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各家女眷开拔回京,一路上车马喧喧,严清歌来的时候是一个人,回去的时候和宁家、凌家一起。
回到家里,严清歌先去拜见严松年,走时顺带将那柄金如意带上。
这柄金如意在四件奖品里头,是众人最看不上眼的,谁家也不缺钱,只嫌那么大块的金子扎眼。严清歌也不喜欢它,索性拿过来给严松年当礼物。
严松年收下金如意,又听说是严清歌在赏荷宴上赢来的奖品,特地拿来孝敬父亲的,乐的嘴巴都合不拢,笑哈哈对身后伺候的柳姨娘道:“柳儿,你去书房,把二小姐做的那首诗拿过来,我帮她改了改。你妹妹现在诗名在外,你又拿了赏荷宴头筹,我严家双姝誉满京华指日可待。”
严清歌冷眼看看严松年,严淑玉真够不要脸的,被公主提前赶回来的理由不敢跟家里说,倒是把作诗的事儿四处宣扬,要不是因为怕耽搁了宁敏兰出嫁,严清歌现在就戳穿她那张画皮。
柳姨娘很快带着一幅字回来,正是严淑玉在荷塘边高声吟出的那首诗,被严松年亲笔书写下来。
“清歌你来看看,我帮她改了四个字,淑玉直夸我是她的四字师,你看我改的好不好。”严松年和严淑玉不愧是亲生父女,大声念起来:“惜春有时尽,暑意催菡萏。凌波招香幽,满目青罗衫。不是广寒客,清气满人间。愿随碧涛去,来年植水边。我将原本的暑气改成暑意,将高洁照人间,改成清气满人间。清歌,你觉得可妥帖?”
“父亲改的真好!”严清歌笑的眉眼弯弯,夸了起来:“可惜清歌不会作诗,不然也要求父亲指点了。”
违心的巴结过严松年后,严清歌打定主意以后绝不写诗,绝不给严松年改自己诗作的机会。
严松年得了巴结,当然是通体舒畅,他斜斜靠在椅背上,笑道:“看到你们姐妹两个成才,为父心中畅快的很啊。”
严清歌哄过严松年,拜别他出了寒友居门,却没回家,而是直奔明心斋。
明心斋是女先生楚丹朱的居所,也是她教导府里女学生们的地方。
进门后,楚丹朱立时迎过来,看见几个月没见的严清歌,笑眯眯道:“是清歌来了,你许久没来上课,可是身体不舒服?”
楚丹朱为人和蔼可亲,从来不为难学生,严家姐妹不想来上课,楚丹朱也不说半句,更不会给严松年告状。反正她自己肚子里也没多少墨水,学生学得太快了,她也没那个水平教导,乐得糊弄过去,在严府混日子,反正总不会少她束脩。
严清歌倨傲的看了她一眼,见她穿着新衣裳,头上的首饰也换了,更加证实心中猜测,冷声道:“楚先生,你何必装模作样。你帮庶妹写的那首诗,收了多少银子?”
楚丹朱表情呆了呆,小心翼翼道:“那首诗是二小姐自己作出来的,她在柔慧公主庄子上,我在家里,那么老远,怎么可能帮她作诗。”
“楚先生何必装模作样,你提前做好一首诗,让庶妹背会,好在赏荷会上大出风头,这事儿,我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不知道你收了庶妹多少价码,要是合适,往后我说不得也要用一用楚先生。”
楚丹朱听她说完,心里一松,了然道:“我在严家四年,教了大小姐您读书认字,早把自己当做严家一份子。也不瞒你,二小姐给了我三百两银子,让我给她做了十首诗。”
“楚先生真是大才女,一首诗要价三十两。我听说外面天桥边也有给人代写诗作的穷秀才,一首诗才五钱银子就能买到。”严清歌冷冷道。
“大小姐,你有所不知,二小姐肯给我这么多银子,主要是为了封口。不过你和二小姐不是外人,知道也没碍的。我教了大小姐四年,感情自然比旁人亲厚,白给大小姐写诗,也是行的。”楚丹朱巴结道。
严清歌哦了一声,嘲讽的盯着她:“楚先生也知道你和我亲厚,但只为了三百两银子,就肯卖文给别人。可见我在你心中,还不如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银子,够在京城买一进不错的院子,再开个小铺子,既能安居,还可以乐业,对普通的平民来说,真的不少了。
可是楚丹朱不同,她今年二十九,容貌不显,家里更是早破落尽了,无依无靠,出了严家,只怕立刻会被人撕吃,银子越多,对她来说越是祸。能在严家多留一年,就是多赚一天,若是能留一辈子,那就更好了。
严清歌的话,让她急的头上冒出来点点汗水。结结巴巴道:“大小姐,我……我知错了。”竟是半点夫子的谱都不敢摆。
严清歌淡淡看她一眼,走出了明心斋,留下一个被吓得战战兢兢的楚丹朱。
严淑玉很是忌惮严清歌说出赏荷会上的事儿,接下来的几天,都安静的出奇。没她找事儿,严清歌安生的过着日子。
夏日的天,说变就变。一场暴雨从天而至,天上闪电狂舞,如银蛇坠地,雷声滚滚,连绵不断,震得瓦片上流下的水线也要抖三抖。
天气本来已经入暑,可是给这大雨一浇,又凉下来。如意怕严清歌冻病了,将严清歌的薄毛斗篷寻出来,给她穿上保暖。
上次赏荷宴以后,严清歌就没再见过炎修羽。一来是惦记他脚伤,二来是想知道那个叫做欧阳少冥的神医有没有上门给他医治。她想起炎修羽曾说过,两人可以书信来往,于是趁着下雨出不得门,在书案前写了封信,问他近日可好,又把自己的疑虑写入其中,盼他回信解惑。
写完这封信,严清歌兴致上来,一口气给宁敏兰和凌霄也各写了一封。只是光送去一封信未免单调,她去厨房吩咐人做了精致的糕点,并今日刚做好能吃的新鲜乳酪,撒上糖渍桂花,和各种果干儿,用冰碗镇着,准备叫人将信和吃食一起送去。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下午时候,天色放晴。严清歌派了几个可靠的婆子媳妇,叫她们叫车出门,给各家送东西。
傍晚时分,这些婆子媳妇们依次回来,各个脸上都是笑意盎然,她们跑腿去送了躺东西,得了银钱赏赐,都觉得这是个好差事。
宁敏兰和凌霄都有回礼和回信,只有炎修羽那边叫人传话,说是那个欧阳少冥看过他病情,感觉炎修羽这病很有意思,答应给他治病。他脚伤已结疤了,不碍事儿,叫严清歌不用挂怀。
晚上吃饭的时候,寻霜忽然跑进来,端了个盒子,笑道:“这是炎王府送来的东西,说是给大小姐您的。送东西来的婆子在外面等着给大小姐磕头。”
严清歌见是个精致的竹编食盒,打开一看,里面共三层。
一层放着桂花酸梅糕,做的晶莹剔透,切成手指条大小的长方块,摆在小碟子里,正是夏天的好吃食。
第二层放了一个小盒子,里头摆了透明围棋子,严清歌放在鼻下闻了一下,全是糖味儿,才知道这是糖棋子。
第三层是一只缠枝牡丹的青瓷小盖盅,未开盖子就有蜜香扑鼻,间或一股稍呛的好闻味道,红艳艳的蜜水里头,漂浮着不知名的果子肉。
她对寻霜道:“叫那婆子进来吧。”
婆子是炎王府的下人,进来磕头道:“见过严府大小姐,我们小王爷吩咐了,这是给大小姐用的吃食。头两层都常见,第三层是家里特特拿花蜜煨的枣儿槟榔,最好驱寒气,这才刚下过大雨,怕大小姐受寒气,最好热的滚烫吃下去。”
“炎小王爷有心了,就说我多谢他。”严清歌没想到炎修羽居然这么细心,拿了装碎银的荷包赏给婆子,叫如意陪着送她出门儿。
自这日起,几小每隔几天,就差人给对方送书信和一些小东西,你来我往,感情越来越好。
宁敏兰秋天就要出嫁,严清歌决定做一件好点儿的绣活给她添妆,她细细的画完图样,又仔细地选丝线和布料。
她要绣一顶床帐,新人成婚,最好是送百子帐。百子帐难做,上面要绣一百个神态各异的小孩子,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完成。何况以宁敏芝在家备嫁的时间算,恐怕百子帐早就做好了。
严清歌取巧,准备绣一幅葡萄纹装饰的石榴帐,葡萄纹排了一千个,绣上的石榴恰恰也有百个,绣好后下坠的装饰珠子,严清歌准备装上一百个小玉葫芦。石榴、葡萄都暗喻多子,葫芦更谐音葫芦。这么算来,这帐子勉强也算是很吉祥的百子帐了。
绣活最是费精神,严清歌全心投入,一个不注意,严淑玉已经哄得严松年答应下她,带着一家人去严家郊外的庄子上避暑。
今年夏天不算热,严清歌根本闹不明白为什么要去避暑。她想一想才了然,叫过来如意道:“你出去打听打听,避暑带不带海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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