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的算盘打得好,忙到月底等平安州的水泥送来,将盱眙建闸修坝的事情交给段玉负责去。他则是打着催促水泥建窑的名义去金陵,实际去那里想与宝钗温存一番。
看段玉那幽怨的眼神,蓉哥儿干笑两声:“这两日还得请玉大哥往乐马湖十三爷那跑一趟,待玉大哥回来,小弟也该启程下金陵了。”
段玉冷呵呵两声。恰时听外面有所骚动,喝问道:“何人喧哗?”
蓉哥儿也朝外看去,只见着段浪领陈老进院中来。陈老身后还跟一中年男子,容貌上与陈老相似。听陈老笑嘻嘻道:“老朽见过钦差大人。”
贾蓉起身相迎,笑问。“老人家如何今日过来了,这两日天气凉了,可要保暖身子才好。”
“老朽特来感谢大人。”陈氏族长也不敢托老欺幼,姿势放低。
旁边段玉心里疑惑,问:“老人家这话如何说起?”
陈老族长眼角的皱纹挤在一团,花白胡须轻轻颤抖。笑道:“这位大人所有不知。若是我陈家买下水坝船闸放今日拍卖,怕是四万两也未必能拿下。多亏了蓉大爷心好,让才我们陈家捡了便宜。”
段玉听闻不由得心里一惊,难不成还吃亏了。
贾蓉却暗暗摇头,陈家以为占了便宜,实际三万两都已经超出他的心理预期不少。如今的盱眙到底不是主要的河运交通枢纽,淮河的航运功能也大幅度降低。如果价钱再高,贾蓉心里也会不安心,互惠互利达成双赢才是最好的。
再说,卖得再多的银子也不属于贾蓉的。这混账心里还怕这新人将银子都使用在了抢命名权上,导致以后连各族内买水泥的钱都没了。
那才真的坑了。
蓉大爷毫不在意道:“老先生此话严重了,盱眙治水一为百姓安慰,而为盱眙农人解决水富成涝、水却成旱的麻烦。不论多少,只要能解决这些问题,往后盱眙百姓也会感谢陈老的善举。”
陈老哈哈笑过,都让贾蓉担心这老头子突然笑着过气。
又听陈老道:“陈家知大人身边缺两个贴心使唤的丫鬟,特意从族里找来两位豆蔻小女,代为丫鬟借钦差大人使用。”
嗯?
贾蓉歪着脑袋瞧向段玉,这怎么回事?还有人送女人来,可真是好家伙。
段玉却不觉多奇诡,耸耸肩膀神色间反而颇有羡慕。
蓉大爷讪讪道:“多谢陈老好心了,我家那丫鬟虽然有时候犯傻,可不是个好惹的。还喜欢吃醋,到时抓花了你们陈家姐儿的小脸可不大好。”
陈老不以为意,笑一声,道:“世间若有这样丫鬟,早该打发送到庄上给佃户配种……”
这老先生话说一般,却突然瞧见了贾蓉身后那小丫头满脸杀意,一双眉眼紧蹙微眯,目光死死锁住了他。老先生再说不下话去,干咳两声。
“老人家怎滴?”贾蓉关切问道。
陈老止不住的摇头,感觉自己像是森林里被狼盯上的小白兔一般。陈老本后的中年男子还想说两句,见了族长摆手才罢休。陈老也不是害怕一个小姑娘的眼神,而是想到了这丫头能被贾蓉待在身边,必然是得宠的。
得宠的丫鬟能轻易得罪吗?不能啊。所以陈老知道这一步走错了,或者说不该当众说那话。
蓉大爷道:“老先生去到旁边厢房歇息一会罢,本官这便让去请太医过来。”
陈老连连摇头,苦笑道:“不必了,老朽想起还有事情,今日暂不打搅大人了。”
贾蓉看着陈家的人连忙离去,心里不禁暗笑,这老人家也真是的说什么不好,偏偏要惹小雀儿。这妮子别瞧是宁国府丫鬟,还有一个身份可是圣教佛母。换句话说,小雀儿也算得上是土匪头子了。
陈老出了门才大喘一口气,身后中年人不解问道:“族里两个姑娘都已经带来了,为何不将她们留下此地?”
陈老摇头道:“不了,勿要再打这主意。两个宗族小女生死不算什么,若然的那位丫鬟记上陈家的仇反落了下成。”
“一个丫鬟而已,怕什么?”
“糊涂。能够跟着出府随身伺候的丫鬟是其他丫鬟能比的吗?”陈老感慨一声,又道:“待会训几件好物送那位女子去,事情办漂亮些,莫让她在钦差大人耳边吹枕头风。”
“哦!”
陈老望着天上的云雾,叹声道:“这位大人年纪轻轻,却实在不凡啊。可惜我陈家却搭不上这东风,实在……唉……”
同陈老一眼唉声叹气的人有许多,如那些没竞拍到命名权的。他们本是瞧不上的这些东西的,可是一想到往后淮河水坝船闸上,能够刻上自己家族的名字或是自家的店铺名,心里竟怎么也按奈不住。
想着淮河来往船只商户,见了那大名,怎么也的去自己的店里打听一番。多好的广告啊,还是朝廷衙门里立的,谁不心动?
“钦差大人的这一招太绝了,才短短几日盱眙淮河段治水的银子便有了。”
“可惜了。往后那几日的生意该是要越做越大了。”
“唉……悔不当初,要不是听信了他们的话,早早捐了银子,说不得还能分下一个水坝来。咱们县里淮河上还有几座水坝没卖命名权了。”
“命名权?”众人听了这话,齐刷刷摇头。
消息传到隔壁几个县里去。
有知县大骂:“这贾蓉是以公谋私,谋取私利。河道衙门修建的水坝怎么成为谋私的工具,咱要上书到忠顺王那里去。”
还有知县痛哭。“五个水坝船闸,一个的拦湖大坝……竟然卖一个所谓命名权卖出了十二万两银子,十二万两啊。早知道,早知道……咱就该听了他的,老实过去。”
“看谁的笑话?看谁的笑话,看贾蓉的,还是看段浪的?看的是我们自己的笑话啊。他怎么就想出一个这样的鬼主意来,白白赚了十多万两治水的银子。”
有人苦笑道:“听说他们宁国府所研究的天物贡灰往后将有限提供盱眙县。咱们几个县,想要买这东西都买不着。朝廷?是,宁国府是将方子送了上去,可工部和内务府现在还没找到代理的窑主了。等工部能产出皇家贡灰了,少说要等到一两年后去。”
论最委屈还要数泗州知州,他听了消息跪地大哭。“大人误我,大人误我啊。我泗州与盱眙相隔洪泽湖南北岸,如今盱眙县治水,而泗州无措。误,大误也。我泗州也累受水祸之患,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
州府衙门内,有人无奈道:“治水事关重大,其中又牵扯水利营田府官职,只怕泗州各宗族心生怨意。幸得忠顺王尚在淮安府宿迁,大人只能到那去。否则将来盱眙无祸,反位于盱眙淮河上游的泗州出现水祸……”
急了。原本都等着看热闹的人急了。他们都知道筹银是难事,所以不想趟这浑水,宁愿赌一赌在自己任期时不会遇上洪水。可是如今盱眙县竟然真筹集到了银子,他们再不能看热闹了。
再看下去,只能看自己的笑话。
怕了,他们怕了。
贾蓉却好笑地盯着小雀儿,道:“你有什么可生气的。”
小雀儿委屈道:“雀儿才不是爱吃醋的,也不会抓花别人的脸。哼……大爷是怕我回去给奶奶告状罢。那缺了两颗眼珠子的白蛆,竟然怂恿大爷将雀儿打发出去配……配……呸,他们才配种了。”
蓉哥儿哈哈大笑,“你是打哪学来骂人的话,有眼无珠就有眼无珠,什么缺了两个眼珠子。”
小雀儿哼道:“凤奶奶那听来的。”
也对,只有王熙凤才有事没事骂别人是蛆啊、野牛肏的之类。
贾蓉道:“好的东西不学,尽学这些没用的话。往后别这么说了,好好一个姑娘,嘴里总提着蛆算什么事。”
小雀儿听了,只觉一阵恶心。咦一声,全身起了鸡皮疙瘩。道:“是那老东西嘴里含蛆,才是雀儿。”
贾蓉责道:“人家都一把年轻了,还这般在背后说人家。”
雀儿噘嘴道:“大爷当然维护他了,人家都把自己家的豆蔻小女送上来了。要是雀儿不在这里,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了。指不定谁家的姐儿在塌上躺着,就等着大爷宠幸。”
“你家大爷像那样的人吗?”
“不像,就是。”
贾蓉与小雀儿一阵拌嘴,等到夜里时分,却听了前衙传信有人找来。
“大晚上的,什么人着急来找?”贾蓉不解问道,悄悄看向小雀儿。发现这妮子正用怀疑的眼神瞧着他了。难不成还有别人家送女儿来?
都是什么风俗习惯啊,这风气不好。真当咱是好色之人了?
蓉哥儿暗暗摇头,却听传报的人道:“是隔壁几个县的老爷,说是有关淮河治水的事情要与大爷商量。”
贾蓉听闻,脸上微冷。淡淡道:“就说我已歇息,让他们明日再来。”
他娘的,真当自己是跟葱了。从七月到八月底,将近两个月时间没来问候,现在着急找过来,以前干什么去了。
“大爷真不见一见他们?”小雀儿问道。她这些时间待在贾蓉身边,也了解了一些治水的知道。说道:“若是上游不治,只治下游,淮扬地界能安稳?”
蓉哥儿淡淡道:“盱眙以西多有丘陵,再往深入,便是秦岭一脉。那地方通常在累夜大雨时才有洪涝,更多的是旱灾。上游治水并不着急,况且丘陵山脉之中要开一条泄洪引水渠,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贾蓉记得在后世淮中上游有有不少人工开凿的新河。不仅解决了淮河中上游雨季洪涝,还解决了旱季缺水的问题。可是那里不比淮东地方,说开引水渠就能开引水渠。即便是前世也是到了出现重工的六七十年代才修的那些新河。
在这样生产力低下的社会,不可能在上游开上好几条引水大渠,其中的工程量太大了。万一真和隋炀帝开运河一样累死无数民工,最后导致民怨。谁能当担得起?
小雀儿道:“听县衙里的人说过,泗州也是洪涝常发地方。”
“泗州。”蓉哥儿无奈耸耸肩,“原本倒是有计划暂解五河口之险。哪怕从五河口修一条引水大渠将淮河之水分流送入洪泽湖也不是不可,谁知泗州知州不知好歹,唉……今儿也没听了他的名,想必去乐马湖找忠顺王去了。”
其实贾蓉心里,最初的计划是先解决洪泽湖之危,再解决五河口之险。这样一来,至少淮河流域没那么容易发生水灾了。如果淮河上段分流了,位于下游的盱眙县也不必着急分流治水。
你不肯配合,难道本大爷还求着你配合?
他心里琢磨一阵,还是将自己的想法画了图上,求了段玉快马送乐马湖行宫去。
“非是下官不肯配合啊。”乐马湖岸的皇家行宫内,泗州知州跪坐在地,脸上泪痕让人感觉像是他受了天大的委屈。哭诉着:“那位大人未曾明说治水事宜,只是让下官过去。下官在泗州公务繁忙,哪里……”
忠顺王听着措辞,脸色渐黑。打断问道:“好个公务繁忙,尔之事比本王如何?”
知州大人一愣,道:“下官不如王爷。”
“你还知道。”忠顺王款款走下来,低头冷眼看着这知州。“本王听了他有事来找,尚且要停下手中事物。你竟……好大的官威。不知河道衙门有需,可调地方官员协助?也不看看你泗州是何模样?老的泗州城还沉在洪泽湖底下了。”
泗州知州跪在地上,已不敢狡辩。脸面贴着地砖,身子不停颤抖。
只听忠顺王道:“将蓉侍卫所画截流地图给他瞧瞧,人家早给你出了方案。你却如此对待,是想着江南省一众被革的官员里没你的名字吗?不想当这个知州了,本王现在就可以革了你。”
“下官知错,下官知错。”
这会儿的他哪里还有半句怨言。连忙看着手中地图,只瞧上面画着一河从淮河上游分流出来,截浍河、崇河、沱河之水一路向东,一部分水流汇入洪泽湖里,一部分在盱眙县位置再次汇入淮河。
“良策,上等良策,泗州有救了。”他瞪大了眼睛,嘴里不停发出啧啧称奇之声。“如此想法,竟让人无法以言语形容。王爷,此策乃何人所出?”
“能想出这样法子的,除了你不愿搭理的贾蓉还有谁?”
忠顺王冷哼一句。其实他在刚看见这图时,也大受震撼。果然如皇兄所说,天上来人非同一般。暗暗想着:这小子还有多少本是藏着掖着?估计连皇兄都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本领吧,以后皇家对贾家……唉……
知州听了是贾蓉想的,顿那儿哑口无言。
忠顺王又道:“依蓉侍卫所说,此工程比洪泽湖入海总渠更为重大。所需银子、人力更是不小。闻你任期明年即满,本王会上禀当今,让你在泗州再历一期。”
“啊?”泗州虽为直隶州,但知州却只为五品。眼看着升官在即,却……心凉了。
忠顺王却继续道:“还有四年时间,尔若四年中能修好此渠,便是大功一件。若是惹了天怒人怨,泗州城门上少不了你一个脑袋。”
知州心慌了,计算着以后就算是把贾蓉当菩萨供着,也要从他那里学取精华才行。
忠顺王见了泗州知州颤颤巍巍走了,才款款同河道总督道:“你信世间真有离恨天吗?”
河道总督微微摇头。
“不信?”忠顺王问。
“不,下官不知道。”河道总督苦笑一声,缓缓吐气道:“下官上任多年,虽曾到淮河各段巡查数次,也从没想过这法子。蓉侍卫从未去过,却自是观看舆图,便将淮河水情说得一清二楚,还能寻出一个这样好法子。”
河道总督顿了顿,道:“若不是天上来的神仙,怎么会有如此学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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