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他离开荣国府的时机到了……但是他也知道这个时机并不成熟,因为据他的估计贾政会极力挽留他,毕竟他现在能给荣国府以及贾政带来乐善好施、孟尝伯乐、宅心仁厚、慧眼如炬之类的好名声。
而如果强行离去,大概也行的通,不过他就有可能背上心性薄凉,甚至忘恩负义的名声。这对他以后的发展其实是不利的。
最好的时机是考上进士,然后水到渠成。
不过李桂觉得还是要试一下,毕竟越早离开荣国府以后受到的牵扯就会越少。而且现在他在荣国府里越来越感觉不自在。
因此,见贾政站起,李桂急忙说道:“伯父稍等,且请坐。”
“哦……何事?”贾政一边坐下,一边问道。
“回伯父,是这样的,小侄蒙伯父以及府中上下厚爱久矣,心中十分不安,这个,小侄想搬出去。”斟酌了一下,李桂回道。
事实上现在荣国府现在正在奔向繁华富贵顶峰的路上,宾客如流,有很多人正巴结荣国府,比如贾雨村、孙绍祖之类的,都希望和荣国府扯上一点关系,而现在李桂居然要搬出去!
贾政不由的一愣,随即就感觉李桂为此区区小事居然感觉不安,那是很有良心的了,心里对李桂更是欢喜,也因此真心吐露,愠怒道:“你这说什么胡话,你出生就在这里,也在这里长大,府里稍稍优待你,也是因为你是可造之才,你有什么不安的,你若出去了,世人是说你忘恩负义,还是说荣国府无容人之量,只怕都会说,这对你我都不好,这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李桂估计贾政会拒绝,可没想到贾政这么疾风暴雨加疾言厉色,看他真性流露的样子,李桂心里恍然,虽然他想的贾政留他的那些好处真实存在,但贾政可能没有有意识的去想那些,他挽留,只是因为他喜欢……
想到这里一丝愧疚蓦然在李桂心底升起,伴随愧疚的还有一股暖意……
啧吧了一下嘴,李桂拱手道:“谨听伯父教诲。”
闻言贾政捋须笑了,随后一边起身一边说道:“诸事我已安排,今日你可尽情放松一下,但凡事有度,不可忘形。”
说到这里,贾政已经迈过了门槛。
“谨尊伯父教诲……恭送伯父。”
把贾政送到月亮门外,李桂才返回。而他刚到门口就听到了春杏慌乱的声音:“啊!老爷!奴婢拜见老爷。”
随后是很浓重而威严的鼻音:“嗯……”
“春杏一定吓一跳!”
想着贾政平时那张板如寒铁的脸,李桂心里笑了笑,不知怎的,又觉的那张古板方正的脸有些可爱。
俄而春杏手里提着个崭新的朱漆大食盒,歪歪斜斜的走了进来。把食盒放在桂花树下的木桌上之后,春杏立刻长喘了口气,拍着胸脯说道:“吓死我了!李桂,老爷怎,不不,李公子……”
春杏和其他人一样在称呼上犯了难。
“还是叫我李桂吧。”李桂随意笑了笑说道。
“不不不,那可不行,你可是秀才!”
闻言春杏手摆的像狂风中的荷叶,摇曳出一片幻影,而说道这里,像是受到了什么启迪似的,她杏眼一睁说道:“对了,你是秀才,以后我就叫你大秀才好了,你说好不好?”
“随你。”
“咯咯……大秀才刚才二老爷是来找你的?”
“哦,啧啧,二老爷对你真好啊!刚才还特意派伴鹤去厨里说,要厨里给你准备好酒好菜,还说以后晚餐要给你备酒。”
说着春杏已经打开了食盒的盖子,然后取出了一个高嘴束腰葫芦型的青花酒壶,一个黑酒坛,然后又拿出了四个小酒蛊,放下后,又端出了一个盘子,一边往桌上放,一边说道:“这酒是上好的杏花村,这是调牛肉,这是竹笋鸡,这是银耳莲子八宝羹……”
春杏一边端着,一边数着,而看到这里,李桂猛然明白了贾政所说的‘诸事我已安排好了’是什么意思……
食盒里共四菜一汤,端出象征着‘年年有余’的清蒸鲤鱼后,春杏又探着脑袋问道:“大秀才,你听说了吗?”
“什么?”李桂淡淡的问道。
而春杏却把往李桂跟前凑了凑,才小声说道:“我听人说,宝二爷今天脸都绿了!”
贾宝玉的脸为什么绿李桂心知肚明,但李桂更知道他不能因为为别人的脸色而活着,也不能因别人的脸色而改变活着的方向,任何人都不能。
但这样气血的话李桂不会说出来,说不如做,李桂在心理上已经过了‘说’的年龄。因此对于春杏这句话他只是轻轻一笑。
而李桂虽然轻轻一笑,春杏却有些紧张,抿了抿嘴唇说道:“那你还讲故事吗?”
李桂估计这句话才是春杏讲话的重点!“这拐弯抹角的!”心里嘀咕着,李桂笑了笑,模棱两可的说道:“以后再说吧!”
他只能模棱两可,因为他清楚在讲故事这件事上,即使他不想讲,但他说了不一定算,比如如果贾母让他讲他就不能拒绝,当然王夫人、邢夫人等也可以,只要年龄、辈分比他高,这是封建法则!
而李桂话音刚落,‘咳咳’院外就传来了两道咳嗦声,李桂扭头一看,只见赖大、周瑞、林之孝三个正鱼贯而来,赖大一脸干瘦,头戴暗褐色员外巾,身穿暗褐飞蝠绸袍;周瑞和林之孝则是青巾轻袍。
“几位伯伯怎么来了,快坐。”
李桂一边说着,一边迎了上去,抱拳行礼。
他们三个都是荣国府有头有脸的管事,以前就与李贵的父亲有交情往来,而且赖尚荣还是官身,所以李桂在他们面前不能以身份分上下,只能称他们为伯父,而实际上李桂也没想摆那个谱。
而赖大闻言,一边拱手,一边笑道:“恭喜、恭喜,恭喜贤侄高中,没想到李忠竟由此佳儿,你父泉下有知,也当欣慰,些许心意,莫要嫌少。”
说着赖大从袖中抽出一封银子。
“是呀,李忠泉下有知,定然欣慰。”
“是呀,如此佳儿,我那逆子要是有贤侄一半的学问,我也欣慰了。”
说着周瑞和林之孝也分别从袖中抽出了包好的银子。
“这个,让三位伯伯破费了,来来,正好刚上来的酒菜,三位伯伯若不嫌弃,请小饮几杯。”
李桂没有客气,全部收下,这不仅仅是因为拒收不给人面子,而是因为这事人情往来,以前这三位家里有事李忠定然也给了银子,现在李桂只当是收回。
而赖大三个与李桂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又值节日,小饮了三杯,圆了场面,便告辞而去了。
这其间春杏在一旁呆若木鸡,直到三人离去,她才喘了口气,对李桂说了句我回去了,然后匆匆而去。
而春杏刚离开院外又响起了脚步声,李桂扭头一看却是贾喜、贾善……然后是王荣、赵若华等,来人不绝,直到月上柳梢。
而送走了这么多人,也饮了很多的酒,李桂也晕沉沉的了。
不过即使脑袋晕沉,李桂也明白之所以来这么多人,并不紧紧是他中榜的缘故,他清楚一个秀才在荣国府的高管眼里并不算什么,来这么多人,关键还是因为荣国府,或者说贾政对他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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