖上毕竟是四位异姓王之一,即便就是侯爵,那也是超品,又坐掌西军二十余载。而王子腾呢?王家虽也是勋贵,可祖上不过只是一个伯爵,更别提西宁侯独掌一方的时候,王子腾不过是个京营都统。如今蓝田玉被王子腾骑在头上,这事情搁谁都不会舒服。蓝田玉平乱受伤本就是一肚子气,如何会配合王子腾顺利节制三镇士兵,助他平叛呢?是以王子腾刚到西军大营那会儿,境遇并不比如今的叶百川好到哪里去。不然王子腾手握三镇兵马,十几万人,面对人数不过五六万人的白莲逆匪,如何会让对方再次突破大军的围堵,流窜到湖广境内呢?也是自那之后,靖虏卫的指挥室便被王子腾强势拿掉,换上了如今的杨佑。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李登自然不会犹豫。军中权利的更迭本就是常有之事,当初西宁侯不就是趁着老北静王年迈病重之下,才彻底将西北的几处重镇掌握在西军大营之下吗?西北四镇将领原本的恩主是北静王,而非西宁侯。如今,又到了权力更迭的时候了,自是不知道谁才会是此次最大的赢家。火器营的主将不在,麾下的一众将官又因为坐观威字营被贾瑛攻破,此刻的心思与李登差不多,生怕事后追责,于是面对贾瑛带来的王子腾的将令,再加上李登在一旁吹风,几名军官商议之后同意接受改编,王子腾提拔了一名把总为游击,统领火器营。不过却取消了火器营单独成军的编制,将其并入到湘军营之中。湘军营依旧驻守固原。蓝田玉担心自己的大本营出事,一路几乎是马不停蹄,最终比叶百川先行一步赶到了固原城。可进了固原城之后,蓝田玉方才发现,自己的西军大营没了!只剩下城内一个空壳子总兵府!就在蓝田玉在城内疯狂的寻找贾瑛的踪迹之时,贾瑛已经带着人与叶百川汇合一处,重新大摇大摆的走入固原城。面对蓝田玉的质问,叶百川不慌不忙的掏出了一封圣旨。圣旨无非是功颂西宁侯劳苦功高,皇帝不忍继续让其留在荒凉贫瘠的西北,而是转调回京,升任前军都督。至于还有其他的一些赏赐,却没人过多在意,对于堂堂西宁侯来说,侯爵已经到顶了,可是除了爵位,还有什么赏赐能比得过手中的兵权的呢?西宁王府不缺金银。蓝田玉这才明白,什么整顿军中风纪,什么刘禄打死静宁县令,不过都是借口罢了,朝廷最终的目标是他西宁侯。或许在上次平叛白莲逆匪兵败后,皇帝就已经有了拿掉他的念头,只不过碍于朝中局势复杂,才不得不忍耐下来。如今却是不想再继续隐忍下去了,他要收回兵权了,京防十二营的兵权不都已经掌握在忠顺王手中了吗?还有王子腾,好一手以退为进,坐山观虎斗。蓝田玉忽然失声笑了起来,皇帝把自己拿掉,却换了一个王子腾上来,这又有什么区别呢?猝不及防的不止事蓝田玉,还有贾瑛,或许还要算上远在太原府的北静王。对于皇帝的这封秘旨,贾瑛同样毫不知情。他想到过皇帝会对西军大营有重新的安排,但前提是叶百川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如实上奏之后,怎么也没想打动作会这么快,快到然让他都觉得有些突然!亏自己最初还担心,无人来调和叶百川和蓝田玉之间的矛盾,再回想当初叶百川放言无论王子腾返回固原与否,他都会动手!再想想,此后王子腾的动作。叶百川哪里是需要王子腾返回调和矛盾,分明就是借贾瑛之手告诉他自己这边要动手了,让他做好准备。还有嘉德,他的这封旨意,贾瑛敢肯定傅东莱都不知情,因为离京之前他是见过傅东莱的,那个时候傅东莱依旧不忘叮嘱他到了军中要谨慎行事,莫要激起军中变故。傅东莱对于改革军制,一直都是持保守态度的,起码在吏治改革没有结束之前是不会轻易改变立场的。也就是说,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嘉德与叶百川君臣两人的谋划。至于王子腾......贾瑛倒有些摸不准了,从几次升迁来看,王子腾应该是李恩第的人,皇帝应该不会将此事详细告知于他才是。而且,若是王子腾联合嘉德与叶百川布局的话,叶百川就不用通过自己来通知王子腾了。或许他应该是知道了什么,或者是嘉德透露给了他一些信息,才会将时机把握的这么准。只是嘉德的目的是要将九边的兵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可如今拿掉了蓝田玉,却增加了王子腾手中的权利,怎么看都有些不划算啊!不要忘了,王子腾可是总督九边的。这件事情的发展,与嘉德的初衷完全是不一样的。这一刻贾瑛想了好多。老北静王薨天,给了皇帝重新洗牌九边的机会。紧接着,嘉德同意将王子腾调离京营。而京防十二营是离着皇帝最近的大军,就在京城周边。再接下来,发生了皇宫遇刺一案,然后中军都督府换成了忠顺王杨佑,开过勋贵一脉虽然保住了性命和爵位,可却丢了现职。而且贾瑛事后了解到,京中十二营的主将换了一大半。如今又轮到九边了,西军大营首当其冲。可是,一头狮子倒下,却又来了一只老虎。皇帝又该如何解决王子腾这只老虎呢?......似乎所有的人都小瞧了嘉德,徐遮幕是这样,李恩第和傅东莱同样如此,杨煌就更是可笑。宣隆那么多的儿子,唯有他笑到了最后。这样一个皇帝,真的是看上去的那么好欺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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