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尘的身影像是一支射出的箭失,在细密浓厚漫天漫地的瓢泼碎玉之中划出一道锐利笔直的真空痕迹,紧随而后的雨水前仆后继地补满短暂的真空,却也让他整个人变成了一道雨幕之中的亮芒。他的身法不只是快,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杀气和杀机。只因为关七的一式神刀斩“强者为尊该让我,英雄只此敢争先”的刀意,已深深镌刻在他心头。这一入心头,立即点燃他心中的怒火,也成就了他的杀意,怒火和杀意簇拥起来,像是薪火触碰出一点火花,这点火花就是李忘尘领悟独属于他的神刀斩的关键之处。就在这过程中,李忘尘有极为奇妙的感受。一方面,他能从心里触摸到一点蠢蠢欲动、似要破土而出的神刀刀意;另一方面,李忘尘从更加宏观视角,去理解到了关七这一刀其精妙之处。他既要理解到神刀斩这一绝技,更要理解到关七何以能够将神刀斩传遍诸多平行时空。原来在刹那之间,关七一刀斩尽,神刀斩不再是神刀斩,成为独属于他的一道烙印。关七利用自己洞悉诸多平行时空的奇特“盗天机”,将这烙印笼罩整个临安府范畴,只要是身在临安府之人,不管武功高低、心性善恶,只要有一点怒火种子,立刻与此时此刻的关七遥相呼应。李忘尘本不属于这一道范畴之内,但是当他心中产生一个杀死蔡京的念头,而这念头由怒火推动的时候,他也就立刻成为了关七刀法之中呼应的一份子。他心中那点念头,也将逐渐可以蜕变成不可思议的黄金级刀法“神刀斩”。但光是如此,并不让李忘尘得到满足。他转身、离开、寻蔡京,而就在这短暂时期,醒悟到关七刀法的奥妙同时,更不知足地想要去触摸关七的“盗天机”。“平行时空,平行时空……”李忘尘心头暗忖,“不管那巨脸和人间行走与我有着何种关系,又有怎样的态度立场,他们总归是来自于平行时空。若是与我有助还好,但稍有半点威胁,我又无干涉平行时空的能力,岂非是只能够任人宰割?”一想到在施展出“神剑巨阙”时候,在天穹上的那张须发如电的巨脸,李忘尘心如有电窜过,有种酥酥麻麻、空空落落的感觉,这感觉令他极为不妙。他暗下决心:“若有机会,一定要掌握关七这份奥秘,为我的以后做筹划,否则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有毁于一旦的危险,未来更将受制于人。”李忘尘今非昔比,临安府的历练早将他变成了天下一流高手,短短几个念头之间,已划破数公里的距离,越发靠近了蔡京府上。一路之上,他目中所窥,得见现在的临安府凄惨模样。原来,此前随着水母阴姬到来,本来是天河翻滚,乌云堆积,然后便是一场仿佛将临安府八十八年内的所有雨水留在这一日降下的浩繁大雨,遮天蔽日、影影绰绰而来,形成了无比浩瀚的气魄。这雨水淹没街道,噼里啪啦,本已足够吓人,但仍维持在大雨程度,显见是水母阴姬功力虽高,却有意收敛,并没有完全将自己的威势四散开来,形成天灾般的威胁。但是当关七一掌袭来,用的恰恰就是水母阴姬的阴柔却雄浑、狂勐却浑圆的掌法时,反而可令到水母阴姬自己也接不下来这招、受不了这一击的时候,天地便彻底乱了。那不知何处涌来铺满天穹的长河,像是崩溃的建筑,再维持不住形体,朝着大地一块一块的砸落下去,那轰隆轰隆的声响,像是神只砸落下来的雷霆一般可怖。只这边一擦,便撞炸一座高楼,那边一碰,又开辟一道闸门,令到临安府霎时间面临天灾,本来是紧闭房门的许多人家,也立刻被冲刷破开,在仿佛雷霆地火般激烈的雨声之中,李忘尘也隐隐听得到惨叫无数。他武功虽高,但此时此刻,整座城也泛滥成灾,没有半分安全之处,又怎么能够救下半条人命?“这一场大战,临安府只怕殒命一半。”李忘尘暗叹一声,但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关七等人的这一战,绝对已超越了甜山一役,诸葛正我与元十三限将整座甜山推平炸烂,临安府又怎能安然无恙?其实以关七武功,若有心还护,只怕可在令临安府在安全范畴之内的同时,将青龙会众人解决。但前提是令关七也打得不畅快,不痛快,可关七何等狂人?他在某个程度上是比元十三限更加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他能帮李忘尘,却不会受控于李忘尘。“借助他人的力量,终究不由本心。”李忘尘暗叹一声,一时不忍往下看去,只凝神去杀蔡京,“关七本不是我的同路人,无法要求于他,只是几日来相处,令我得到一种错觉,仿佛他不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疯魔战狂。但事实却是我错了,他如此草管人命……我、我又怎么能够将他视作同道?今日之后,还是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吧。”其实,所谓分道扬镳,各自寻路,只是暂时的想法。李忘尘在这一刻,心中升起另一种真正的想法是:他想要喝止关七,令关七不能为所欲为,令到天地之间再无这样殃及池鱼的事情发生。可惜,他暂时没有这般本事,只能将这种想法,深深埋藏在心头,半点不敢显露。就在这种念头下,李忘尘身影一顿,他终于来到了蔡京府上。……蔡京府中,也遭到了这场前所未有、浩瀚可怕的水灾,偌大一个华丽府邸,偏偏在这一刻变得支离破碎,大股大股汹涌起伏的波涛之上,漂浮着大块小块的各种残破碎片,勉强作为立足之地。小的不过让一两人蹲守,大的则有五六人、七八人蔡京也在其中,此时此刻他面露仓皇之色,在这天地剧变之中,饶是如何位极人臣的丞相太师,也顿觉力不从心。万幸,他身旁仍环绕着数位高手,搀扶护身,勉强还有些气派。只是随着李忘尘搅风搅雨,这几位高手也含金量大大降低,竟降低至先天之下,显是名不见经传的二流人物。这些人的武功,或可与向问天之流相提并论,放在江湖上也是一方雄主,可是若真正到了现如今的大舞台、大时代之中,便成了可怜无比的小喽啰。此时此刻,他们也露出惶急之色,全无半点高手风度,纷纷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是天灭我大宋?”“如此一场大雨,只怕把整个临安府也给淹了。”“外有强敌,又遭逢水灾,这大宋只怕时日无多,咱们兄弟几个要不就去投奔大唐大明如何?”“你怎么敢说这种话,太师还在场呢。”“嘿嘿,太师深明大义,岂会在意我等冒犯之语,只怕、只怕还得资助我等一些路费呢。”这几个江湖之中的人物说着说着,目光盯上了一身华服、远眺苍穹、面色凝重的蔡京,其中一个面露邪笑,朝着几个兄弟使着眼色,其他几个人也反应过来,暗暗点头。却是趁火打劫,又或可称之为“趁水打劫”。他们自是浑然不知,蔡京身负“山字经”奇力,一身武学虽然不成体系,却可算偏科进入了先天境界,再是缺乏战斗经验,也绝非他们这等后天喽啰可比。蔡京全当他们的种种暗示是给瞎子抛媚眼一般,作为青龙会中地位特殊的一员,他既非原随云、慕容复这样的年轻骨干,同样也非朱侠武、水母阴姬似的十二龙首,而是在地位上同整个青龙会对等的合作式编外人物。虽然力量上,青龙会与他相比,不过是沧海比之一粟,但若论到尘世间的种种机心手段,青龙会反而需要蔡京这么一个人才。他当然知道这足以令无数人摸不着头脑的天灾因何缘由而来。“是水母阴姬!”蔡京皱眉沉思,“她与何人交战,战得这样惊天动地?刚才还是水波不兴,现在却已惊涛骇浪……纵览天下之大,能令她掀起如此天灾的,恐怕不超过二十人,是庞斑还是思汉飞,是武瞾还是云飞扬——嗯,是谁!?”心中闪过一个一个名字,蔡京忽然醒觉过来,抬头一看,正对上飞逝而来的李忘尘。一语不发,李忘尘已对着蔡京出刀。出这一刀之前,他的心中像是开了个洞,小小的洞口之中,一种生命力在勃发,在升腾,也在呼啸。那是神刀斩的种子。在这一刻,李忘尘还是不懂神刀斩的,他只是有某种预兆,有某种倾向,于是也有了某种感知。直到现在,出刀的瞬间,李忘尘是身随心动,他在出招之前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出力怎么发劲,只有一种感觉支撑着李忘尘瞬间甩出手臂令斩铁草化作浓艳红色的魔刀一刀轰轰烈烈地斩下去。于是他斩出了“小楼一夜听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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