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黄东眼睛突然看到张和斌兄弟,突然一亮。
黄东毕竟刚刚上任,而张和斌兄弟才是地地道道的地主。
“恩公,辛苦半天,请留下在这里吃一顿饭。”张和斌兄弟立即上前,苦苦哀求。
范遥摇摇头,脸色一板说道:“老夫职责所在,不用就餐。”
他说完,转身就要向着马匹走去。
他早已看出,黄东等人只是亭长而已,在这里吃饭,确实强人所难。
黄东与胡泊两人立即上前,走到范遥等人前面。
“学正,请务必留下,粗茶淡饭,一杯水酒。”他们两人都是一脸笑容,对着范遥拱手一礼,显得极为热情。
两人现在无法招待范遥一行,但是态度一定要表明。
“粗茶淡饭,一杯水酒?”范遥略一拱手,打量两人一眼,嘴角勾勒戏谑一笑:“这里只有亭子,尔等如何招待?”
黄东与胡泊两人尴尬一笑,这里没有酒楼餐馆,他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下官这里还有一瓶琼浆美酒。”胡泊突然眼睛一亮,急中生智地说道。
他们经常出来巡视,累了之后也有酒喝。
不过琼浆酒虽然好喝,但是他们不敢猛喝,只是浅尝为止。
没有法子,酒是美酒,可是太贵了。
还好他们是赵家庄的人,可以享受九折优惠,否则价格更加昂贵。
范遥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笑容:“汝如果有琼浆美酒,倒是可以留下。”
他说完,眼巴巴地望着胡泊。
他是郎中,却也好酒如命,特别对于琼浆酒这种美酒,根本没有抵抗力。
黄东看到范遥的期待的目光,心里一惊,如果胡泊美酒没有带在身上,那实在太丢人了。
“学正,下官不会让你失望。”胡泊脸上洋溢着兴奋,转身对着陈南说道,“陈副职,去把美酒拿来。”
听到胡泊让他去拿酒,陈南心里忍不住苦笑。
胡泊与陈南都是嗜酒如命之人,两人就利用自己职务补助,合伙购买一瓶琼浆酒。
大宋米酒不少,可是他们自从喝了琼浆酒之后,觉得其它所谓的美酒,全部都是水而已,味道寡淡,几乎没有酒味。
虽然琼浆酒是好酒,可是这酒太昂贵,整整花了他们两人一月的职务补助。
他们平时舍不得喝,要喝也是偶尔浅尝小口,只是打打牙祭,根本就不敢大口大口喝。
虽然万分舍不得,可是他也是训大体之人,立即来到战马身上,从马背口袋拿出一个小罐子出来。
胡泊接过小罐子,拔开木塞,顿时浓烈的酒香冲天而起,四处飘逸。
闻到酒香,胡泊与陈南、黄东、范遥喉咙上下动个不停。
不但他们如此,凡是闻到这个酒味之人,个个口水吞个不停。
“既然有了美酒,老夫就留下。”范遥鼻子动了几个,点点头。
其实作为赵家庄医学院的学正,他哪里没有美酒喝。
不过这里主人如此热情,他得找一个理由,让自己留下。
听到范遥愿意留下,胡泊、黄东、张和斌等人个个大喜,纷纷作了一个请的姿式。
亭子旁边就是一条小河,名唤协河,有一个木桥把两岸连接起来。
协河不宽,也不过两丈长。
如果风调雨顺,协河的水浇灌两个庄子的田土问题不大。
不过这两年,昌元县一直比较干旱,水的问题就出现了。
前两天,刚刚下了一场大雨,两个庄子的水就拼命用水车车水。
小河不大,河里水更是不多,很快就把河水差不多车干,整个河里已经可以看到河底的水草。
张家庄与谢家庄庄子也好像是生冤家死对头似的,分别修在协河两边,隔河可以相望。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这个不但可以用在人身上,同样可以用在庄子上面。
张家庄大部分都是茅草房子,只有族长等少数几家是青砖碧瓦,幸好还有翠竹掩映。
翠竹虽然苍翠,奈何茅草枯黄,无法遮盖它的本来面目。
特别寒风吹来,翠竹散开,茅草乱飞,它的苍桑与贫穷、陈旧暴露无遗。
反观谢家庄这一边,大部分都是瓦房。
他们占地极大,差不多接近千亩。
作为族长,他们的房子不但青砖碧瓦,而且还是三层。
加上四周的楠竹拔地而起,整个庄子错落有致排列,黑白相间,又有协河这个小河,多了几分江南水乡的水墨画的风韵。
谢家庄不但房子精美,人口更是多,差不多两千人。
而张家庄这一边,占地不过百亩左右,也不过五百多人,只有对方三成不到的人口。
好在张家庄这一边,个个悍不畏死,才维持了来之不易的局面。
看到张家庄的这个样子,范遥、黄东等人摇摇头,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一行一边向着张家庄走着,一边打量四周环境。
黄东有些不可思议,想了想问道:“张族长,这架是怎么打起来的?”
他是亭长,是调节纠纷的,这些情况他必须了解清楚。
“禀告亭长,吾等正在车水。他们突然从对面冲了过来,先是吵架。吵着吵着,就突然就打了起来。”张和斌简单说一包。
张和气马上补充:“禀告亭长,你也看见了,我们根本就没有走他们哪边去,是他们冲了过来闹事的。”
“今天谢家庄过来打架,在下也看见了。”黄东点点头,打量还在医治的谢家庄人一眼,突然想到一个事情,指着小河对面的庄子问道,“你们以前没有过去找他们打架斗殴?”
“没有,从来没有。”张和气头部摇得如拔浪鼓,一脸苦笑,“从来是谢家庄跑过来打吾等。”
“真的假的?”黄东有些不相信,戏谑看了张和气一眼,“以前两个庄子打架,吾等也没有看见。”
“亭长,吾等怎么打过去?一直都是谢家庄跑过来找尔等的麻烦。”张和气吓得往后退了两三步,脸上先变得青白,随后又涨得极度的徘红,仿佛觉得自己有些胆小,赶忙解释,“吾等虽然不愿意惹事,但是也不怕事情上身。”
“老夫明白了。”范遥戏谑看了张家兄弟一眼,“谢家庄之所以主动挑起争斗,乃是觉得他们哪里太精美了,仿佛画卷一边。如果打了过去,损失更大的是谢家庄。”
“谢家庄那边人更多,田更多,需要的水更多,当然想找你们麻烦。”胡泊则是从人力用水角度出发,说出自己的想法。
“在下也觉得范学正说得有理,”黄东点点头,眼睛在两个庄子扫视一番,“谢家庄觉得张家庄这里,反正这边都是些茅草蓬蓬,打烂这些坛坛罐罐也无所谓。”
张和斌兄弟脸色变得通红,差点变成猪肝色,不过这些说的事实,他们无法反驳。
此话虽然有些打脸,但是他们都是他们救命恩人,心里哪里还有怨气,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此时,张家庄的耆老带着一群妇孺老幼从庄子出来。
走在前面的穿着员外服,手里柱着一根拐杖,头发花白,一脸皱纹。
他的相貌与张和斌想像,年齿大约六十多岁。
他身子有些颤抖,柱着拐杖,一双浑浊的眼睛眨巴几下,着急地问道:“大郎,听说谢家庄派出七十个打手,后果如何,尔等有伤亡没有?”
“禀告父亲,对方确实厉害,但是官军出手,我们最后还是没有输,没有人死亡。”张和斌对着老族长张利长躬身一礼,急忙回答。
张利长脸上表情还是没有松懈,接着又紧张地问道:“大郎,张家庄伤势如何?”
“大半人受伤,不过官府人出马,全部救治过来了。”张和斌心里一惊,如果没有官军出现,他们这个亏吃定了。
张利长浑浊的眼睛向着前面的人望去,激动得浑身颤抖不已:“敢问尔等是官人吗?老朽这里有礼了。”
说完,他把手里拐杖交给旁边之人,恭恭敬敬向着范遥等人躬身一礼。
他已经掉出范遥气度不凡,又被其他之人簇拥着,急忙向着他行礼。
范遥哪里敢接受他的大礼,此人年齿与自己父亲差不多。
他急忙闪开,躬身一礼:“在下乃是郎中,帮助张家庄是另有其人。”
说完,范遥指了指旁边的黄东、胡泊等人。
“各位官人,老朽一并感谢了。”张利长对着黄东等人又是躬身一礼。
黄东、胡泊急忙闪开,同时一礼。
黄东郑重说道:“在下只是执行公务,站在公正一方,没有偏向任何一文。”
他必须表明态度,虽然在执行过程无意偏向张家庄,但是口头上一定要说清楚,否则就是失职。
“是,是,官人不偏不倚,公正执法。”张利长乃是老狐狸,哪里不知黄东所想,急忙表明态度。
张和斌见双方已经见面,急忙介绍一番。
此时,一个下人看见张利长脸色有些苍白,身子有些啰嗦,急忙把手里的烘笼递了过去。
张利长年事已高,身体虚弱,已经把族长位置让给儿子打理。
如果不是这次事关庄子存亡之事,他这个老族长根本就不会出来。
张利长接过烘笼,手暖和了,但是身子有些站立不稳。
他的下人眼疾手快,一边搀扶着他,一边帮助拿着拐杖。
看到张家庄还在使用烘笼,范遥摇摇头,心里叹息一声。
在赵家庄仙炉出现之前,大宋许多人都是用烘笼来过冬。
这个烘笼结构比较简单,由一个火炉加竹编包裹,加上一个拱形的竹子提手组成。
火炉是一个上小下大形状如半截葫芦的粗糙陶器,里面放着已经烧得通红的木炭。
为了防止炭火散发极快,它上面铺满炭灰,能够让火力保持一到两个时辰。
仙炉与烘笼各有特点,一个是火力持久而且强劲,几乎可以供全家之人使用。
一个是火力温柔但是携带方便,乃是单独供一个人使用。
仙炉还有一个特点,它的用途非常广范,可以烤火,可以煮饭,可以烧茶,甚至还可以炒菜,远非烘笼能够比拟。
有了这个利器,许多家里可以不用灶,甚至用它煮饭烧菜。
仙炉更是外出旅行的利器,有了它,还可以不用再生火,吃到热乎乎的饭菜。
仙炉更是文人的最爱,无论是踏青还是游船,它还可以烧茶,欣赏到品茗吟诗的快乐。
文人喜欢,武将更是喜欢,包括胡泊他们,也随身携带了一个仙炉。
有了它,伙夫不用生火,不必到处辛辛苦苦架灶埋锅煮饭,极其方便。
虽然用途广范,但是它也有缺点,价格至少是烘笼十倍以上,还要购买仙炭。
而烘笼不但价格便宜,还可以就地取材。
可以说,仙炉乃是富贵人家标准配备,而烘笼则是穷人的标准配置。
这一点,甚至还可以从谢家庄与张家庄也可以反映出来。
谢家庄绝大部分人家里都有仙炉,而张家庄人绝大部分还在用土灶。
范遥等人一看,眼前烘笼几乎已经成为张家庄的标配。
也就是说,他们家里几乎没有仙炉,那个烤火远远比这个暖和。
眼前不但老族长在使用烘笼,出来迎接的人,不少之人手里都有一个烘笼。
这些倒没有什么,毕竟冬天来了,用烘笼取暖到处正常。
但是出来更多之人,不但没有烘笼,还有人穿着纸衣,有的光着脚板。
他们一边好奇打量范遥他们,一边在寒风之中缩成一团,一边传过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音,一边擦拭鼻涕,脸上仿佛如花猫一样。
范遥看到这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黄东一阵惊悸,毛发着了魔一样地冰冷地直立起来,茫然不知所措的脑子像一张白纸。
胡泊眼睛瞪得如铜铃,眼睛差点从眼眶掉出。
因为他们看见几棵黄桷树下面,竟然搭着茅草。
原来他以为这是其它的人的谷草堆,因为他的老家,不少之人就是用草堆堆积谷草。
可是这个草堆竟然有人进进出出,这是什么草堆?
胡泊眼里湿润了,指着这个如草堆一样的屋子说道:“这个草堆还是房子?”
“当然是房子,草堆哪里还好像有人进进出出呢?”陈南顺着他手指看了看,目呆口咂之余,大声回答。
“不是草堆还是什么,说明乃是茅草搭在大树上修建的简易房子。”黄东仔细打量一眼,感到心里充满了苦涩,脸色有些难看。
这是他的治下,让他感觉压力山大。
“老朽无能,惭愧,惭愧。”老族长张利长还算白皙的脸变得通红,一脸惭愧摇摇头。
范遥一霎间,他全身紧张得像一块石头,一棵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
不过他很快清醒过来,从衣袖掏出一张纸币,不由分说塞给张和斌:“老夫囊中羞涩,十贯提货卡,略为表示一点心意。”
“弟子这里也有。”范遥的十个弟子,也慷慨解囊,也一共凑齐二十贯提货卡。
胡泊与陈南五人商量一二,也凑齐十贯提货卡。
看到众人纷纷解囊,黄东一脸黑脸顿时变成猪肝色。
他刚刚上任第一天,俸禄还没有到手,竟然碰到此事。
如果说最应该捐助之人,就是他这个亭长,这里都是他的子民,偏偏他囊中羞涩之极。
张和斌一边拒绝,一边不由向着黄东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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