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之后是造化,也被称为苦海之境。”
盘坐在九重天内,蚩曜一边吸收这里的一道道法则充实自家仙窍,一边继续思考下一步的道路。
“想要踏足苦海,身成造化,必须满足三个条件。”
“一是能直接感受到时光长河冲刷……”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微翘,别说感受到时光长河了,我甚至还进去过好几次呢!这一点完全不成问题。
“二是要能切实体会到苦海的存在。”
苦海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一片海洋,而更多指的是一种明知深陷其中却又挣扎不出的状态。
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能够察觉到自己的命运正在被诸多彼岸者随意玩弄,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交往的每一个朋友,结仇的每一个敌人,碰到的每一个奇遇,乃至功法的每一次进步,遇到了每一件高兴的事,都有可能是被安排好的。即便不是,他们也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甚至可以反复去做。
所谓的历史在彼岸者手中就像是一个可以随意被摆弄的小姑娘,她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取决于争斗双方谁更古老,谁能干涉得更加久远。
天地一盘棋,唯彼岸者执子。
众生都是棋盘上傀儡。
低于造化境界者,根本察觉不到历史的无数次变动。他们的脑海中无法留下变动之前的记忆,分别不出前后冲突,心安理得地将每一次变动后的历史当做真实。虽然会受到一次次蒙骗,但正所谓眼不见为净,只要察觉不到,就不会痛苦。湖涂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而距离彼岸只有一步之遥,却又像是天渊之别的造化境界,就像隔了临门一脚,能隐约窥见世界的真实,却又对此完全无能为力。知道却不能改变,只得陷入无尽的痛苦与煎熬之中,成为最大的受害者。
这就是苦海!
蚩曜明白什么是苦海,但这样的明白是不够的。没有切身体会过那种前后记忆冲突,怀疑自身经历的真实性,想尽办法挣扎却依旧徒劳无功的境况,是无法真正明悟苦海之苦的。
“最后一个条件是将自身所学推演到接近虚幻大道的程度,全部条件达成之后即可进一步将之凝结成虚幻大道,也叫做近道之物。这个相对来说也简单一些,我的道为炼化,有大道之树在手作为参考,推演到虚幻大道的程度并不困难。”
分析了一通之后,他叹了口气:“所以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体悟苦海真意。”
苦海苦海,听名字就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东西。想要体悟其中真意,免不得要被人玩弄命运。不,应该说就是要通过不断地被人玩弄命运,直到有一天自己察觉到了这种玩弄,痛苦于这种玩弄,才算悟了。
“这特么是什么自虐式修行法啊!”
蚩曜不禁口吐芬芳。
而且这种事情还可遇而不可求,毕竟只有彼岸者才有资格玩弄时光,但彼岸者又不会时时刻刻都扰乱历史,他们没那么闲。
“也就是说,我想要体会被人玩弄命运的苦楚,要不然就凭运气等,要不然就得去求一位彼岸者?”
求一位彼岸者玩弄自己的命运,助自己体悟苦海,这条路虽然听起来有种抖m的感觉,但上古时期彼岸者未曾隐没之前,如八景宫、玉虚宫这样有彼岸者坐镇的势力,恐怕还真有几分可能是这样培养弟子的。
但问题是,人家师父助徒弟一臂之力没问题,可蚩曜能找谁?
藏身于西游世界的道德天尊吗?
人家凭啥帮他呀!
就算她肯,蚩曜也不敢完全相信。毕竟你让人家主动玩,就肯定不能有什么防护,否则起不到效果。这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一个不小心可就真死了。
“嗯……”
他凝眉沉思,忽然将蚩尤旗摄入掌心,“我记得,彼岸级神兵也相当半个彼岸者吧?你的内天地中也有诸天万界,那里的一切都受你掌控?”
“不错,”
托蚩曜晋升传说的福,蚩尤旗如今也完成了进一步的复苏,“但我现在只有造化层次,距离完全复苏还有一段距离。”
“……你怎么回事?”
蚩曜脸一垮,“我从无到有都传说了,你本来就还是彼岸神兵,复苏还复苏的这么慢?只比我高一个境界?是不是偷懒了?”
“怎么说话呢?谁偷懒了?”
蚩尤旗怒了,熟悉之后,他也放弃了形象管理,一开口就暴露了本性,“我巴不得立马复苏,把那些妖魔崽子们给杀个一干二净好吧!但问题是你才只有传说,我高你一个境界就是极限了,差距再大的话,你就把握不住了!”
‘好嘛,居然还是我的错?’
蚩曜翻了个白眼,“那你说,我现在需要体会苦海真意,你不复苏到彼岸层次的话,我找谁帮忙?难不成去找天帝,让他夺舍我?”
“这……”
蚩尤旗也有点为难,沉默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说道,“要不然,我们去找老剑吧。我们两个可以互相刺激,快速复苏,也可以互相制衡,方便你居中掌控。”
蚩曜眼睛一亮:“你终于想通了!”
……
……
中古时期,人皇登临彼岸之后快速陨落,成为活跃时间最短的一位彼岸者。
在他陨落之后,虽然有其子启继位,号曰圣皇,但没有彼岸者护持的人族再无开拓进取之力,只能守成。
人皇剑、蚩尤旗等重宝也同时消隐无踪。
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人皇剑其实一直都藏在龙台,只是神物自晦,哪怕当年魔佛亲自来寻,都未能发现端倪。
如果蚩曜自己来,显然结果也不会比当初的魔佛好到哪里去。他本来的打算是等赵恒修行有成,身上皇道龙气足够浓郁之后,带着过来寻宝的。
但现在蚩尤旗既然改了主意,那当然再好不过。
人皇剑和蚩尤旗可是几万年的老伙计了,别人来叫门他可以装不在,面对蚩尤旗,人皇剑一定会现身的。
这波寻剑的难度约等于探囊取物!
蚩曜取出蛊神的躯体,祭于半空,舌尖喷出一口精血,以手沾血,快速凌空刻画一道道符文。
这些血色道痕一枚又一枚接二连三的投入蛊神躯体之中,渐渐的,那原本呈六翅金蚕状的外表开始发生变化。金色不变,但六只手臂融合成两臂两腿,圆圆的身躯压缩压缩再压缩,化为人形,气息逐渐开始接近蚩曜。
很明显,蚩曜这是在准备一具分身。
之所以用分身而不用本体,是因为传说境界与法身境界完全不同,一旦有传说境界之人现身于真实界,必然会刺激那些沉睡的远古大能提前归来。
到时候,在一众彼岸、造化境大能中,蚩曜好不容易成就的传说瞬间又会变成垫底。
所以他的本体必须隐藏在九重天之内。最完美的结果是,当那些大能们回归之时,自己已经悄然登临彼岸,成了执棋者之一。
至不济,也要造化圆满,成为在某些特殊环境里可以与彼岸者短暂交锋的伪彼岸境界。
否则,恐怕就得真的体会一下什么叫做苦海无边了。
本体不出去,蛊神这具地仙境界的躯壳恰好合用。现在的真实界,大能不出,地仙就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高手。
蛊神分身的炼制相当顺利,这位香火神灵虽然因为失去了南荒众生的信仰,实力有些下滑,如今只是能够勉强保住地仙境界而已。
但蚩曜并不在意这些,将蚩尤旗和空门蛊往他怀里一扔:“觅得人皇剑后,你就代替我去南荒坐镇吧,其他东西让蚩尤旗带回来就行。”
“是,本尊。”
蛊神分身点点头,催动空门蛊,身形一闪而没。
……
……
江东,龙台。
有蚩尤旗指引,蚩曜可不会犯错,将如今的龙台县当做古时候人皇铸剑的龙台。
穿过空门之后,入目是一片烟波浩渺的大湖,远处与天际连成一线,不可见底。这处“大泽”湖水清澈,似乎经过层层滤净,望之生津。但若仔细看去,会发现深处不断有赤红如火的液体涌出,有丝丝黑气蒸腾。但它们经过漫长的上浮和莫名的变化,又都消弭于无形。
这种奇特的熔岩与水共处一湖的现象,只此一处,别无分号。
“这里就是当年人皇铸剑的龙台。”
蚩尤旗一边介绍,一边愤愤不平,“中古时期魔佛乱世,她为了寻找人皇剑,一巴掌拍碎了龙台,将守护在附近的人族赶尽杀绝。可惜她万万没想到,人皇剑就藏在这里,但却只为有缘人开启。任他本事再大,魔威滔天,也只有无能狂怒的份。”
说到最后,他竟然有几分幸灾乐祸。
“若有机会,我会帮人皇报这个仇的。”蚩曜点点头道。
蚩尤旗透出一缕气息,眼前的湖水自然分开。
蚩曜举步下行,越走越是幽深,两旁水壁散发粼粼波光,展现出如梦似幻般的场景。
少顷,天地突生变化,包围在四周的湖水变成了一座古朴庄严的大殿。
大殿后方有一条只容两人并肩而行的甬道,两旁插着灯台,燃着温暖的黄红火焰,似乎永不熄灭。
“这条路是人皇留下的,曾经被用来磨砺人族天骄,并留下遗训,后世皇者必须来此接受洗礼。”
蚩尤旗指着甬道,“你也走走看?”
“呵,走就走。”
蚩曜自无不可,举步进入。
刚入甬道,他顿觉一道道声音入耳,一幅幅画面透心。
荒蛮之时,猎杀兽类;动乱年代,苟延残喘;荒兽嗜血,妖族残暴,邪魔凶厉,神灵冷漠,人族求生,唯靠自身;披荆斩棘,鲜血铺路,结束动乱,建城修路……
这些画面宛如实质,沉重无比,化作一重重重压,令人难以前行。
每走一步,都像是多背负了一重重担,扛起了更多的责任一样。
“原来是这样,”
蚩曜有所明悟,“怪不得要让后世皇者必须来此,若不体会一番责任之重,怎能明悟人皇之位非在权势,而在背负?”
可惜魔佛乱世,人皇之位只传了两代,圣皇启之后,连龙台都被毁了,这条规矩自然没能真正落实下去。
“该死的魔佛!”
他暗骂一声。
见蚩曜已经明白了这条古道的价值,蚩尤旗暗中发力,替他挡下了多余的压力,让他可以走得更快一些。
没过多久,蚩曜在古道左侧看到了青木生发之气和太阳昭昭之意的残留,它们连为一体,密不可分。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或缥缈,或强横,或深奥的气息,每一道气息至少都代表着一位天仙境界以上的人物!
而最神奇的是,甬道尽头,厚重的石门边上,居然还盘坐着一个和尚!
“魔佛阿难!”
对于这位彼岸者的残留气息,蚩曜没有多看,快速通过后,伸手按在面前沧桑古朴的石门之上,用力一推。
石门沉重但无声地向后打开,他的眼中跳跃出一片金色火海。
火焰升腾,不时化成长蛇与凤鸟蹿来蹿去,外围是金黄色,越往里走越是接近蓝白,更深之处,视线仿佛都被烧化,甚至有火焰想要顺着视线直接烧将过来。
火海外围是深灰奇异的石块,铺成了弧形的平台,玉色台阶横空,深入火海,不知所踪。
“铛铛铛——”
悠远的金铁交击之声回荡在四周,仿佛响彻万古。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道呐喊充斥,那是不甘的呐喊,不愿屈服的呐喊,誓要拼搏出生路的呐喊。
“冬冬冬——”
蚩曜忽然感到心跳加快,一阵热血沸腾,似乎回到了上古末年,铸长剑,磨宝刀,斩开荆棘,诛杀妖魔,人族求生之路,一寸山河一寸血!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玉质台阶,来到火海边缘,展开蚩尤旗,透出气息。
不多时,一根长长细细的条状事物从火海之中飞出,落入蚩曜掌心。
此物看不出材质,表面锈迹斑驳,灰扑扑极不起眼,感觉就像是一根垫桌脚的杂物。
但既然能在蚩尤旗的呼唤下主动跳出,它的身份其实已经不言自明了。
“他现在之所以还保持这个样子,只是为了表达一个意思:你不是他认定的天命剑主。”
蚩尤旗解释道,语气中的嘲笑毫不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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