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兄弟妯娌一路思量着回到家,见爹娘板着脸,又问了小妹还没起床,也没吃东西,心情更沉重起来。
且说二楼,清雅闭目躺在床,对自身遇反复思量。
下楼的脚步声每隔一段时间响起,三四趟不止。
她知道这是原主的娘害怕女儿有事,因此不时来看,脑不禁浮现爸爸妈妈的面容,眼窝一热,满心后悔难受。
爸妈知道她死了,该有多难过
还会失望
原以为自己天生残疾,早已看透人情冷暖和繁华名利,谁知到底年轻,经历的人事少,竟会为了一个变心的男人迷失自己,以至于丧生,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她百思不得其解,她可是会游泳的,怎么淹死了呢
怎么来到这里、附身在这个农家女孩身呢
她慢慢睁开眼睛,转动眼珠打量屋内。
这时,门外又响起轻柔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住。
她仿佛看见那个包头的农妇很小心地贴门倾听里面动静,顿时嗓子一阵发堵,又想起爸妈。
她漆黑平静的瞳子坚定起来,心瞬间有了决定既然老天爷把她送到这个地方,也是同样的境遇,必定有深意,且看吧
想毕,她撑着床席坐了起来。
几乎同时,门被推开了,听见动静的吴氏小跑进来,“清哑,你醒了可想吃点什么娘把红枣汤热了端来”
一面说,一面忙忙地扶她在床头靠好。
清哑下一律称郭清哑看着她,无声点头。
吴氏大喜,语无伦次道“娘去端去端叫你嫂子”
说着转身,又小跑下楼去了。
清哑便听见她叫“老二媳妇,把枣子热了拿来。清哑起了”
跟着,有好几个男声,或低沉或响亮,都关切地问侯她。
清哑长出一口气,心定了不少。
虽不知这大靖国到底是什么地方,然根据原主的记忆来看,家人是和睦的,生活是美好的,不论爹娘还是哥嫂,都很真心疼爱她。
少时,吴氏便和阮氏一起又楼来了。
在她们身后,还跟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
阮氏微笑着将手里的粗瓷盅端给小姑子,道“小妹。”
吴氏忙道“娘来喂你。昨晚你没吃,没劲儿吧娘喂你。”
说着从二媳妇手接过瓷盅,侧身在床沿坐下来。
清哑砸吧下嘴,嘴里木木的,温苦。
她对着吴氏做了个漱口的动作。
吴氏举着一勺红枣汤,看着她有些转不过弯来。
清哑这才想起,原主是会说话的,不过话少罢了。
从未开口说过话的她动了动嘴,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洗”
吴氏恍然大悟,叫道“嗳我忘了”
阮氏口里说“我去打水”,早已迈步出去了。
一时打了热水来,伺候清哑先洗脸,接着拿来牙刷和盐,让她着木盆漱口。
也不是很落后呢,清哑看着那木质牙刷想。
待洗漱完毕,她接过瓷盅,要自己吃。
吴氏见她这样反而欢喜,也不勉强她,看宝一样盯着她。
清哑刚喝了一口红枣汤,察觉什么,朝旁边看去。
只见那三四岁的小姑娘扑在床沿仰头看她。
那张小脸红润润的,然腮颊和嘴角都沾有污垢,黏糊糊的不知什么都干硬了,应该是玩耍和吃饭遗留下的;灰扑扑的小手,右手食指塞在嘴里,歪着头,滴溜溜的眼珠十分热切地看着她手的勺子。
这是二哥的女儿郭巧。
清哑心一软,舀了一颗红枣送到她嘴边。
郭巧张嘴吃了红枣,一面嚼一面甜甜地对清哑笑。
清哑嘴角微翘,静静地笑了。
吴氏一颗心沉回胸膛,轻拍了孙女脑袋一巴掌,对阮氏笑道“嗳,这娃儿,嘴馋死了。哪回给她小姑吃独食了我都留了的。他们三个都留了的。我是想他们才吃了饭,等会儿再给他们吃,她等不及了,馋巴巴的看小姑吃。她小姑又最疼他们,吃什么都分他们”
阮氏白了闺女一眼,道“你小姑没吃饭。”
郭巧不好意思地伏在床,用手抠竹席的花纹。
清哑又吃了一口,想要再喂郭巧,目光落在她手,便捉住了送给吴氏看,又把目光转向洗脸架的木盆,意思要她帮孙女洗洗。
吴氏忙扯过孙女道“乱抠来把爪子洗洗。”
洗过手脸的郭巧很秀气,圆圆脸十分可爱。
她踢掉鞋子,猴床,挤到清哑身边坐着。
吴氏本要阻止她的,又想让小娃儿混一混、闹一闹,闺女容易忘记那件事,不那么伤心了,因此随她去了。
前世无兄弟姐妹、也少有朋友的清哑十分稀罕侄女。见她一双小脚也不干净,裤子膝盖部分更脏,想着乡下的孩子大概是这样的,也没再挑剔。扶她坐正了,自己吃一勺,喂她一勺。
温馨的画面看得吴氏眼眶发热,转过头撩起衣襟擦眼睛。
等她再转回头,竭力做无事样,对阮氏拉家常道“割稻子忙了那些天,再杀个鸡补补。杀两只吧,人多,不够吃。那公鸡也要杀了,再喂老了不好。”
阮氏忙答应道“嗳我去跟她爹说。”
说完走到楼梯口对下喊道“她爹,娘说逮两只公鸡杀了。”
郭大有在外面高声答应。
蔡氏兴奋的声音也传来,“我来烧水”
郭勤郭俭欢呼起来,“杀鸡了杀鸡了”
郭巧正在跟清哑说话,“小姑,我早看见树枣子红了许多呢。都掉地了。我捡了吃,甜得很。过几天能打枣子了。小姑,我们打枣子去”忽然听见说杀鸡,立即转过头跟吴氏确认道“奶奶,真杀鸡”
吴氏笑道“不真杀,哪个哄你”
说着话,眼睛却是看着清哑的。
她杀鸡是为了闺女,闺女昨晚没吃饭呢。
郭巧眼睛亮了不止一分,对清哑道“我好长时候没吃鸡了。”
清哑见她那憧憬的小模样,暂忘了悲伤,嘴角又是微翘。
吴氏见了更开心,半表白给儿媳听、半找话地对郭巧嗔道“说得日子多苦一样。不是初一才杀的鸡,还好长时候呢。你要投胎到那样人家,一年到头也不杀一回鸡,看你怎么过咱们家还不算好一季稻子下来,都杀了六个鸡了,你还不知足庄户人家,过日子敞开了吃喝,别说攒家当了,再大的家业也能败光。”
阮氏也对闺女循循善诱“勤俭持家,勤俭持家,要勤快,还要俭省。你爷爷给你哥哥起这名字,不是光喊着好听的。你是女娃子,要会过日子,还要手巧。要跟你小姑一样,能织能补能烧能煮,将来才好嫁”
说到“嫁”字觉得不对,紧急刹住话头,不安地看向清哑。
吴氏忙接过清哑手瓷盅,小心问道“再睡会”
清哑轻轻摇头,没有说话,却挪动身子要下床。
吴氏和阮氏见她没被“嫁人”二字刺激到,都松了口气。
阮氏忙前扶住她,吴氏去柜子里翻出件半新的交领红裙,清哑穿,系腰带,走到妆台前梳头。
镜内映出一张白皙青嫩的脸颊,约莫十三四岁。
清哑有些发怔,因为这容颜跟她前世有几分相像。
阮氏麻溜地替她挽起头发,簪一根银簪,又戴了朵粉红绒花,境内苍白的人儿便鲜活起来,有了些少女的青春朝气,素淡清雅,好似刚开的荷花。
楼下响起哄闹笑声,是郭家兄弟在捉鸡。
不是早晚,鸡不在笼子里,不好捉。
郭大有在门口撒了把稻子,将鸡唤回来吃,然后兄弟三个加郭勤郭俭围追堵截,撵得鸡们“咯咯”叫着四处飞跳,伴着“这边”“那边”“嗳嗳”的紧张叫声,有些过年的喜庆味道。
吴氏对清哑笑道“这样一辈子也逮不到鸡。我们下去。”
清哑便牵着郭巧,跟着娘嫂子下了窄窄的木楼梯,出了厅堂。
在门口,看见编竹篓的郭守业,她酝酿好一会,也没叫出一声“爹”。倒是郭守业见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又说不来哪不同。然她眼神是平静安宁的,老汉便放心了。
老汉不会像媳妇一样对闺女说些体贴亲密的话,也酝酿了半天,方咳嗽一声道“你三哥说待会去坝打鱼,你也去帮帮。”
这是让她跟着去玩的意思。
清哑微一点头,老汉便又低下头做活计,手指动的飞快。
那边,郭家兄弟在吴氏的指点下,用大笤帚盖住两只鸡。
郭勤喜得一蹦三尺高,“逮到了,逮到了”
郭大有一手捉住鸡翅膀,将鸡头扭过来压在翅膀下,另一手挦鸡脖子下的细毛;郭大全提着另一只鸡,一面催问道“刀呢拿刀来。”
蔡氏忙跑过来,将菜刀递给二叔,又拿了两只粗碗来接鸡血。
听“咯”一声断气惨叫,大公鸡脖子割开了。
郭大有提高鸡脚,放低鸡头,让鸡血尽数流入碗。
杀了第一只,丢在一旁,又接过大哥手的那只来杀。
郭巧见丢在地兀自作垂死挣扎的大公鸡,忙丢开清哑的手,飞跑过去喊“我要鸡毛我要鸡毛”
郭家兄弟这才看见郭清哑,神情各自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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