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徐石头只是一个缩影,是孟良崮附近诸多村庄的缩影,是整个鞑清时期所有百姓的缩影。
毕竟是我鞑清时期,官府和乡绅的无度盘剥本来就已经让百姓的生计难以为继,而钱聋老狗这个不世出的明君圣主又不管不顾的非要六下江南去视察小娘子身上的河道工程——
皇帝出巡要清水洒街,黄土垫道,各地还要每三十里准备一个行营,还要准备好供皇帝观赏但是皇帝不一定会观赏的节目,百姓还要提前跪迎。
这里面哪一项不得用人?哪一项不得花钱?
人从哪儿来?钱又从哪儿来?
能够凑到皇帝身边的肯定不是普通百姓,但是出力干活的肯定是普通百姓;出钱的或许有士绅豪商,但是普通百姓也难逃被搜刮的命运。
钱聋老狗出行一次,都会让百姓原本已经艰难无比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
所以,平静的湖面之下是汹涌澎湃的暗流,我鞑清的太平盛世之下也是百姓的哀嚎和不甘。
而农会的出现,就好比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给湖面下的暗流找到了一个宣泻的口子,也让百姓的不甘有了一个发泄的渠道。
从徐庄这个离孟良崮不远的小村子开始,越来越多的庄子开始选择加入农会,也有越多越多的青壮选择投奔孟良崮。
朱晓松的队伍也直接从两三百人的规模,以滚雪球一般的姿态扩张到了一千多人。
然而就在朱晓松为队伍的扩大感到高兴,并且琢磨着下一步该往平邑方向还是往沂南方向发展的时候,天地会却带来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消息。
山东巡抚衙门发布榜文,说朱晓松已经被官府剿灭了。
朱晓松一脸懵逼的望着给自己报信的天地会青木堂堂主柯志明,反手指着自己,问道:“咱这就被官府给剿灭了?”
柯志明拱手答道:“是,山东巡抚衙门的榜文就是这么说的,像兖州和府、泰安府等地都已经张贴了巡抚衙门的榜文,只有蒙阴这里没有张贴。”
“根据下面兄弟们提供的情报来看,山东巡抚所辖的抚标以及济宁河道总督所辖的河标,最近都在补充兵员,很可能是打算围剿公子爷。”
对于巡抚衙门和河道总督衙门打算围剿蒙阴的消息,朱晓松丝毫不感觉意外,毕竟还有十来天就是钱聋老狗下江南的时间,明兴这个山东巡抚不可能不着急。
对于如何应对巡抚衙门和河道总督衙门的围剿,朱晓松也早就已经有了预案,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但是让朱晓松没想到的是,明兴这个山东巡抚居然会张榜公布说自己已经官兵剿灭。
难道这老鞑子就不怕剿匪不成反被打?
想到这里,朱晓松又问道:“可有老三那边的消息?”
柯志明拱手道:“回公子爷,三公子和二牛兄弟已经过了邹坞,再有半个月左右就差不多该到沛县附近,只是三公子从沛县转向西的话,很可能会撞上正在单县平叛的福康安,敢问公子爷,要不要属下派人通知三公子一声?”
朱晓松沉吟一番,说道:“派人告诉老三福康安领兵在单县的消息,剩下的事情由他自己做主。”
柯志明拱手应下,又接着说道:“公子爷,属于还有一事。”
朱晓松问道:“什么事儿?”
柯志明道:“启禀公子爷,德州那边的兄弟传来消息说,德州有个屡试不第的疯秀才,原本想靠着先前从旧书摊上购得的一本《霹雳神策》以图幸进,却不想被钱聋下令革去功名并打一百大板。”
“也幸得知州宫懋可怜其疯癫,所以这疯秀才才没被打死,只是谁也不曾想到,这疯秀才挨了一顿板子,反倒是把疯病给打好了,此后便在明面上表现的疯疯癫癫,暗地里却是潜心火器。”
“若是公子爷觉得这疯秀才可堪一用,属下可派人将这疯秀才擒来蒙阴?”
朱晓松意外的看了一眼柯志明。
这家伙倒是个可造之才,居然知道注重火器发展,甚至还能想到请人来孟良崮?
斟酌一番后,朱晓松才道:“不必擒他,此人既然潜心火器却又表现的疯疯癫癫,只怕心中也是对鞑子多有不满,只派人去请即可,他愿来便来,不愿来再说。”
柯志明当即便明白了朱晓松的意思,拱手应道:“是,属下明白。”
朱晓松嗯了一声,又接着吩咐道:“派人多加注意巡抚衙门的动静,咱倒是想要看看,他明兴是怎么把咱给剿灭的。”
……
明兴这个山东巡抚感觉自己已经快疯了,根本就顾不上什么朱晓松还是朱大松。
原本依着福安康的意思张贴了朱逆已经被剿灭的榜文后,兖州府和沂州府很多蠢蠢欲动的势力都老实了下来,也让明兴着实的松了一口气,打算趁着打探朱晓松消息的机会先把巡抚衙门的抚标兵员都补齐。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还没等明兴把巡抚衙门抚标的兵员补充完毕,沂州那边的很多村子里却闹起了农会。
这就很要命。
原本那些泥腿子们就算是想杀士绅分钱粮,也只是泥腿子们自发的行动,其中难免有人成功也难免有人失败,就算有几百个村子能成功,放到整个山东来说也没什么影响,毕竟失败的村子更多一些。
但是自打农会这个组织出现之后,那些还没有杀士绅分钱粮的村子,还有那些已经失败过一次的村子就迅速的搞起了农会,还经常出现几个村子互相串联的情况。
他娘的,一个村子或许搞不定一家士绅,但是几个村子联合起来之后呢?
被灭门的士绅数量激增!
而更要命的是,农会这个组织并不是只出现在蒙阴县而是四处蔓延,如今连兖州这边都有村子出现了农会,这些狗胆包天的泥堪们,甚至把各县知县派下去收取乾隆四十九年春税的衙役都打了回来!
要是再这么下去,估计那朱晓松剿不剿的都没什么意义了,因为光是这些农会就足以要了明兴这个山东巡抚的命——农会联合起来抗税抗粮,这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要是整个山东都闹起了农会,那不就是整个山东都反了?
这让主子爷怎么下江南?
最后还不是明兴这个山东巡抚担责!
这些该死的泥堪!
明兴阴沉着一张驴脸,望向手下几个知府知州的目光中满是不善,过了好半晌后才开口问道:“你们谁能告诉本抚,现在该怎么办?”
明兴手下的那几个知府知州们面面相觑,尤其是沂州知府颜向清,更是连死的心都有。
农会就是最先在沂州出现的,收税收粮的衙役最先被打回去的地方也出在沂州治下的蒙阴县,蒙阴县知县固然会倒霉,颜向清这个沂州知府也同样落不了好儿。
这不,抚台大人明明在问所有人,但是目光却死死的盯着本知府!
颜向清心中暗骂那些泥腿子们害人不浅,忽然间却是急中生智,拱手答道:“启禀抚台大人,下官以为既然各村的农会已然出现且又无法取缔,那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引各地农会为我所用?”
听颜向清这么一说,明兴不禁来了一丝兴趣,嗯了一声后问道:“说说看,怎么个化被动为主动?”
眼看自己的提议让抚台大人感兴趣,颜向清的心里也顿时有了些底气。
颜向清仔细斟酌一番,拱手答道:“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天攘攘,皆为利往,若是许给那些农会之人一官半职的,再许给他们一些钱财,这些人也未必不能为我所用?”
然而明兴却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颜向清的提议:“不行!若是给了他们一官半职,那岂不是要引得天下人人效仿?何人还愿意十年寒窗?此风断不可长!”
颜向清却还没有放弃,反而躬身道:“抚台大人息怒,下官的意思是给他们一个吏的身份,既不入流,却又有了官身,各地县衙门再许给他们一些俸禄,这些泥腿子们还能不动心?”
“若是农会之人能为我所用,则各村各庄的保甲虽废,却又胜过有保甲之时。”
“没了人替朱逆打掩护,那朱逆岂不是无处可藏?”
明兴忽然又有些意动。
假如自己是那些泥堪,参加农会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的日子能过得好一些!
如果能有吏的身份还有钱可以拿,这不就过上好日子了?参加农会兴许还有造反掉脑袋的风险,给官府办差可没这个风险!
换位思考一下,是继续参加那个农会还是选择成为吏,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如果能借此机会找到朱晓松那个逆贼的藏身之处并将之剿灭,岂不是大功一件?
想到这里,明兴的脸色顿时就好看了一些,夸道:“不错,颜知府果然是有真才实学,也不枉本抚看重于你。”
颜向清大喜,拱手道:“这一切都是抚台大人神机妙算,只不过是借下官之口说出来,下官多谢抚抬大人栽培!”
明兴嗯了一声,脸上的喜意更浓:“少拍些马屁,把心思用在为主子效力上面才是真的。对了,这次就先在你沂州府治下挑几个村子试行,若是可以,便向其他州府推行。”
颜向清更是大喜——在自己治下先实行,可靠的话就大面积推行,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就到了御前?这就是升官的机会!
心头越发火热的颜向清当即就辞了明兴,急匆匆的返回了沂州府,又忙不迭的把沂州大大小小的知县们都叫到了一起。
颜向清先是将一众知县都劈头盖脸一通骂,好生把自己在巡抚衙门受的委屈都发泄出来,接着才把变农会为吏的想法交待给了一众知县,要求这些知县回去后挑几个村子试行。
而沂州府治下的一众大大小小的知县们也同样是心头火热。
原本自己的治下出了农会这么个组织抗粮抗税,已经足以算得上是掉脑袋的大罪,就算能勉强保住脑袋,这官位也多半是保不住,如今知府大人能想出来这么一个好主意,这,这简直就是再生父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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