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大朝会,这是朱慈烺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会。
数百臣子聚集一处。
朱慈烺坐在龙案后巡看了下面的诸臣,接受众臣跪拜,三呼万岁。
心中不禁感叹,果然是权力醉人。
下面已经是大明顶级精英了。
却是向他这个年轻人叩拜大礼,这就是皇权的威压。
坐在了这个位置,享受着无上的权力和荣光。
怨不得历史上为皇位父子兄弟相残。
朱慈烺告诫自己,都特麽是假的。
这些口称万万岁的人不过是被皇权和暴力威慑。
如果他肆意妄为,皇权动摇,那就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诸卿请起吧。”
朱慈烺如沐春风道。
众臣起身。
“诸卿有何本奏。”
“陛下,老臣敢问两年后的乡试是否照例进行。”
左庶子马世奇出列道。
‘不受影响,依旧进行。’
朱慈烺点了头。
他不会因为大行之事拖宕科举之事。
多少学子艰辛求学,耗费多少心血钱粮,如果拖宕太不公平。
再一个,这是科举改制后的第一次乡试、省试,他极为重视。
朱慈烺是寄予厚望的,这是大明擢拔新式人才的开端。
“多谢陛下。”
马世奇退回,脸上的表情很欣慰。
他作为大儒相当关切科举是否如常。
陛下的答案相信会安抚一众学子之心。
朱慈烺看看众臣,
“陛下,臣有本奏,”
陈新甲出列。
朱慈烺点了头。
“陛下,宁夏镇闹饷之事兵部彻查有了结果。”
朱慈烺示意他说下去。
宁夏镇兵乱是在半年前发生的事儿。
这事说起来当时很蹊跷。
宁夏镇的军卒数千人闹饷。
甚至伤及一个指挥同知,宁夏镇总兵官赵忠臣逃离镇所。
乱兵在镇城劫掠。
直到指挥佥事唐继呈率领没有参与兵乱的两千标营军卒平乱,才弹压下来。
这是震动西北的一件大事。
之所以当时朝廷很震动,因为这三年来,九边没有再行亏欠粮饷。
随着财赋大增,朝廷不断按时发饷,就连以前的积欠也清理填补。
连同以往拖欠的赈济银子也补发。
朝廷因此支应颇多。
没有积攒太多的钱粮,原因在此。
官员、九边等积欠过多,耗费了太多的钱粮。
加上军户匠户改制,每年额外耗费的百万钱粮,即使有近三千万的税赋,也没有太多结余。
这幸亏在外用兵,每番都是抢掠颇丰,用兵没有形成掣肘,否则麻烦大了。
而宁夏镇竟然欠饷近一年。
简直匪夷所思。
当时,朱慈烺严令彻查,他不信兵部一家之言,让调查统计部也派员参与。
如今看来是有了结果。
“陛下,宁夏镇总兵官赵忠臣勾连指挥同知吴云吉指挥佥事姚立平等诸人,贪墨粮饷,这些军将拖欠军卒粮饷,他们用这些钱粮运作走私战马,兵甲,粮食,因为与其交易的喀尔喀诸部吞并了他们的战马,因此血本无归,因此没有钱粮支应,只能拖欠近一年,有人振臂一呼,军卒闹将起来,引发兵乱。”
陈新甲的话让众人吃惊。
“陈学士,宁夏镇有镇守太监啊,应该还有锦衣卫派驻,他们为何没有发出警讯,这是通夷大罪。”
蒋德璟问道。
“镇守太监汪有德,锦衣卫千户腾正尽皆被赵忠臣收买,对走私之事睁只眼闭只眼,”
调查统计部尚书方孔炤出言道。
众人大惊。
众臣没想到就连镇守太监,锦衣卫都被收买了。
朱慈烺冷笑,
“果然边镇走私就是窝案,当年张家口如此,宁夏也是如此。听听,忠臣,有德,可见天下伪君子颇多啊,越是如此冠冕堂皇,越是虚伪之极。”
朱慈烺内涵了一下他一向讥讽的所谓道德君子们,一众臣子都听明白了。
谁让这位陛下从太子时候就不断攻讦士人的虚伪成性呢。
“自古财帛动人心,果不我欺,人说太监贪财,这又是一个例证。”
朱慈烺身边大伴李德荣脸上一抽,他明白这话有些就是对他说的。
如今他是朱慈烺身边炙手可热的大太监,也是司礼监秉笔太监。
宫中向他孝敬的太监不要太多。
嗯,他最近有些飘了,还得收敛起来,王承恩才是榜样。
“告之李凤翔,派人好生查一查这个汪有德,看看还有没有狐朋狗党。”
李凤翔如今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毕竟这位大太监也随军多次出征,算是通晓兵事,朱慈烺认可了他的才干,掌印司礼监。
“陛下,这个赵忠臣喊冤,说是他和蒙人交易,是安抚蒙人,让其不再范边,解除边患,因此也有功劳。”
陈新甲道。
“胡言乱语,为其贪腐找借口,资敌就是资敌,粮食对于北虏建奴多紧要,他不是不知,就是奸猾之徒,严办。”
朱慈烺冷笑,这些货色一旦被查实总有借口搪塞,
“来人,召骆养性。”
众臣面面相觑。
谁都清楚,骆养性倒霉了。
谁不清楚陛下还是太子时候就宠信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链,这几年李若链事实上掌印锦衣卫。
不过陛下当时顾及先皇颜面,没有继续撤换就是了。
现在看要用这个由头惩戒骆养性。
过了会,骆养性匆匆而入。
大朝会,骆养性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必须在外候着。
骆养性跪拜于地。
他的脸色苍白,表情仓皇。
朱慈烺看了他一眼就知道这厮已经听闻了原委。
果然是掌握锦衣卫的大员,消息也够灵通的。
“驻守宁夏镇锦衣千户腾正是你的人吧。”
朱慈烺冷冷道。
这次彻查可不只是兵部和调查统计部,司礼监和锦衣卫也派人参与了。
朱慈烺当时听闻这一切就明白是个窝案,否则这样大事镇守太监和锦衣卫总有一个该发声示警吧,因此他让司礼监和锦衣卫也派人参与。
当然介于群臣的攻讦,这事都是暗地里进行的。
结果发现腾正是骆养性的嫡系,能任这个位置,骆养性是发了话的。
“回陛下,正是微臣的提拔的人,只是没想到是个乱臣贼子,竟然敢收取贿赂,勾连军将,微臣有罪。”
骆养性惶恐道。
“掌印者当如履薄冰,时时警醒,而不是醺醺然不知所以然,你作为锦衣卫指挥使,被一手擢拔的嫡系蒙蔽,真是耻辱,”
朱慈烺开口就定了性,
“臣下有罪,请陛下责罚。”
骆养性汗如雨下,态度倒是很老实,也不分辩。
朱慈烺盯着他,嗯,很有眼色,知道强行分辩越发让他厌恶,这该是以退为进,希望他这个陛下怜悯一二吧。
如果不是知道这厮后来成为大清的走狗,为多尔衮尽忠,也许他可以放他一马。
现在朱慈烺当然不会宽纵他。
“骆养性识人不明,被下属欺瞒,浑然不知,有负君恩,着立即除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除去军籍,返家待勘。”
朱慈烺的谕令让骆养性松口气。
算是放他一马了,最起码没有立即入狱。
这就有缓。
“谢吾皇隆恩,罪臣叩谢。”
骆养性一再叩首,这才离开了大殿。
众人面面相觑,果然如此。
朱慈烺没有言及其他。
至于任命李若链那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不过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任命指挥使是他的事儿,用不着告知这些臣子了。
“这些乱臣贼子所为里间君和子民,让军卒百姓陷入险境,着实可恶,兵部刑部以一个章程,朕就一个要求,从重从快。”
陈新甲急忙领命。
“内阁对此番兵乱有何举措,可亡羊补牢。”
朱慈烺看向孙传庭。
“陛下,此事可以看出,总兵官权限太大,因此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往往摄于其权威不敢反对,容易为所欲为。老臣以为,要领立要职节制,只是内阁未曾想出何种职位,”
孙传庭忙道。
这个也头疼。
总兵官毕竟是掌军的大员,如果新设立的职位权限盖过了他,可能影响其掌军,令出多门也不妥。
内阁争论就在这里。
朱慈烺想想,
“将各镇宣抚司单列出来,宣抚司郎中由兵部直接任命,郎中不干涉总兵官练兵要务,但是有向兵部弹劾的权力。”
就算是大明军队的另类政委吧。
其升迁和总兵无干,总兵不能制约,就是制衡。
孙传庭想想,
“容臣等议后回禀陛下。”
这也是内阁的权力,皇帝是掌大事,任命内阁要员的,下面的诸务就要内阁和要员处置。
这是内阁的权限,即使皇帝也得放手,否则就是过于干政,事必躬亲要不得。
孙传庭也是在维护内阁的职权。
朱慈烺点了头。
这是个新想法,孙传庭他们没有遇到过,商议一下可以理解。
“陛下,再有一点,那就是朝廷发放粮饷要经过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但是其往往被总兵震慑,容易被其节制,才有今日之乱,因此臣等以为当恢复旧制,让九边和各省的都指挥使司发放粮饷。”
孙传庭建言道。
朱慈烺想了想,
“卿等要都司分权,朕也赞同,不过,他们毕竟都是军中,相互间颇为熟悉,只怕还有交情,嗯,这样,调查统计部在各省都有人员,让他们参与军饷发放。”
陈新甲脸上一黑。
好吧,兵部被调查统计部又插一腿,这个该死的调查统计部真是无所不在。
孙传庭等阁臣对视一眼,然后躬身领命。
相当于文臣干涉军务,他们当然不会反对。
“当然,锦衣卫也派驻了人员,会及时发回详情。”
朱慈烺补充一句。
众臣这个无奈。
如果是先皇,这事即使做也不会说出口。
伤及诸臣颜面了。
君臣总要个体面,嗯,遮羞布吧,皇家走狗锦衣卫参与其中算什么。
但是康永帝没这个顾及,这位陛下总是言称,有话说在头里,免得事发后尴尬。
他们作为臣子的能说什么。
最让他们头疼的是厂卫触及的太多。
但是这位陛下总是能说出理由来,让你无可奈何。
说白了,陛下没有偏听偏信的毛病。
凡事都要制衡,哪怕现在内阁事实上由其嫡系大臣掌控,他也不是全盘听信。
好处也是有的,像周延儒等人蒙蔽先皇一样的情况只怕不容易发生了。
权臣不易滋生。
“诸卿,再有一事,南京六部裁撤一事,朕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裁撤。”
朱慈烺的话让下面出现了噪音。
因为南京暴动和江南暴动,南京六部和驻守勋贵制止不利,甚至勾连其中。
朱慈烺监国时候就提出裁撤南京六部,同时取消勋贵为守备的惯例,只是这是件颇为震动的大事。
这可是当年永乐爷定下的章程,分为南北二京,南京作为陪都保留六部,节制南方。
而现在推倒这一切,干系太大。
诸臣也很多反对。
崇祯犹豫良久,没有下定决心,拖宕至今。
现在看来当今陛下还是下定了决心,坚决要裁撤江南六部。
“诸卿,现下南京六部往往自行其是,对京中六部诸多掣肘,而偏偏流贼大乱之时,江南暴动之时,他们却是束手无策,还得依靠朝廷弹压,要他们何用,只是这些官员尸位素餐吗,如果说有臣子言称为了皇家威仪,毕竟那是大明龙兴之地,朕以为龙兴之地当然值得看护,只是派驻内监看护皇城就是了,余者何用。”
朱慈烺毫不客气就差点明那些官员和勋贵就是酒囊饭袋了。
朱慈烺每每想起清军南下,南京众多守军在文武勋贵统领下痛快的放下刀枪,就十分厌恶,必要除去这些祸患。
当然,他也知道这些后事臣子们不知,没法和他达成共情,但是说辞很多,谁让南京在剿灭三大寇和处置江南暴动诸事上这般无能呢,借口真是不要太多。
“陛下,此事干系太大,臣等还得商议后才能应答,还请陛下应允。”
孙传庭冒汗。
陛下初等大宝越发犀利,在这位陛下这里办差着实不易。
孙传庭当然晓得朱慈烺的不同,四个字锐意进取没错了。
朱慈烺允了。
孙传庭维护内阁的权限,理所当然。
这事确实不是小事,内阁是该议一议得失。
他不可能全靠压服,不过有堵胤锡和陈新甲在,应该也能通过。
退朝后,朱慈烺派人召来李若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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