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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暮色降临,蔡氏才焉头耷脑地回来。
她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什么都摆在脸。
因此大家一见她脸色,便知结果不好。
当下且忍住不问,等吃了晚饭,清哑楼去了,三个小的也打发睡了,父子婆媳才又聚集在房,一齐问蔡氏详情。
蔡氏没办成这事,自觉丢脸,愤愤骂道“不晓得哪个烂了舌头的乱说说张福田勾搭李红枣,是不满意咱小妹,嫌她小时候得了哑巴病,说话不利索。我娘才露了点意思,江家婶子问清哑会不会说话。我娘说没有的事,说的好着呢,都是张福田和李红枣不要脸江家婶子支吾,说她家明辉脾气古怪,相看了好些闺女,没一个看的,她不敢瞎做主,这事要问儿子意思。”
众人都听明白了,这便是流言的恶劣影响。
所以不论官家还是百姓,富贵的还是贫贱的,凡为人都注重一个名节和声誉。像退亲这种事,对姑娘家的名声最有影响了,严重的从此无人问津。郭家退亲,张家和李家名声扫地,郭家自己也没逃过一劫,可谓三败俱伤
屋里安静下来,外面秋虫“叽叽啾啾”鸣叫声清晰可闻。
郭守业和吴氏正蹙眉思索的时候,蔡氏忽然道“爹,娘,你们也别太急。真到那一步,让大头菜娶清哑。我娘可喜欢清哑了”
郭大全急忙抬脚踢向媳妇,却已经晚了。
吴氏和郭守业一齐朝蔡氏瞪眼,目光简直要杀人。
郭大有和郭大贵也生气地看向大嫂,只阮氏垂眸不动。
大头菜是蔡氏的弟弟,天生一副烂泥扶不墙的性子,因此一直没相到媳妇。蔡氏是想清哑要是嫁不出去,弟弟可以捡个便宜,好过清哑当老姑娘,她也帮公婆解决了烦心事,谁知却犯了众怒。
见家人面色不好,郭大全也恼怒,心想小舅子那副德行,媳妇也真敢想,难怪爹娘不高兴。因朝蔡氏喝道“什么那一步你说哪一步咱小妹还能嫁不出去笑话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男人很少发火,蔡氏吓一跳,再看一眼公婆,惴惴低头。
吴氏横了大儿媳一眼,不知为什么居然没发作她。
“老大,明儿你跟你媳妇陪我去镇。家里织的锦和布也该拿去卖了。”她对郭大全吩咐,跟着又很随意道,“顺便也带清哑去逛逛。”
郭大全听了一怔,顿了下急忙答应。
郭守业也诧异地看向吴氏,不明白这大忙的时候,她怎么忽然想去镇逛了。忽听她又问蔡氏“这农忙的时候,江家铺子也不关门”心一动,遂明白过来。
蔡氏笑道“不关门。江明辉一年到头都在铺子里。”
吴氏“哦”了一声,扭头对郭守业道“田里的事也不能耽搁,出些工钱,叫老杨和老朱带人帮忙收拾。明早我和二媳妇起早做些饼带着,再装些蜜枣、菱角,去镇卖了贴补回来。”
郭守业点头,道“叫老三也去。问问棉花什么价。”
至此,大家都明白了吴氏的意思,彼此心照不宣。
闲言少述,次日鸡叫头遍,郭家婆媳都起床了,进厨房忙碌;郭家父子也里外张罗、将所带土产搬船。
清哑终于也被惊醒,而吴氏也楼来叫她。
听说要去镇,清哑很欢喜,她正有好些东西要买呢。
这里什么都没有,电视络那些不说了,书籍也没有,想弹琴也没有,连画个图样、写几个字也找不到纸笔,她最耐得住寂寞安静的一个人,也觉得难以煎熬。
当下,她取出自己全部私房银子,有一两多,下楼去了。
出发的时候,郭勤三小闻声赶到水边,死活也要跟去。
郭守业一嗓子喝住郭勤郭俭,却让郭巧跟去。
这样安排有两个用意一是老大夫妻走了,老二夫妻留在家干农活,带他闺女去逛,以示公平;二是有郭巧一路陪着清哑说话,清哑自在些,这相亲不露痕迹。
双桨荡开,乌篷船游入荷叶深处。
清哑揽着郭巧静静坐在前舱,姑侄两个都看不够似的望着外面。前方,郭大全和郭大贵轮换摇浆,一推一拉悠然自得;身后舱内,蔡氏“呱啦呱啦”高门大嗓子跟吴氏说话,什么“这块田是谁家的”,又什么“那屋子是谁家新盖的”等等,清哑总也没听真切。
等到了乌油镇,只见两边灰墙青瓦的民居、前方跨水而坐的拱桥,都尽显六个字小桥、流水、人家,她便痴了。
船在水行,人在画游。
前世,她没能学,爸妈除了尽可能教导她,还领着她跑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高原海滨,让她认识各地风土人情和历史。旅游开销是她家最大的支出。爸妈所有的收入,加她开书屋一年十几万的收入,基本都用来旅游了。大部分还都是自助游,花费很节省。只要能挤出一点空,一家三口会出行。
她去过的地方,少不了江南水乡。
眼前这地方,便像极了江南水乡
乌镇、西塘、周庄
却那些地方更古朴、更原始。
乌篷船靠近乌油镇渡口,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
清哑深吸了一口水乡浓郁的气息,四下打量。
渡口建在一处堤岸下,沿岸水并列停泊了无数大小船只,黑压压盖住这片水面;形形色色的人或船、或下船去镇,川流不息。
郭家兄弟找了一处空挡,将船插进去挂住缆索。
“你看船还是我看船”郭大全问郭大贵。
“当然是大哥看船。”郭大贵笑道,“大哥,我也想去镇逛逛。你待这吧,回头我带几个油炸果子给你吃。”
郭大全无奈摇头,道“好,好当什么好差事。别忘了,还要卖东西呢。你要怕难为情,张不开口,还是让我去。”
郭大贵忙道“我皮厚的很,不怕难为情。我卖”
说完俯身搬起一只竹篓下船。
蔡氏和吴氏也各自挽了一只篮子,招呼清哑下船。
当下,几人进入集市。
清哑牵着郭巧,徜徉在街市,心头弥漫熟悉的感觉青石地面,窄窄的街道若是临水的街市,则家家廊檐都盖得伸出好长一截,廊下支着货摊,无论晴雨天气,都不受影响做买卖。
她的心便悠闲下来,仿佛来旅游的。
心里记挂着正事,吴氏不愿耽搁,径直转入后街。
说是后街,像村庄一样。
相集市,只少了铺面,却有许多挑担小商贩。
拐弯抹角的,他们来到乌油镇最东头。
这里有几家大院子,门前朗阔,一看是富家。
来到一家门前,吴氏赔着笑脸招呼一个妇人,“张妈妈,还记得我吗去年你说要蜜枣的”
吴氏言语活络,又是老主顾生意,很快身边围了一圈人。
当下郭大贵装货,蔡氏过秤,吴氏算账收钱,忙开了。
清哑见这样,便扯了扯郭大贵的袖子。
郭大贵回头,见妹妹朝前方示意,忙问“小妹你要去那边你去吧。别跑远了。有事叫我。”
清哑点点头,遂牵着郭巧往前走去。
吴氏忙对他道“你跟你妹妹去。这有我跟你嫂子照应。”
郭大贵巴不得一声,抽身退出人丛,追着清哑去了。
前方有座老宅院,主人姓方。
方家乃有名织锦世家,祖籍本在临湖州。数十年前,两湖之地织锦业发展迅猛,朝廷便在湖州和临湖州交界的霞照县设锦署衙门,管辖两地织锦生产及交易,每年的织锦大会也在霞照县召开。
方家便是在那时令二房一支迁来霞照县拓展。
因乌油镇水陆交通便利,二房在这里盖了宅院,以作后图。
然其后发展出乎意料,方家长房势微,二房逐渐撑起家业。
几年前,他们搬去湖州府城,这地方便搁置荒废了。
此时,方家高墙内,大少爷方初正和好友韩希夷急匆匆往后院码头行去,却被小厮圆儿拦住。
他脚下不停,嘴问道“什么事,快说”
圆儿忙道“遵少爷嘱咐,屋里摆设都换了。那些旧的”
方初不等说完,便道“这个也问或送人或扔了。你要舍不得,卖几钱银子打酒喝也随你。”
圆儿道“不是啊,少爷”
方初停步,看着小厮沉脸。
见圆儿惶然,韩希夷忍不住笑了。
圆儿也觉得自己惹怒了少爷,赶紧长话短说“是古琴少爷从小用的那架古琴碰坏了的,小的不敢随便扔,所以来问少爷是找人送去修好了搁着呢,还是扔了”
韩希夷笑道“原以为是个蠢的,原来是个有心的。”
方初也笑了,对圆儿道“你这样心细很好。不过我才买了新的,那架琴岳山碰坏了,纵然修好了我也不会再用,不过做个摆设当念想,还是别费心费力了。你拿去”
他沉吟了一下,道“还是别扔了,扔了太煞风景。你随那些家具一块处置吧。或者有人要呢,也算物尽其用,不辜负它跟随我一场。”
圆儿忙道“是,少爷。”
方初又问“还有事吗”
圆儿笑道“没有了,少爷。小的一切布置妥当了,等少爷和谢姑娘回来。”
韩希夷笑道“好小子,你竟你家少爷还盼着谢姑娘来。”
圆儿赔笑道“谢姑娘将来是少夫人,小的当然盼了。”
方初挥手道“别捡好听的说。去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和韩希夷走了。
这里,圆儿看不见少爷背影了,才转头。
少爷走了,这院子他作主了。
当下指挥人将旧的家用器具往门口搬,等旧货行的驴车来拉走,那架古琴也在其。
清哑在这时候来了,一眼看见那架古琴。
她忙走前,见满地摆的都是家具,又都随便堆放搁置,便知这家人在处理旧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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