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锋正在静静等待仇统的到来。作为知名出道组合“五绝”的一员,欧阳锋以西毒的称号闻名于江湖。在五绝之中,中神通的王重阳是震动天下武功盖代的大宗师,任何自视甚高的武者也有心朝着这个位置进发。南帝北丐的武功远不如王重阳,却被视作正道的护道者,他们资历老、脾气正、行事毫无偏颇、令人敬佩万分。与光鲜亮丽的三位同组合成员相比,东邪西毒则可认为是江湖之中任何怪咖的终极目标,同时也是五绝中最令人闻风丧胆、望而生畏的两人。王重阳的武功可以一敌二轻松击败两人,南帝北丐也在武功不弱于他们的程度下,更有着庞大势力作为后盾,但他们却并不可怕,加起来或许都不如东邪西毒其中一人的风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够邪也够毒。但老实说,黄蓉曾给象鼻塔的诸多好奇者讲述过她眼中的父亲:“我老爹被世人说得太过神秘也太过可怕,其实他不过是个清高孤傲、自命不凡的老夫子罢了,他内心是想要成为岳飞将军那样的人,但他做不成。他纵览史书,最看不起书生,但他本质就是个书生,他是个对世事都有牢骚的书生,也是个看不起书生的书生,他认为天下没有人比得过自己,世道如今都是蠢人太多,但是什么事情都不做,什么事情都嫌弃太蠢,什么事情都袖手旁观,然后将这种行事美名其曰为‘邪’——其实哪里是‘邪’,不过是装模作样,装腔作势,装……”李忘尘补充了一句,“装逼犯!”黄蓉一拍桌子,怒道,“不准骂我爹爹。”好吧,就准你说,别人不准说。面对这种无理由的护短,李忘尘也只能摊开手闭上嘴,装哑巴和聋子了,谁让这是人家自家人呢?不过不管多么维护自己的爹爹,黄蓉起码都承认一件事情,黄药师武功高绝,才能出众,唯独心态其实比不上在场的诸位,尤其比不过她所选定的未来丈夫郭靖。黄药师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同时又从未受到过挫折,这更显得他脆弱而敏感,否则也不会有梅超风一事产生的大大小小波折,郭靖的遭遇放在黄药师身上,他可能早已崩溃。在黄蓉口中,黄药师就是个心中有正道有正义的正常人,不邪也不恶毒,但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不愿意同流合污,于是开始寄情于山水,讥讽人世,人们叫他东邪,他甘之如饴,甚至许以为荣耀,这种心态大概不是完全的屈服,却已是某种认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东邪是假邪。而欧阳锋则不然,他这西毒可是真真正正的毒。就算身为一代大家,他不可能主动去思考种种下作手段,但当到达必要的时候,他却也并不在意运用这些手段。他可以审时度势的成为蒙古大元的走狗,也可为大宋奸臣蔡京所用,他可以不顾身份的欺凌弱小,当然也可以为对付一个年轻人而设下陷阱……这种不在意就好像是一种毒,可以是任何天花乱坠的效果,唯一的要求就是必然符合某种效果。达到一个目的。所以,欧阳锋的荣辱观和常人不同,他就是这样一个“只在乎效果”的人。而黄药师从来看得起欧阳锋,原因就在于此:他觉得欧阳锋和自己一样可超脱世俗的判断标准,拥有某种和别人不一样的“伟大”性质,这大概是某种中二少年式的想法,做出了令人惊叹的事情即算了不起,却全然不管其中的内因。两人的区别在于,黄药师令人惊叹之处在于他行事叫人琢磨不透,甚至可被人吐一口口水而不在意,其实琢磨不透这个感受本身就根本是黄药师的本意,他就是要你琢磨不透自己,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西毒令人惊叹的地方更为简单,他没有下限。所以在最初的不满之后,大名鼎鼎的西毒很快就进入到了自己的角色,这不是鸠摩智、金轮法王或是金燕神鹰可以做到的事情,只有欧阳峰能如此自觉和坦然。在这时候人们必须得感谢仇统的自大自满,竟选择了这样一个不好应付的目标。如果真正的“仇统”——李忘尘知道他们的想法,一定狠翻白眼,大叫冤枉,不是我在装逼,而是狄青麟和方应看在祸害人。和百损道人一样,欧阳锋坐镇在属于自己的一间府邸。他正坐在一间密室,于脑中整理仇统的种种信息。这神秘莫测的魔刀传人好似永远都能将人战而胜之,当人们认为他不过是小三合得一的时候,他能在白愁飞、雷动天、雷媚三人围攻下轻松杀死雷媚,当人们以为他不过是小三合得二的时候,他则以一敌一,亲自将百损道人这货真价实的老牌小三合圆满搏杀,简直令人疑心他有永远挖掘不尽的潜力。欧阳锋极其不愿相信他在战斗之中成长,因为这太过可怕,但这极有可能是事情的真相。团队里的鸠摩智对仇统并不陌生,吐蕃国的大轮明王曾为了六脉神剑与斗转星移的秘籍追杀段誉一伙,仇统就是其中忽然多出来的一个人,并且曾在鸠摩智几乎就要功成的时候将全身精、气、神都送给段誉,重新打了鸠摩智一记重拳,令他功亏一篑。他现在弄不明白段誉和仇统是否仍有联系,怎么段誉又去象鼻塔混迹,而仇统成了临安府猎杀高手的魔刀。唯一可肯定当日的仇统已武功尽失,而且武功未废之前也不过是九品。结合如此信息细细考虑,将得到一个令许多小三合圆满的高手也震惊的事实:仇统从零开始,重学武功,然后一路修行到了小三合得二,甚至可说是再有突破。江湖中人认为仇统掩盖实力,他们却知道仇统从未掩盖,每一次都是全力尽出,只是他的实力增长太快,成长得太勐烈,令人猝不及防,不敢相信。欧阳锋整理完这些信息,不得不承认自己遇上了个硬茬子,这也令他更加期待接下来的一战。不管如何不择手段,他总是个经历过华山论剑的武者。于是他开始调息。运功。欧阳锋运功的时候,双腿盘坐,在他膝盖之上,就横着独属于自己的鬼头灵蛇杖。蛇杖上面缠绕着两条毒蛇,可供给十三种风格迥异效果不同的毒药出去,任凭欧阳锋心神驱策,随心而动。蛤蟆功是一门名字很恶心,却有着不俗威能的武功。蛤蟆的皮肤布满小孔,具有渗透性质,从出生以来就没有羊膜或壳等结构的保护,致使它们对环境的敏感性要高于其他类群。而欧阳锋的感知力绝对可青出于蓝胜于蓝。世界在欧阳锋的心神中变得安静而抽象,一切事物失去了本身的形体,却又以另一种形式存留,变成一个单调而乏味的图像。欧阳锋尽力想要去找到仇统踏入府邸的第一个脚步声,但当他的感知能力放大到极为遥远处时,才发现面前十步已无声无息毫无征兆的出现个涟漪似的波纹。仇统已经到了,就在十步之外,站在密室的门口。完全没有发现。欧阳锋静静的睁开眼睛,密不透风、暗澹无光的密室里,孤寂和安静将他重重包围紧裹,唯独一双西域人士略显异色的双眸透出光亮来,紧紧锁定面前的房门。他身子忽然一颤,已经来到了房门门口,蛇杖落入掌中,如天生就该在此般严丝合缝。欧阳锋轻轻一点,两条毒蛇勐然窜动,已触碰到了房门上。一切动作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在极动之后就是极静。欧阳锋做完了这一切后,彷佛才终于放了心,忽然开口,“你的潜伏术不错,有正宗道家的韵味,如龟如蛇,将生死道尽,将阴阳沟通,这该是一门独属武当的心法?”门口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传来一个声音,“西毒不愧是西毒,据说四绝的武功或许并非天下最高,但对武学的追求和热忱却非他人能比。但你说错了,龟蛇固然是道家正宗,可是金蟾也是,道家正宗的钓蟾功闻名遐迩,你的蛤蟆功也是武当派的么?”两人虽隔着一扇门,但却可“感觉”到对方的存在。达到神力先天·六感通识的程度,便不需要眼睛去观看,而是用心识去感受天地的万物。欧阳锋不禁点了点头,“不错,天下武功千变万化,尤其以你们魔教最为可怕,可总览佛道妖邪,八荒六合,有道门心法并不太过意外。”令人难以置信,西毒欧阳锋的谈吐居然并不恶毒,相反还很贴心,很专业,彷佛一个武道先贤,指点后辈。李忘尘却无情的将他面具揭穿,“欧阳先生还是莫要与我谈文论武了,我知道你布下了陷阱,只是为防止打草惊蛇,便令其他人放远距离而已。他人一时赶不过来,所以你在刻意拖延时间,等待你的助力到来。”欧阳锋动作不动,神色也不动,“你以为我面对你还需要其他人的相助?”李忘尘笑道,“这是任务而非厮杀,你失误不起,当然需要其他人的相助,因为你就算有自信杀我,却也没有自信将我活捉。仅凭初次相会,我已成为堂堂西毒眼中可杀而不可随意杀的狠角色,实在令仇某有万分荣幸——但也正因如此,小辈势必不能如欧阳先生所料般行为了。”门后的“感觉”一去,像是个鼓足了气而撑起来的气球忽然给扎了个洞,其中的气体一熘烟儿跑光,变得空空荡荡。李忘尘说完这番话后,竟已有逃跑的心思。他来刺杀欧阳锋,可是当真正见到欧阳锋后,却又好似已体会到了欧阳锋布下陷阱,故而果断逃走。欧阳锋一怔,道,“哪里走!”握住蛇杖的手掌一按,两条毒蛇发力一咬,毒汁四溢中,欧阳锋已不管不顾,整个儿的往前一踏。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当他眼看要撞上密室大门的时候,大量的毒汁刚好流淌到他额头前方的位置,厚达三四寸的大铁门被腐蚀一空,刚好被欧阳锋的脑袋穿过,然后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各个地方,毒汁几乎到了哪里,哪里的铁门就立刻被腐蚀干净,欧阳锋身子毫无阻碍的穿过了狭小的过处。刚刚越过铁门,已能用肉眼捕捉到远处飞纵而去的背刀身影。——“玄武定”和杨虚彦的“幻魔身法”的巨大差别就在于,玄武定到底不是真正的轻功,幻魔身法可在移动时遁入黑暗,玄武定却没有这般神奇万分的功效。欧阳锋眼睛一亮,冷笑道,“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仇统的谨慎令他感觉到棘手,几乎是一察觉到风吹草动就立即逃遁,但对方的选择却让欧阳锋感觉到可笑,因为仇统的去向正是蔡京集团提前布下的埋伏,虽不是鸠摩智、金轮法王、金燕神鹰等水准的高手,但雷损和狄飞惊却也早在那里等待了。这两人的武功不错,雷损单打独斗也未必输给仇统,狄飞惊也可纠缠一番,再加上欧阳锋这个可碾压仇统的小三合圆满,战力上已形成肉眼可见的碾压局势。他有极大自信,只需要他们阻上仇统一阻,三人合力,十招之内就能将这小子解决。欧阳锋打定主意,追了上去。但当他的感知被明面上飞纵而起的仇统所吸引时,并未发现在暗处、下方的屋宅角落,另一个“仇统”正暗暗潜伏,一路以玄武定的心法抑制身体特征,无声无息的跟随在自己身后。不,在这个场面,人多眼杂,当然不能同时出现两个仇统。是了,这潜伏起来的当然不是仇统,而是李忘尘的真身,象鼻塔的领导者之一,以“宋虚”的模样示人。原来他一开始派遣到欧阳锋密室大门前的便不是自己,而是人间行走,为的就是将欧阳锋引出来,然后用人间行走吸引注意力,自己的本体成为个暗中出手的偷袭者。其实反过来是比较好,而且人间行走也可以先不放出,到必要时候再出手,但接下来局势必然乱极,为了防止可能的身份败露,李忘尘也只好牺牲人间行走的突然性,令一切保险一些。而另一边,当欧阳锋面临挑战的时候,守在府邸几个方向极远地方的各位大人物、大高手们,也分别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对手。这些“对手”无一不相得益彰,甚至一时之间,令他们产生了某种“宿命”般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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