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朱晓松带着工匠和大量金银离开之后,泉林行宫大门外的空地上就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快点儿扶咱家起来!”
原本躺在总管太监身旁不远处的外围守卫参将刘诚连忙翻身爬起,扶起总管太监后谄笑道:“公公您没事儿吧?小的这就派人去求援,一定抓了那些逆匪给您出气!”
然而总管太监却是丝毫不领情,反而被气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大冬天的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求援?这特么是一个负责守卫行宫的参将该说的话?
总管太监反手一巴掌抽在了刘诚的脸上,骂道:“你他娘的是不是傻!你派人去求援,怎么说?说咱们两千多人死的死伤的伤,朱逆叛匪却连根毛都没掉?”
“真要是这样儿,不光地下死伤的这些兄弟们都白死了,咱们两个也得跟着掉脑袋!”
被总管太监这么一骂,刘诚顿时也醒悟过来了,瞧着被气到浑身哆嗦的总管太监,刘诚捂着脸问道:“那公公的意思是?”
总管太监冷哼一声,忽然对着死伤一地的守卫们高声喊到:“行宫被贼人攻破,咱们都是死罪!不过,念在尔等都有父母妻儿的份上,咱家倒是可以替尔等想个办法,现在就看尔等怎么选了!”
刘诚越忙躬身道:“自然是想活,求公公一定要大发慈悲,救救我等!”
其他一众还活着的守卫以及刚刚冲出来的太监宫女们也一起跪地叫道:“求公公大发慈悲!”
总管太监咳了一些,环视一众守卫一眼,说道:“想活,倒也容易——”
“贼子人多势众,趁我等不备之时忽然来袭,仓促应战之下,难免死伤惨重。”
“只是众将士感念万岁爷天恩高厚,人人效死,在咱家跟刘参将的带领下拼死向贼人还击。”
“幸赖万岁爷洪福保佑,我等这才能击退贼人,为万岁爷守住了行宫。”
一众守军士卒都瞠目结舌的望着总管太监,刘诚更是恨不得把总管太监的脑子换给自己——
行宫失守是什么样儿的罪过?死罪啊!打退叛匪是什么功劳?大功啊!
浴血奋战了没有?战了。行宫失守没有?失守了,但是没遭到破坏。那叛匪退去没有?退了!
区区三言两语,把原本要掉脑袋的大罪变成了能够升官发财的大功,这是什么?这就是智慧呀!
而就在刘参将和一众守军暗自佩服之时,总管太监又阴恻恻的说道:“今天这事儿,谁要是跟咱家说的不一样,回头掉脑袋的时候可别怪咱家!”
刘诚当即便附合道:“公公放心,要是有谁敢乱说话,卑职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总管太监这才捏着嗓子嗯了一声,说道:“行了,都散了吧,刘参将且随咱家来。”
待到了一个避人的地方后,总管太监便道:“你且寻一些匠人来,也不要什么高明的大匠,便只要民间的普通匠人即可。”
刘诚一愣,问道:“公公,这行宫外围被毁的不轻,若是不寻些大匠来,只怕轻易难以复原吧?”
总管太监瞪了刘诚一眼,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怎么就这么蠢?且不说行宫的匠人已经被叛匪掳走,咱们现在只能依靠民间的匠人,就算那些行宫的匠人们还在,难道就要把这些地方修的跟原本一样?”
“倘若修的跟原本一模一样,那还怎么证明咱们是经过浴血奋战才击退的叛匪?原本的十分功劳,到时候还能剩下几分?”
刘诚这才明白过来,心悦诚服地拜道:“是小人想的太简单了,还是公公您高明,小人佩服,佩服。”
只是说到这里,刘诚又有些迟疑。
刚刚那些叛匪离去的时候可不光只是带走了那些匠人,还有许多叛匪身上大包小包的背着一些包裹,想来里面装的应该就是金银珠宝。
而这才恰恰是最要命的一个漏洞。
外围被炸毁了无所谓,守军士卒死伤惨重也无所谓,关键就在于这些丢失的金银珠宝该怎么解释——说叛匪已经攻进了行宫?那特么不是找死么!
对于刘诚的疑问,总管太监却只是哼了一声,说道:“刚才那些叛匪离去的时候,咱家就已经注意过了,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叛匪只是挑了一些金银带走,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值钱的好东西。”
“似这等黄白之物,终究不过是些死物,且不说偌大的一个兖州府,就算是泗水算,也足以把这些东西找补回来。”
“对了,你去泗水县的时候,记得顺便把这金银的事儿都安排下去,无论如何都得在二月二之前办妥,要是万岁爷到了行宫还没办妥,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说到这个,刘诚可就一点都不困了——区区一些泥腿子而已,又没有马车牛车什么的,单凭人背又能背走多少金银?
现在离着二月二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只要自己努努力,不光能把丢失的金银找补回来,兴许还能再多捞一笔!
只是转念一想,刘诚又觉得有些头疼:“公公,据说那朱逆每到一地,便会杀了当地的知县与一众官吏,这泗水县……”
总管太监现在很想扒开刘诚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浆糊。
总管太监道:“这泗水县知县死不死的,跟你这个守卫行宫的参将有什么关系?嗯?没有了泗水县知县,你不会去找那些保甲牌长?没了保甲牌长,你不会去当地的士绅?就算都没了,你手里不还有兵?蠢货!”
被总管太监这么一顿臭骂,刘成反而心头火热起来。
公公骂得对啊!那知县死不死的有什么关系?咱手里有兵啊!
想到这里,刘诚当即便向总管太监拱手告辞,准备把外面那堆烂摊子先收拾收拾,然后好带人去泗水县里发财。
只是刘诚离开后,剩下总管太监却是自言自语的嘟囔道:“这伙儿叛匪倒也真是奇了怪了,不仅没有纵火烧毁行宫,也没有大肆杀人,倒是跟往常听说的叛匪们不大一样?难道这世上还真就有替天行道的傻子?”
……
想不明白这一点的不仅仅只有总管太监一个人,朱二旦和刘二牛等人也同样想不明白。
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刘二牛干脆凑到朱晓松身边,问道:“大当家的,您舍不得烧了行宫也就算了,可是那些守军都是给鞑子卖命的,你咋也不让把他们都杀光了?”
朱晓松瞪了刘二牛一眼,问道:“你脑子里除了杀人放火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
朱晓松也是服了刘二牛这货,从一开始就想着一把火烧掉行宫,等临撤退的时候,这货又想要把那些守军全都杀光,满脑子里除了杀人放火就还是杀人放火,根本就没别的东西!
眼看着刘二牛不说话了,朱晓松才又接着说道:“杀光行宫的守军当然不难,可是这事儿早晚都会有传出去的一天,以后清兵知道了咱们杀俘的事儿,在明知投降也必死无疑的情况下,还会有人投降?”
“就算你不知道困兽犹斗这个词,起码你也得知道狗急跳墙这个词儿吧?别忘了,咱们是在反清,反清就得打仗,打仗就会死人,把官兵逼急眼的唯一后果,就是给咱们自己扩大伤亡。”
“鞑子朝廷有几万八旗兵外加百十万的绿营,如果再把各地的巡检兵丁之类的都算上又何止百万?而咱们才多少人?真逼得官兵跟咱们以命换命,咱们换得起?”
这一番话,朱晓松可不仅仅只是说给刘二牛一个人听的,同时也是说给朱二旦和朱老三等人听的。
无论是上一次埋伏兖州兵备衙门,还是其后数次攻破县衙,这几次的行动基本上都是伤亡极小甚至零伤亡,再加上这次攻打行宫又是一次零伤亡的行动,刘二牛跟朱二旦等人也难免有些飘飘然。
像朱老三多少还好点儿,知道鞑子官府没那么容易对付,像刘二牛跟朱二旦这样儿的就不行了,这两个傻子现在就恨不得直接杀到紫禁城去宰了钱聋。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太祖爷曾经说过,要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虽然鞑子朝廷官兵的战斗就跟王小二过年一样一年不如一年,但是人家鞑子官兵的基数放在那里,远不是现在的玉皇山反贼集团能比的。
别看朱晓松似乎从来就没把鞑子当回事儿,无论是杀劣绅还是杀知县乃至于埋伏兖州兵备、进攻泉林行宫都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但是谁又知道朱晓松背后付出了多少心血?
一遍又一遍的算计,一遍又一遍的推演,为的就是把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考虑到,争取在尽量重创鞑子官府和官兵的同时也尽量减低自身的伤亡。
该苟的时候还是得苟一苟。
朱晓松现在的想法就是带着从泉林行宫里掳来的工匠们去孟良崮,然后以孟良崮为根基慢慢发展火器,一边打劣绅一边慢慢积累实力。
但是吧,那个谁曾经说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当朱晓松想要苟起来慢慢发育的时候,钱聋老狗却是怒了。
区区百十个逆匪,居然把百十户乡贤士绅给灭门?四个县的官员全部被杀?兖州兵备及其麾下五百兵丁战死?我大清的太平盛世居然出现了这么一伙儿悍匪?
当然,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儿,钱聋老狗觉得是自己也能忍一忍,毕竟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值当为了几个逆匪就影响了自己下江南的计划。
但是让钱聋忍不了的是,朱晓松这伙儿逆匪居然有胆子进攻泉林行宫!
我钱聋皇帝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虽说这伙悍匪已经被内务府的包衣奴才和守卫参将给击退,但是这算这种行为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这要是忍了下来,岂不人人都敢来打我大清两巴掌!
所以,暴怒之下的钱聋老狗直接就把九门提督福康安给召进了宫里。
望着跪在地上的福康安,钱聋老狗神情冰冷的吩咐道:“朕要在衍圣公府看到朱逆的人头。明兴那个奴才办不好的事情,朕希望你能办好。”
福康安重重的顿首拜道:“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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