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叽~~叽叽叽~~
鸟儿拍着灰色羽翼落下檐角的枝头,梳理着羽毛,随后‘喵呜’的花猫扑来时,飞去了天空,飞鸟的影子划过下方街道。
是热闹而喧嚣。
街边蒸汽腾腾自蒸笼升起,挑着货担的货郎走街串巷;光膀的老汉推着独轮车响着吱嘎声挤过人群。
偶尔有三三两两的挤在街沿说话,不时指了指城中某个方向,便是一阵唏嘘。
朝廷换相、崔璆被杀的消息是这几日长安城里最为热闹的话头,隐隐盖过了西面的凤翔军,以及北面的沙陀人。
高高低低的房舍,挂着旗幡的茶肆、酒楼人声吵闹,江湖侠客背剑挎刀举碗豪饮,也有文人雅客在三楼高谈阔论,见到好友路过,招呼他上来,回头与同桌的友人继续说起自己的见解。
“崔璆就是一个靠门荫上位的,之前我就说过此人,现在如何,降了贼人就是一个软骨,平日欺负良家,骨头倒是狠的紧,这下好了,活该被人杀,当真枉为读书人。”
“那刺客不知抓到不没有?”
“听说还未抓到,提着人头穿行市集,大有古之侠义,为民除害!”
“哈哈,为此刺客,当饮一杯!”
杯盏对碰,两人举杯文雅的喝尽酒水,相互斟着酒,用着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崔璆死后,那何人补替?”
“听说叫耿青,耿季常,是驸马于琮的学生,能入老先生眼,想必有过人的才学和德性。”
对面,年纪稍小点的雅客放下酒壶,看去外面,口鼻间冷哼了一声。
“于驸马,向来敬重,只是这耿青.......哼,也不过是从贼之流,若是秉承于驸马,我倒是能敬重,赞扬两句,可从了贼,当真辱没驸马名声啊,可惜!可惜!”
言语间,另一边临街的护栏外,长街上,一辆马车缓缓驶过,赶车的车夫挥着鞭子嚷嚷着提醒过往的行人注意。
微摇的车厢里,外面嘈杂的街上话语正传进来,耿青坐在矮几,书写着渐渐工整的字迹,他对面,靠着车帘的位置,是壮硕的书生,持着长剑曲腿而坐。
他看了看埋头的青年,“毁了这朝廷,你不可惜这个宰相之位?”
“十八岁的宰相......其实说出来,都没人信,有何意思。”耿青写完一撇,抬了抬,扭着发酸的脖子笑道:“一个反贼的朝廷,就算给在下封王,也没甚意义,难道我还能出这个长安,去封地逍遥快活?”
秦怀眠跟着笑笑,没有说话,过得一阵,他才开口。
“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我们不可能一直羁押黄巢,时日一长,必然会被发觉。”
“快了快,不正在做嘛。”
这两日耿青被他催的有些烦了,毕竟做宰相,哪怕是反贼朝廷的宰相,也是有许多麻烦事要处理,每日登门拜访的人,将他那破院门槛都快踏烂,还要在义军将帅,一帮降臣中间两边奔波。
眼下得空出来,正是要去城外,所谓的黄巢数十万大军里看看。当然,他知晓那并非什么数十万军队,不过被他们携裹的百姓罢了。
“赏罚无度,只是起一个由头,不可能这小事就能将黄贼给掀翻。”耿青握着毛笔看了看书生,随后继续埋头,在纸张上书写内容。
边写边说道:“埋下祸因,先让君臣疏远隔阂,接下来才是要下重手的地方,黄巢能如此纵横天下,他手中这支数十万‘兵马’才是关键,只要剪除,当是斩下他一臂。”
“这不容易......”
秦怀眠闭着眼睛,似乎顺着耿青思考的方向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否决了,“黄巢那些旧将绝对不会同意的。”
“所以才要离间一批。”耿青停下笔,拿起纸张上的内容吹了吹,“我们再拉拢一批,就算有人反对,也会有人站在我们这边跟对方唱反调,矛盾激到可控的范围,很多事就容易实施,让这数十万‘兵马’卸下一大半,归田务农,不仅能提供粮秣,减少长安的负担,也能朝廷、各层将帅少了一些烦劳,这种事一旦铺开,大伙还是能看到的。”
耿青吸了口气,靠去后面的厢壁,望着帘角外的街景。
“剩下的.......就是收拢兵权。”
他所实施的这些,都是打着黄巢,或为朝廷好的名义,不管是哪个方向,都是为大齐将来做的谋划——化兵为农,增添国力;收拢兵权,为皇帝着想,能让朝廷更方便调度军队。
在外人看来,是很难找出耿青背后的真实意图,这也是与皮日休暗地里商讨过的,老人增补了一些细节,到时也会帮忙蛊惑一批人朝耿青靠拢。
“这些东西,一旦做完,其实没有数年时间,难有成效。”
耿青想了片刻,自言自语的笑了笑。
“可外人却无法反驳我这些一步步的规划。”
“心眼真多。”那边书生睁开眼睛呢喃一句,他便让外面驾车的大春在前面停下,“我便不跟你出城了。”
耿青送到车辇外,将那张写满内容的纸叠好交给他,便看着走去人潮的书生开口叮嘱。
“九玉武功高,但身子可不是铁打的,你抽空跟他换换。”
街上来往的人潮当中,秦怀眠持剑抬手,背对着车辇上站着的青年挥了挥手,走进这片繁华,渐渐远去。
“我们出城。”
耿青朝大春低声说道,掀开帘子回到车里,马匹拉着车架再次前行,穿过几座街坊,出了安化门,朝长安城外南营驻地过去。
他‘奉’了圣旨,巡视齐军大营。
孟绝海、盖洪、葛从周等人出营十里相迎,请了这位新晋的宰相入军营检阅军队,林立的帐篷破破烂烂,衣衫褴褛的身影比比皆是,抱着孩子的枯瘦妇人,脸上黝黑麻木,看到进来的一行兵将,神色发呆,被士兵驱赶着,挪动屁股进了帐篷。
四下空气弥漫一股血腥、屎尿混杂的难闻气味,令得耿青忍着这股不适跟着几位将领将数里长的营地走完。
“这些人也是兵?”
“当年我等起义之时......用做兵,有时也当做粮.......”盖洪说到后面,就被孟绝海悄悄用肘顶了一下,这才收住话语。
就算没说完,耿青自然也能联想到后面什么意思,他沉默的看了看周围狼藉,以及另一边全兵卒的营帐相比天与地的区别。
他脸色沉重,点了点头。
“义军之时,没有家当,能理解,可如今陛下已在长安登基,这方便是我等基业,如何再能用这些所谓‘兵马’征伐天下,岂不是让敌人耻笑?!”
“耿相,那你的意思?”
耿青看去孟绝海,沉默了片刻,“将这些‘兵卒’安置长安,开垦农田,增强国力,也能自给自足,让朝廷减少些许压力,诸位将军,觉得如何?”
周围,一道道高大的身影俱陷入沉默,互相看着,谁也没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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