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边队伍南行刚过了雁门关,便有军中信使自西军大营而来,北静王看过叶百川的来信后,便命人找来了贾瑛。
“王爷,可是叶大人那边出了状况?”贾瑛行过礼后,看着神情略显凝重,怔怔出神的水溶问道。
水溶闻声回神,见贾瑛到来,挥了挥手屏退帐内左右,说道:“世兄且坐,我正有事找你商议。”
贾瑛按下心思,依言在下手的位置坐了下来,水溶这才说道:“世兄所料不错,确实是西军大营那边出了变故。今日小王收到了两封自西边而来的信笺。”
“两封?”贾瑛心中好奇道。
叶百川的信使赶来,他是知道的,另一封又是谁的?
只见水溶点了点头说道:“一封是叶百川的,信中提到他人已经到了固原,而且下令撤职拿办了几名军中将领,结果就在第二天,西军中的一营士兵便开始闹事,冲进了固原城大牢直接将人抢了出来,并且封闭了营门,不准任何人靠近。叶百川事后派人前去要人,却被营中的士兵砍了脑袋挂在了辕门之上。叶百川的意思,是想要我允许他以哗变反叛之名,率兵平乱。
另一封则是西宁侯的私人信笺,一是为那几名将领求情。二是状告叶百川,滥用钦差之权,没有任何佐证之下,便下令缉拿一营主将,扰乱军心,让我下谕申斥。”
贾瑛听罢之后,眉间蹙成川字。
他虽然早已料到此行不会太顺利,却没想到事情居然这般棘手。叶百川那边才刚刚开始,就闹出来一营士兵哗变的事情。
那可是西军大营中的一营士兵啊!一个不好,就会引发整个西军大营,数万精锐的边军暴乱。若是真闹将起来,兵乱可比匪乱的破坏性大多了。
陕西四个边镇中,彼此牵扯极深,一但西军大营乱了,难保甘肃、宁夏、延绥的大军不会跟着乱起来,到时候可就......
叶百川也是宦海数十年的老人了,他不会不明白此间的干系,按理说不应该会这般冒进啊,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上来就施以雷霆手段,这不是逼着那些**反叛嘛!
这其中定然还有其他的变故。
沉思片刻之后,贾瑛才看向水溶问道:“王总督呢?如今西军大营归他节制,总不能看着双方起了冲突,却不管吧。”
水溶苦笑一声道:“王子腾在数日前,就已经离开了固原,前往甘肃镇巡视边关去了。”
贾瑛:“......”
王子腾是怎么想的?朝中弹劾他的奏章那么多,难道不应该留在西军大营之中,等待朝廷派来的钦差把事情查清楚吗?他这一走,这不摆明了是要和叶百川对着干吗?
“王爷的意思呢?”
水溶摇了摇头,面带苦涩的说道:“这种事情,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叶百川是领了皇命的,可西宁侯那边又是旧交,而且军队哗变这可不是小事,我如今正夹在中间为难呢!”
只见水溶面满愁容,顿了顿,带着些恼意说道:“实在不行,就只能连夜上疏了!”
“王爷不可!”贾瑛闻言,急忙出声阻止道。
水溶面带疑惑的看向贾瑛,意思是问他为什么。
贾瑛苦笑一声说道:“此事到王爷这里,最多也就是中央大员和地方边军之间产生了矛盾,王爷从中间调停便是了。可若传到陛下耳中,这既是逼着陛下下旨平叛,同样也是逼着西军将士造反,到时候,局面就真的收拾不住了。我想叶大人给王爷写信,而不是直接上报朝廷,定然也有同样的考量。”
军队反叛,其罪远比百姓造反还要严重的多。一营士兵定性为叛乱,那整个西军四镇都会失去皇帝和朝廷的信任,一支不被信任的军队,如何能继续戍守边镇?可即便就是朝廷用其他的军队将其替换掉了,那四镇十几万的将士又该怎么处置呢?那些新替换的军队,又有能力抵挡匈奴铁骑守住边境吗?
当然,皇帝面对这样的局面,皇帝也有可能选择装糊涂,可这样,就相当于在朝廷和边镇之间埋下一根倒刺,不把它拔掉,谁都不会舒服的。
“那世兄有何办法教我?”水溶神色真诚的问道。
贾瑛闻言,深深看了一眼神情又恢复平静的水溶,意味深长。
这位年轻的王爷也不是简单的主儿啊,这是早早挖好了坑,就等着自己往里跳呢!
只是他身为随行属员,为上官分忧是他的本分,就是想避开也不可能。
更不用说,皇帝派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辅佐叶百川的,不然为何将他留在水溶身边。一来是拖住水溶这个正使,好上叶百川在陕西行事没有掣肘。二来则是以防突发情况。
还有就是,水溶在京中曾帮过他数次,如今他如何都没有袖手旁观的理由。
“王爷,如今西军之中主要又三方势力,其一是叶大人代表的朝廷中央,其二是西宁侯代表的边军,其三则是王总督这位现任官。想要此事完满解决,那就不能让三方继续各行其是下去,只要他们三人能达成一致,西军就乱不起来。”
水溶无奈轻叹一声道:“世兄说的没错,可......可眼下最难办的就是他们三人坐不到一块儿去啊!”
贾瑛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王爷,您却忘了一个人。”
“谁?”水溶不解道。
贾瑛微微一笑,说道:“正是王爷您自己。”
“其一,您是朝廷派出彻查百官弹劾王总督一案的主使,叶大人只是副贰官,您若是发话,叶大人也只能照办。其二,四王之中,向来是以北王府为主的,西宁侯兵败在前,如果此次西军大营再出事端,恐怕这一次,朝廷就不会轻易揭过不问了,您若给西宁侯去信一封,措辞严厉一些,不怕他会听。其三,王总督的现任职事是权总督九边军事,可您却是北军都督,您可以下旨急令王总督限期返回西军大营,配合解决此事,王总督也只能依令行事。”
水溶闻言点了点头,却又邹起了眉头道:“世兄,仅凭我的三封书信,恐怕还不够吧?”
贾瑛点了点头道:“若王爷信得过我,剩下的,可以交给我来处理。”
水溶闻言,当即离开座位,拉着贾瑛的手臂说道:“世兄,我如何信不过你,否则也不会与你商议此事。只是世兄心中可有把握?”
贾瑛不露声色的抽开手臂,看向水溶问道:“王爷此刻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水溶尴尬一笑。
“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向王爷借几样东西。”
“世兄有何要求,只管提来便是。”
“王爷需要将王命旗牌借我一用,另外还需要一道北王府的手令,随行的绣衣卫,我也要带走一部分。”
“没问题!”水溶当即同意道:“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也只管说。”
贾瑛摇了摇头道:“这些就够了。”
水溶又问道:“那接下来,我该如何行事?”
贾瑛想了想,说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巡边的队伍,不妨放慢些脚步。王爷或可以在太原府多待一阵。”
水溶闻言点头同意下来,当即又向着贾瑛深深一礼道:“一切,便有劳世兄了。”
贾瑛急忙避开一旁,拖住水溶的手臂,说道:“这本是我分内之责,王爷不必如此。何况在京中之时,王爷几番相助与我,于情于理,贾瑛都做不到袖手旁观。”
“世兄......”
水溶把着贾瑛的手臂还待说些什么,却被贾瑛抽回,抱拳道:“王爷,事情紧急,刻不容缓,我这边出发吧,从此地赶往固原,还要几日路程呢。”
当即,贾瑛自兵部随行的护卫中点了三百人做亲卫,水溶又从随行的绣衣卫中拨出二百人随同贾瑛一道前往固原。
一行五百余骑,快马加鞭,也足足用了六天时间方才赶到了固原城下。
固原作为西北第一要镇,城池并不比大同镇城小,城中军民人口又七万之多,如今叶百川的钦差行营就在固原城中。
一进固原城,贾瑛便感受到了一股凝重的气氛。城中的士兵,在看向贾瑛一行人的眼中,充满了排斥,将一行人拦在城门口足足等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放行进城。若非王命旗牌开道,还有身后数百名飞鱼袍服的绣衣卫,恐怕贾瑛想进这固原城都难。
喜儿对贾瑛遭受这样的对待,心有不忿,想要命人拿了驻守城门的军官,不过却被贾瑛阻止了,来到了人家的地盘,自然要遵守人家的规矩。
明知道是下马威,可同样也得受着,面对西军大营数万将士,便真是一条过江猛龙,也得乖乖盼着,何况贾瑛的头还没铁到那种程度。
“下官贾瑛,拜见叶大人!”
叶百川这几日一直都在等北静王的回信,却没想到等来了贾瑛。
如今的固原就是一个泥坑,别人巴不得离得远远的,所以叶百川看到贾瑛的一瞬,心中还是十分欣慰的。
“没想到你会来,快快起身吧。”叶百川将贾瑛扶起,却又问道:“王爷有何指示?”
贾瑛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叶百川蹙眉看了眼贾瑛,方才将信封拆开,看罢之后,诧异的问道:“王爷想让我与蓝田玉言和?”
贾瑛点了点头道:“大人,收到您的来信时,王驾尚在千里之外的雁门附近,对此地情形又不了解,为稳大局,王爷只能劝你与蓝侯和衷共济了。”
叶百川苦笑一声道:“王爷以为是老夫不想与蓝田玉言和吗?”
“大人,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贾瑛好奇问道。
叶百川指着一旁的椅子,示意贾瑛坐下,话语之中带着一些无奈说道:“陛下命我巡抚陕西,可我前脚刚到,便收到陕西按察衙门递来的状纸,说西军大营参将刘禄打死了静宁县令,人就死在他的大营之中,陕西的地方官员甚至都已经哭告到了我的行营门口。你说,我能不问个明白吗?几番派人去请他到钦差行营接受询问,可他就是不来,无奈之下,便只好趁他外出的时候,命人拿了过来。
人到固原县衙大牢还不过半日,他的那些属下就带兵将人抢了归营。等我再派人去要人,结果送回来的只有一具没了头颅的尸身,你来的时候也看到外面的情况了,已经算是不错了,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直接就把城门封了,连我的人都出不去。”
“刘禄为何杀人?西宁侯呢?”
贾瑛有些不解,按说叶百川想要拿军中的将领审问,必然是要与王子腾或是蓝田玉打声招呼才是,王子腾出巡甘肃镇,可蓝田玉依旧是西军大营的统帅。
叶百川冷笑一声道:“静宁县令负责为刘禄大军押运粮草,只是静宁县是个下县,粮草未能凑齐,便被刘禄命人拖出去打了三十军棍,那静宁县令已是四十岁的人了,如何能扛得住,没多久,便死了。
王子腾是在我人还未到陕西的时候,就已经往甘肃镇去了。西宁侯那边,老夫也曾多次谢过书信,递过门贴,可都没有回音。等到老夫从西安赶到固原,蓝田玉便已经先一步回了平凉府去了。这二人分明是想躲着老夫,如何能指望的上。”
“大人,刘禄麾下有多少人,若是平叛的话,咱们必须手里有兵才是。”贾瑛问出了心中关心的事情。
叶百川饶有兴致的看向贾瑛问道:“听你这么说,你是同意老夫的做法了?”
贾瑛赫然一笑道:“大人,欲敬候先杀鸡,这刘禄不就是送上门的鸡吗?何况,刘禄一个参将,却敢擅杀朝廷命官,他的脑袋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的。”
叶百川点了点头道:“老夫正是此意,不过此时终究是要王爷同意才行。至于咱们的兵马......”
叶百川看向贾瑛说道:“你组建的湘军营,如今就在固原城外,南面二百里外之处驻扎着。”
“只有湘军营怕是......”贾瑛有些担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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