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看着眼前的少女,沉默之后,觉得似乎来得有些不是时候。天女往旁边侧了一步。道衍在道谢之后,走入了博物馆内,虽然说已经知道是梦境里的事情,可是他看到卫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到那个梦,心里的感觉稍微有点古怪。“是你……道衍大师。”卫渊有些惊讶于道衍的突然来访,而后注意到了黑衣僧人手中所握着的那一卷古书,微微皱了皱眉,道衍缓声道:“……贫僧有一物,还要请卫馆主一观。”卫渊想到他第一次来博物馆时候,也是要让他看一看。毫无疑问,过去的自己做的事情——扭转道衍的命格。确确实实是让道衍在之后的漫长岁月里面深深记住了他,不曾忘记。至于是仇恨。还是说那股从小养成的强迫症。导致明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命格,结果最后死活对不上的憋屈感,让道衍死活咽不下这一口气。总之道衍是和卫渊杠上了。这样的执着让卫渊都要忍不住咬牙叹息一声。过去的我……你究竟是做了些什么啊!眼看着道衍神色执着,卫渊也只好向珏和圆觉他们解释了一声,而后回到了平常打坐炼气的静室里,道衍四处打量了下,安静坐下来,然后面不改色挪移椅子。直到椅子的四个腿恰恰好落入方形瓷砖里面。没有压到任何一边的线。椅子的每一个落点距离这一块方形瓷砖的边缘相等。也没有压住瓷砖上面的装饰图案。这才眉头舒展开来,神色舒爽。单手竖立胸前,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卫馆主,请看此物。”他翻手取出了那一卷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古书,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卫渊,毫无疑问,那是一卷手稿,甚至于可以说只是草稿,书页的边缘角落也早已经泛黄。卫渊神色缓缓郑重下来:“这是……”他的手掌轻轻按在了这一卷古书上。眼前有无数的画面流转不定。亲眼看到卫渊再度和古卷勾勒,而和眼前之人的前世有过深仇大恨,至少是自己认为是深仇大恨的少年僧人却没有如何动作,更不曾趁这机会出手,最终只是双手合十。至于理由……木门缓缓打开。系着高马尾的少女在外面轻轻哼着歌。流风盈满了整个博物馆。兵魂盘坐在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块拳头大的磨刀石,一点一点磨着刀刃,一边磨刀一边瞥着道衍,笑容憨厚,磨刀的声音几乎是刮着耳朵过去的。道门的两个小家伙姑且不说,那抱着零食啃着的少女,眉宇之中有凛然烈焰的气息。高大健硕的圆觉拖地,但是那拖把分明是特殊金属打造的……一道道视线似有若无落在了少年僧人身上。他们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圆觉把沉重的拖把放在一侧,爽朗笑道:“道衍小师傅,要吃点什么吗?”道衍面无表情,收回视线。……………………嘉靖十八年己亥六月。是月,浙江天目山崩一角,出蛇数千。——《万历野获编》·明。就在今年的二月,嘉靖皇帝在外出的时候,连续三次遭遇了火灾,最后一次险些连他自己都被卷入其中,龙颜大怒,倒是让不少的官员吃尽了苦头。不曾有人知道,天目山下崩裂了一角,曾经踏出一人。浙江义乌。这里也属于是江南道的区域,多水,有一座天然的水塘,呈圆月之形,那里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岛,这儿的本地人都把这地方叫做是犀牛望月,却有一个石窟,里面一名男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伸出手捧了一把水擦拭了脸,吐出一口浊气。水流倒映出的是一张看上去至多只有三十余岁的脸,黑发用碧色的发簪竖起,一身灰衣,气质苍古,明明看上去只是二十余岁,鬓角却已经斑白,似是水里略有凉意,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面庞之上浮现死寂之意。许久后方才勉强起身,望着远处,双眼茫然,呢喃道:“嘉靖之年……”“为何,我竟还不曾死?”自天目山下崩裂之后,他始终在这一片土地上徘徊,不知为何,他竟然什么都不再记得,可即便是什么都不再记得了,但是他缺又莫名其妙,懂得很多的东西,野外的一些野兽,飞鸟毒蛇都不能侵身。更是做得一手好厨艺,懂得很多的医术。但是自己为何会在天目山下,他确实是始终想不起来。他只是记得,自己在洪武年间,或者说最多靠后些的时候就该死去了,但是本该死的人没有死,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了这样的结局?当死之人不死,没有比这更为违逆命运的事情了。几乎只是隐隐约约记得些许过往的灰衣男子只是漫无目的地徘徊着,而这一日来到义务的时候,远远听得到了些许打闹的声音,是一些当地的孩子们在争论着谁家的戏曲儿唱得最好,这边儿的婺剧可是旁的地方没得听的,没有书读的孩子们大多喜欢这些故事。一边玩笑着一边打闹嬉戏,农家子弟出身,难得有闲暇。正自玩耍着,抬头却见到了前头居然还有一人,身穿灰衣,神色算是平和,但是看上去却有些无精打采,似乎是要死了似的,都给吓了一跳。其中一名瘦弱少年,面目憨厚,被吓得往后跌倒,是这灰袍男子伸出手拉了一下,才不至摔倒在地,男子语气温和询问:“没事吧?”“没,没事……”那瘦弱少年连忙摇头。众少年见到这个灰袍青年脸上一个说不出的病弱之色,仿佛病入膏肓,或者说,这是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都有人相信的,连忙招呼自己的同伴避开来。可是那最瘦弱的少年心里良善,迟疑了下,还是跑过来,把自己怀里的饼递过去一张,然后转过头,担惊受怕似地跑开,灰袍男子微笑道谢,而后坐在那里,默默吃着这不是很好吃的食物。几个少年回去以后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撞了鬼,做了好几天的噩梦。那个最年幼的少年倒是心里放心不下,又跑来几次。一来二去慢慢地知道了,这青年并不是什么鬼怪,只是一个游方医生,可是后来大家都说,他自己的心脏似乎都有毛病,天天咳嗽个不停,那医术肯定是不怎么样的。但背地里说是这么说,可是这乡下地方没什么医生。真有什么问题,也只好来找这个看上去不那么靠谱的渊大夫。那瘦弱少年也常常往这边跑,不为别的,单纯只是因为这儿能吃得到好吃的东西,曾有一日,这青年笑着问他:“对于未来可是有什么想法,可愿意跟着我学一些医术?”青年玩笑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名医,但是教学生应该还是可以的。”那个时候,少年的父亲也在,当即大喜。这地方,医术那可是能传家的本事,哪怕不靠着这行当吃饭。那至少也是能够多出个选择。再说了,谁家还没有个头疼受伤的时候?这地方,可是家家户户都敬重那些懂得些医术的人的,当即就打算要让少年拜师,可是少年嘀咕了下,却摇头道:“……可是,我想要去打倭寇。”那少年父亲怔住。而后大怒,或者说是又怒又气地道:“你你你……”“你是想要气死我啊。”“还去打倭寇!”少年嘀咕道:“……难道倭寇不该打吗?”“前两年还有倭寇跑到外面来的。”中年男人先是怒道:“当然该打!”“可你这样没有什么本事,只懂得种地的,打什么打,拿命打吗?”少年挠了挠头,突然福至心灵般看向灰袍男子,期许道:“要不然,先生能够教我刀法吗?”灰袍青年讶然,而后笑起来,他注意到了那中年男子眼底的期盼渴求,于是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可能,不是很会刀法。”那少年遗憾不已,最后被父亲拉着耳朵拖走了。自大明以来,从来没有谁训练出浙江兵,也没人练出来义乌兵。不过,村子里还是请来了武师,教导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刀法。不过那个瘦弱孩子还是常常来这里蹭饭,以及蹭药酒。伴随着练刀习武,他看上去逐渐健硕起来。只是看上去仍旧憨厚。有一日来的时候,却见到那灰袍先生似是要走,憨厚少年大惊失色。灰袍男子摇头道:“不必挽留了,人生无不散之筵席。”“我似乎,要去找一些人,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是要去找谁。”“……不过,你往后,真的想要去打倭寇么?”少年挠了挠头,点头道:“虽然说,我往后要么去矿上,要么下田,不过我还是想要去打那帮家伙,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是说……如果有的将军愿意带着我们去和倭寇打的话,我一定拼死卖力的。”“是吗……那么,我给你一个礼物。”灰袍青年似乎赞许地点了点头,随手握起一旁的砍柴刀,而后挥斩了一下,刀光凌冽暴起,而后瞬息流转,满屋胜寒,区区一柄寻常的柴刀似的兵器,此刻却像是天下无双的神兵利器。少年只觉得自己魂魄都要被冻结凝固。许久后,他颤抖着道:“您不是,不会刀法吗?”灰袍青年手指轻轻拂过刀锋,微笑起来,道:“我想起来了。”“我以前,很久很久以前。”“似乎看过一个大胡子用刀。”“不过他用的是长柄大刀,和这个不一样,但是大抵差不多,所以刀法的话,我应该是会一点点的。”少年结结巴巴道:“长柄刀?是关公像那样的吗?”灰袍青年沉默许久,道:“对啊。”“就是他。”……………………灰袍青年在留下了两本医书之后,就离开了这村子。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走过很多地方,顺着长江的流域往前,渴了就喝泉水喝水,饿了就摘取野果,或许,正因为没有了记忆,所以才并不执着于目的,也或许并不执着,才有这样的从容。而他抵达了应天府。在茶楼的时候。看到了一名头发半白的商人和对面的青年说话。“汝忠啊,你不考了吗?”青年郁郁沉沉,叹息道:“爹,我自小奋发读书,可是一连落榜三次,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思再考了,再说了,人世万般道,谁说非得要考科举?”“儿子实在是已经尽力了。”老商人语气慢条斯理道:“我给你取字汝忠,是希望你能称为朝堂忠臣,而不是做这么个闲人,你小时候把枕头挖空了藏《酉阳杂俎》,把墙壁转头拿出来塞《玄怪录》,我都忍了,毕竟还小,我也告诉我自己,就这一个能读书的儿子,得忍。”“在龙溪时候,你不读圣贤诗书,每日去听说书。”“说什么世间杂谈充斥心中,我也忍了。”“现在你从小到大不用心,居然有脸面说你尽力了?”“汝忠,我就问你考不考?”青年绷着脸:“不考。”“考不考?”“不考!”“吴汝忠……你是要忤逆为父吗?”“爹,我也做生意去不好吗?”一番争执不下之后,那青年油泼不进。老商人突然重重一拍桌子,没了心思扯皮,直接怒道:“吴承恩!”这一喊声如雷震也似的,茶楼的房顶都震了几下。被直接喊了全名的青年缩了缩脖子,气焰一下萎靡了下去。“考……”“考还不行吗?”ps:今日第三更…………这样的事情太难写了。吴承恩的出生以鲁迅先生《中国史略》的1510年说,此刻应该是二十八九岁的样子,余幼年即好奇闻。在童子社学时,每偷市野言稗史,惧为父师诃夺,私求隐处读之——吴承恩。每次都难熬,叹息……睡觉睡觉,作息又崩了,希望能够调整回来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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