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赵新去军营见到吴思宇时,对方跟他抱怨,除了几个月前抓清军斥候外,这几个月呆的都快长毛了。
赵新笑道:“这还不简单。明年咱们去岛国,你带两个营跟着去。”
“要打谁?”
“荻藩和幕府都要收拾。”
“荻藩?”
“就是后世的长州藩,咱们得找他们算一笔旧账。至于幕府......嘿嘿”
吴思宇眼睛一亮。对他而言,打清军多少还有些别扭,毕竟都是中国人;打岛国他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不过接下来,吴思宇提到了一件事,却让赵新有些头大。
“你对唐小怎么看?”
赵新诧异道:“啊?我没什么看法。”
吴思宇道:“她已经找了陈银儿好几次了,拐弯抹角的打听你的事。”
赵新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她打听我干嘛?”
吴思宇“嘿嘿”了一声,露出了一副你不要再跟我装傻的表情。“当初在扬州挑瘦马,去看她的可是你......”
赵新恍然大悟:“我说呢!”他总算明白昨天为什么是唐小来送餐了。不过赵新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他一脸八卦的问道:“你和陈姑娘怎么样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我送你一份大礼。”
这下轮到吴思宇尴尬了,他自己的事也挺闹心的,远不是当初想象的那么美好。虽然陈银儿为他洗尽铅华,素手调羹,可问题是两人没有多少共同语言,除非吴思宇改行搞音乐。不过吴思宇决定打肿脸充胖子,坚决不说。
一天后的下午,赵新回到了富尔丹城。刚回到自己的住处,贵生见到他哇的一下就哭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埋冤,说老爷您怎么把我丢下一个人走了,这要是以后小姐问起来,自己如何交待。
等赵新耐着性子听贵生絮叨完了,贵生这才说起昨天城里来了一个商队,带了几十匹马,好多好多的货物。
赵新道:“臭小子,这么大的事现在才说。”贵生听了吐了吐舌头,低头出去打水了。
门外等候的春来看到贵生出来了,急忙上去接过对方手中的水壶,讨好的说道:“贵生哥,我来我来。”
贵生回头看了一眼,等走出十几步才把水壶交给春来,道:“这要让老爷看见了,非得说我不可。”他看到春来眼巴巴的看向自己,便拍了拍对方肩膀道:“春来,这事不能着急。老爷平常太忙,我得找机会才能跟他提。”
春来笑着道:“那就全靠贵生哥帮忙了。”
赵新那边,他等贵生出去后,拿起电话就给刘胜拨了过去;没想到接电话的人是王远方。他告诉赵新,刘胜去视察俘虏营了。赵新问及商队的事,王远方说对方来了十几个人,领头的是一个叫赛马尔的赫哲人,说是去年和我们买过火柴。刘胜没有见他们,暂时让瑟尔丹父子陪着,说是今天晚上再正式见面。
赵新挂了电话,决定先问问瑟尔丹情况。过了一会,屋门一响,贵生提着水壶进来了,又拎到炉子上烧好。赵新问道:“贵生,知不知道昨天来的商队住哪了?”
贵生道:“知道。刘大人让他们住在城南的两间新盖的木刻楞去了。”
赵新道:“哦。那你现在去那儿把瑟尔丹叫来,就说我有事要问他。别让其他人知道。”
过了半个小时,瑟尔丹来了。两人行了军礼后,赵新微笑道:“坐下聊。那个商队什么来路?”
瑟尔丹道:“此人叫赛马尔,是赫哲费雅喀人,就是去年去过北海镇的那个霍集珲。这次带了十二个人,三十驮的货物,明面上是来找我们做生意,其实是受了宁古塔副都统那奇泰之命,过来探听消息的。”
赵新点头道:“满洲人的女婿。他对我们的态度如何?”
瑟尔丹笑道:“恭敬的要命。跟去年那时候相比,简直是换了个人。”
赵新道:“他们什么目的?”
瑟尔丹习惯性的摸出烟袋,一边盛烟一边道:“他们这次带着东西挺多,鹿皮、裘皮、绿松石,不过最让我奇怪的是还有人参和东珠。那个赛马尔说想换火柴、粮食、衣服鞋帽,哦,还有铁器。不过他今天一直在跟我打听福康安和都尔嘉的事,我推说不太清楚,后来他也就没再问了。”
赵新目光一凝,问道:“你为什么觉得奇怪?”
瑟尔丹划着火柴,抽了两口这才道:“大人您不知道,人参东珠这种宝贝朝廷那边不让外人碰,历来都归布特哈乌拉管,采到的珍珠都直接送到京里。”
赵新突然问道:“布特哈乌拉是不是就是打牲乌拉?”
瑟尔丹道:“大人您知道的真多,就是打牲乌拉!”
打牲乌拉,满语就是“布特哈乌拉”,“布特哈”的意思是虞猎,乌拉是江。打牲乌拉表示的是地域概念,可以称为江河渔猎之地。其地域范围大致在后世的吉林市永吉、舒兰九台、榆树、蛟河、双阳各县,所辖区域周长大约为五百六十里。
清代历史上,一共有四大贡品机构,分别是江宁织造、苏州织造、杭州织造和打牲乌拉衙门。与继承自明代的苏、宁、杭三大手工生产机构不同,打牲乌拉是采集渔猎的生产方式,所采送贡之物皆产于东北地区;且贡品采集在满足皇室的祭祀、赏赐和自享之外,还要顾及到王公贵族对东北物产的需求。
自顺治十四年起,清廷设立打牲乌拉衙门,直属内务府管理。将打牲乌拉所辖区域内的山川和河流均规定为贡山和贡江,所出特产按例运往北京城。贡山和贡江都派兵巡逻把守,严禁砍伐森林、开荒、打猎和居住。
赵新此时想到的是,那奇泰只不过是个宁古塔副都统,他是不可能有调动打牲乌拉的贡品物资的权力;即便是吉林将军也没有。那么,赛马尔是如何能拿到人参和东珠的?
“难道是阿桂?”赵新很快就否定了这个人。阿桂权力是很大,身兼领班军机大臣、经略大学士。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敢碰内务府的东西,把手摸向乾隆的私人腰包。
“我擦!难道他到宁古塔了?!”赵新“啪”的一巴掌就拍在瑟尔丹肩头,吓了对方一跳。
答案呼之欲出,赵新口中的那个“他”目前身兼总管内务府大臣,深得乾隆信任,也只有他才敢这么干。
瑟尔丹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道:“大人,谁来宁古塔了?”
赵新放下手,道:“我心中有个猜测而已。对了,港口那边最近新来了不少流民,铁器我们现在也不够用,先给他一点儿钓着胃口。如果他要盆碗,给他塑料的就行。你告诉他,到了明年夏天,我们这边铁器就有富余的了,到时候再来换。”
“行,那我就按大人的意思跟他说。”
“还有,你告诉那个赛马尔,明天上午我会在朱尔根城的军营里见他。不管是明面儿上的还是私下的,有什么明天一起摊开了说。”
......
“阿嚏!”千里之外的宁古塔城内,和珅刚走到签押房门口,便打了一个大喷嚏。他掏出手绢擦了擦鼻子,心中猜测会不会家里那个女人惦记自己了。
门帘一撩,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口中忙道:“爷,这鬼天气太冷,您可得小心别冻着。要不回去几位夫人就该数落我了。”
“全儿,那个塞马尔回来了吗?”和珅低头进屋,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听那大人说,怎么都还得二十天吧。”
这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便是和府管家刘全,此人比和珅大十七岁。当年和珅的父亲常保死在了福建任上,刘全便担负起了照顾九岁的和珅与五岁的和琳的重任,一直陪伴左右,始终不离不弃。直到和珅飞黄腾达,刘全也总算出人头地了。
签押房内地龙烧的火热,刘全帮着和珅脱下裘皮大衣,又道:“爷昨天也没睡好。这会左右无事,您还是回后院觉再眯一会儿吧。”
“眯什么眯啊,皇上那边心急如焚,咱们都来了十几天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和珅接过刘全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把脸,口中道:“磨墨,我要写奏折。”
刘全应着,把毛巾接过交给下人,轰人出去。自己走到桌案前一边磨墨一边道:“爷的心思奴才明白。这事办完,爷您这露脸可就露大了,万岁爷跟前头一份儿。钱沣、王杰看他们谁还敢扎刺儿!”
话说自打和珅和八阿哥颙璇离开北京,乾隆几乎是一天一份旨意,催促询问进展。两人到了吉林乌拉后,先是奉谕旨扒了阿桂的黄马褂,让他闭门写伏辩折子。
眼下吉林各地军心散乱,明亮又是新调来的。于是和珅和颙璇便奏请乾隆,让阿桂暂时坐镇吉林乌拉,协助明亮收拾军心,安稳士气。乾隆同意两人所请,但还是不停催促,甚至多次下密旨严厉训斥。
和珅在跟颙璇几次商议后,便提出让颙璇坐镇吉林,自己去宁古塔城,负责具体谈判事宜。反正宁古塔到吉林的陆路不过六百多里,有什么事第二天就能知道。
他这主意一出,颙璇激动的热泪盈眶,说没想到致斋你能深入险地,实在是大清的功臣。
和珅笑呵呵的回到:“八爷过谦了。奴才为皇上效力,这点儿危险算什么呢?”
不过呢,和珅之所以敢这么做,一是被那奇泰那封写给乾隆的密折给诓了,二就是朝中各派的政治角力。
首先是那奇泰的那封密折。
关于宁古塔被围的经过,那奇泰没敢说实话。他要敢说大清的兵马根本就打不过赵新,乾隆会直接一巴掌拍死他。于是他的说法变成了自己带着全体宁古塔军民坚壁清野,退守城池,誓死不降。所幸因为道路运输不便,赵逆人马只是携带了连发火枪,没有携带重型大炮前来攻城。再者天寒地冻,贼人粮草不足,这才要了一笔钱匆匆撤离。自己随后一路尾随追击,收复了珲春。不过贼逆占据了蒙古卡伦,派重兵把守要道;自己这才退兵。
乾隆在接到那奇泰的密折后,深以为许。虽然恨其向逆匪缴纳赎城费,可念他收复珲春和沿路卡伦,便功过相抵。而和珅很快便收到了这份密折的抄本。和大人一看,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妥了!不过他要是知道赵新不打宁古塔的真实原因,那么打死他也不敢来!
至于朝中的政治斗争,眼下就变得很明朗了。
以阿桂为首的武官派算是栽了!吃了这么大的败仗,阿桂这个领班军机的位子恐怕难保。福康安说是活着,可受没受伤不知道。眼下兵败被俘,就算是赎回去,看他以后如何再跟自己张狂。清流派那边梁国治已经老了,董诰又太年轻。至于福隆安,那就是和珅的亲密战友!
既然一切都妥妥当当没危险了,眼下自己若能前往宁古塔办理好赎人事宜,这份功劳可就太大了。能当上领班军机不说,连十五阿哥都得念着自己的好。于是他在奏请乾隆并得到嘉许后,和珅便带着一千五百兵马到了宁古塔,坐镇谈判。
打仗,和珅是不行的。当年苏四十三造反,乾隆皇帝惟恐兰州不保,便命和珅为钦差赴甘肃平叛。当时和珅到达海兰察部,发现海兰察部已经击败叛军,于是下令分四路进军。但是四路军中对和珅这位拍马屁起家的长官多有不满,于是只有海兰察、图钦保出征。结果海兰察绕山而进,歼敌军伏兵,而图钦保则被围困而死;事后阿桂差点斩了他。此战结束后,阿桂和海兰察等三十余将上书,奏请乾隆帝禁止和珅再度领兵。他和阿桂的梁子也是因为此事而结下的。
深知此事的明亮便派了三个他从伊犁带回来的参将协助,都是能征善战之辈,和珅这才放心不少,安心上路。
他刚到宁古塔的第二天,正赶上赛马尔向那奇泰辞行,准备出发。和珅仔细一想,他觉得既然赵逆是一帮贪财之辈,那不如多带珍珠宝贝诱惑,来配合赛马尔的刺探。
就这样,赛马尔又等了一些日子。打牲乌拉衙门那边在接到和珅这个总管内务府大臣的密令后,不敢怠慢,顶风冒雪的送来了一批上好的裘皮、人参、东珠和绿松石。赛马尔这才匆匆上路,至今已经走了十天了。
和珅听了刘全所说,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的喝了口热茶,又走过去看着刘全橐橐磨墨,缓缓说道:“刘全,我已经几次跟你说了,你现在是帮我管着崇文门税关,是朝廷官员,有功名有身份的人。怎么说出话来还这么放肆?咱爷们做事得光明正大!盼我在皇上面前露脸,这个想头没错,但扯别人干什么!”
“是!爷教训的对!”刘全一怔,立刻收敛了一脸笑意,又回复了那副老实温驯的模样。
眼下还没消息,所以两日一报的奏折内容写起来还是老样子。
“臣和珅谨奏为请旨事,据宁古塔副都统那奇泰所报,奇黑臣乡乌克屯霍集珲赛马尔等人,前往富尔丹城已逾十日,至今尚无回讯。近日天降大雪,道路难行,臣恐再有二十日方可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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