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权在握、高高在上的宵月长公主孟清浅,其实并不自由。
不止每天有多到处理不完的奏折,还有各种大小的会议要开。甚至,还要帮同属孟氏阵营的官员处理彼此之间的矛盾。
大多数时候,她都得忙到深夜,看完各种折子,写下评语。是通过、修改、还是驳回再议,都要慎重考虑。有很多时候,韩姓会有意和她扯皮。单单卡住一项大事里的一个文书,便叫整件事都手忙脚乱。
皇宫的夜已然深了,孟清浅走到母亲的寝殿前,悄悄道:“母亲睡了吗?”
这个时间点,太后自然是睡下的。不过,女儿的性格太后也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时间过来,一定是有什么大事。
“清浅,快进来吧。有事找母后商量吗?”
孟清浅点了点头,道:“明日早朝,请母后安排一个可靠的宫女,穿得好些,坐在我的位置上。”
“为何?”
“母后,我打算出宫,去见范煜。”
虽然长公主一天要开各种大小会议,但最重要的,无疑是每日的早朝。
原来太后监国时,便是坐在皇帝龙椅后方的帘幕之后,后来放权给长公主,长公主便坐在帘幕后太后身旁。
这帘幕不厚,隐隐可见两道身影,为的就是给群臣无形的压迫感。
长公主勤勉,监政之后,日日早朝从不落下。
这一次出宫去见范煜,为了隐蔽,孟清浅自然要找一个替身替她坐在那儿。这样不仅不破坏她不落早朝的规矩,还能迷惑韩丞相的势力。
找个宫女并不难,只是,太后不明白女儿为何要去见一个辞官许久的将军。
“清浅,你去找范煜做什么?”
“母后,我孟氏最缺兵权。如果范煜将军,能够重新出山,聚合楚家军,为我孟氏效力。那三年之后,我和韩姓交权还给圣上时,便无兵变之患。”
孟清浅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南珠也就不用嫁给何云霄,换取武庆侯的帮助了。”
太后愣了一下,眨了眨眼道:“你先别急着给南珠做决定嘛,万一她就想嫁给何云霄呢?”
孟清浅道:“母后,南珠天性单纯,怎么会喜欢何云霄那种品行不端的纨绔?”
太后道:“本宫看云霄他甚是懂事,怎么就是品行不端啦?你年纪也不小了,若非需要监国,实在无法嫁人,母后哪能让这联姻的好事落在南珠的头上?”
嫁给何云霄算好事……
母后的性格,孟清浅最了解不过。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南珠才是母后的亲生女儿。
母后看人做事,喜欢凭借感觉和直觉。
听说何云霄俊朗非凡,她多半又是只看面相乱做决定。
孟清浅明白,结亲靠看面相,是绝对不靠谱的。
嫁人这事,特别是皇族公主嫁人,需要多方考量,面相、感情这种个人因素,都是最无需考虑的东西。哪朝的公主嫁人,不是为了整个皇族的利益?
孟清浅自问还是在乎妹妹孟清柔的,可是,如果请不出范煜,解不了孟氏之困。那时候,需要把妹妹丢给何云霄,她也会毫不犹豫。
皇族子弟,平日享受优待,关键时自然也应以皇族为重。
对于自己,孟清浅只希望,自己交权圣上以后,能够削发为尼,从此自在,再不问世间俗事。
至于嫁做人妇,相夫教子,她根本没考虑过。
身居高位久了,所谓人杰见得多了。越是看得多,她便越对他们失望。
孟清浅并不信奉佛道,削发为尼,只是因为失望。因为这世间,已经没有哪位男子有资格,与她亲近,甚至同床了。
……
这次出宫,孟清浅没有带她的亲卫女侍,而是只带了剑凌一人。
剑凌专修剑道,武功已至九品巅峰。有她一人保护,便可抵一整支亲卫女侍。女侍人多,太过招摇,现在是暗中行事,很不方便。
由于鹿角书院基本全是男子,二人为了不引人注目,只得女扮男装,混进书院去见范煜。
孟清浅之所以这样小心翼翼,是因为见范煜这事,绝不能让韩姓知晓。
请一人出山难,但不让一人出山,则非常简单。若是让韩姓知道自己去见了范将军,那此事便几乎无望。
剑凌的面相并不阴柔,女扮男装起来十分合适,几乎没有违和感。加上一身剑意,天然便是一位行走江湖的剑客。
可孟清浅就惨了。
别的不说,单说胸前那对不听话的,就十分难以处理。
用裹胸裹了几层,在配上宽松的衣服,才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比较正常。
即便是这样,她穿上男装后,阴柔漂亮的五官也无法改变,再配上白皙细腻的皮肤,感觉完全骗不了人。
无奈之下,又稍微抹了些黄粉,使脸上没那么漂亮白净,这才有点像是寻常公子。
两人坐在平日宫女外出采买会坐的马车里,偷偷前往鹿角书院。
车中,孟清浅问道:“剑凌,我像是男子吗?”
“不像。”
孟清浅皱眉道:“我不像男子,那便不能太过招摇。这样,进入书院后,我寻一处僻静之地等着,你去找范煜来与我见面。”
“好。”
到了鹿角书院门口,孟清浅担心自己暴露的问题,没敢过多停留,下了车,便朝书院中走去。
刚进书院大门,便听书院子弟开始纷纷议论起何云霄。
即便早就听闻何云霄帅气非凡,她也没有回头看一眼的打算。再帅的容貌,也不过只是皮囊而已。
她抓住这难得的,不被注意的机会,悄声说:“剑凌,有人替我们分散了注意,快走。”
“好。”
两人加快脚步,很快就消失在书院的幽静小道里。
寻了一个僻静无人之处,剑凌便告辞长公主,独自去请范煜范将军。
孟清浅一人站在无人的小道上,即使是难得的出宫机会,此刻的她,却丝毫不敢放松,依然在不停地思考朝堂局势。
时间只不过走过一刻,孟清浅便感觉自己精疲力竭了。
她不知从何时开始,养成了一个坏毛病,就是思考的时候,必须吃些甜味的东西。如若不然,就无法尽心谋算。
而这次出宫,太过匆忙,根本来不及带些蜜饯。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这小路旁边的树上,正好结着甜果。
孟清浅抬头挺胸,左右观察,发现确实无人后,便走到树下,踮着脚尖去够树上的果子。
只是她有些高估自己了。
即便是踮起脚尖,也才堪堪能抓到树枝而已。
她可绝对不矮,净身高接近一米七,穿上鞋子,还要更高一些。只是书院的树长得好,比别处的,都高大茂盛许多。
但这也难不倒她。成熟的果子,总是不禁晃的,平日里,一吹风就会落下好些。
孟清浅摇着树枝,却发现树枝根本不给面子,一颗果子都摇不下来。
再次确认左右无人后,她的胆子也大了一些。
索性用力晃了起来。
这次果然见效,果子一时如下雨般落下。
有一颗不长眼的,径直砸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哎呀!疼。”
孟清浅揉着额头,对着果树嗔骂道:“坏东西,砸我是吧?”
反正此处既不是皇宫,又无人看见,她索性耍起小孩子脾气,捡了些摔烂的果子,偏偏埋到别的树底下。
做了这事以后,她便觉得心里舒服许多。长久因政事积压的郁结,也消散了一些。
孟清浅索性先不想什么家国大事了,只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她如寻常百姓家的姑娘一样,拿起一个果子,简单擦拭,便放入嘴中。
感受甜味在口中弥漫,孟清浅的心情再好了一些。
再吃一个吧。
她想。
于是再吃了一个。
又吃了一个。
直到一颗不怀好意的果核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位置。
窒息感,一时间占据了她所有的知觉。
咳咳咳!
好难受……
我还没见到范将军呢……我不能……
即便在这时候,她还在衡量大齐的朝局。
正当孟清浅陷入混乱与绝望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腰肢,然后瞬间把她从通往地府的路上拽了回来。
一声如同的男声传来。
“这位姑……姑且算是同窗的公子,你没事吧?”
方才因为陷入生命危机,而狂奔不止的心脏,此时还未冷静下来。
孟清浅抬头一看,何云霄帅绝的脸庞,以及关心的神态瞬间映入她的眼帘,并牢牢地刻在了脑海之中。
不知受何原因影响,她狂奔不止的心脏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此时此刻,潜意识打败了理智,短暂地占据了孟清浅意识的上风。
这种英俊帅气,又正直可靠的感觉,她一辈子只在两个男人身上感受过。于是下意识的,她便以为,救了她的男子,正是那位能替她抗住齐国重担,却已经逝去的先帝。
孟清浅嘴中不由自主地喃喃道:“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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