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气层的最外圈,除了稀薄至极的一些气体之外,还隐约可以见到不少大大小小的陨石。
那些陨石被星球的引力所捕获,处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既不被抛射出去,又不会坠入天穹之下。
千百年来,依循着同步轨道而运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给它们造成影响。
但是今天,先是有硕大的莲花,耸然探出大气,生长于太空,把四周的一部分陨石,全都碾压成了比沙硕更细小的颗粒。
没过多久,纯白的先天神火,又化作十道硕大的光轮,在距离那朵莲花不远的地方爆发开来。
十日之力,盘旋如环,就算是在这气体极致稀薄,传声介质微乎其微的地方,依然震荡出了天崩地裂一般的呼啸声。
至少有两百颗漂浮在大气层外的石头,经神火呼啸,一扫而过,瞬间被化为灰烬。
而伸展双翅,悬浮太空的白毛怪,被煌煌火柱推动着,向后滑行。
直到它的翅膀再度剧烈的向后一拍,在空间之中打出两片细密如蝉翼纹理,却长达千丈,向左右两侧延伸的裂纹之后,才借着这股反震的力量,撕裂了火柱,停顿下来。
在这些纯白神火起始的位置,方云汉那一只右掌,正探向前方,掌心里有纯白的烟气,袅袅不绝。
“果然!!!”
“单说力量的话,现在的你,并不比我强。”
他的武道意志,化作辉煌的光芒,从双瞳中心的一点扩张开来,浩荡奔流于眸内映照出的天地。
那些阴暗的角落,空旷窥探的夜幕,残败腐烂的万物万灵,都燃烧驱逐。
痛苦散乱的心智,在这个过程中重新凝聚。
一重又一重哀嚎的影像,从他身上被驱散出去。
那些影像之中所展现的,正是他之前看见过的,众多异星文明残破凋零,濒临毁灭时候的场景。
方云汉之前,之所以会滋生出大量恐惧的情绪,并不是因为那个怪物施展出了什么特别精巧的咒法神通。
恰恰相反,那个怪物对方云汉心智造成的打击,所使用的是一种极其粗暴简单的方式。
就是拿多到难以想象的信息,在双方元气发生碰撞的一刻,直接传递过去,塞到方云汉的脑子里面而已。
属于怪物本身的,在宇宙中旅行的,不知多少时间的记忆,毁灭一个有一个智慧种族,直到后期,甚至可以直接摧毁星球、吞噬文明的记忆。
还有那些被吞噬的文明所积蓄的影像、所残留的怨念,数以亿万计的灵性,都被囫囵吞下,酝酿出最绝望的意境。
方云汉自己的人生阅历,说到底也还未足一甲子,措不及防与那样庞然的影像产生接触之后,差点就迷失在其中。
但还好,还好《天哭经》和九空无界的经历,让方云汉的神魂,对于突然接受超量讯息冲击的事情,有了一定的经验。
咕昂!!!!!
白毛怪不知道从身体的哪个部位,发出了一道漫长的嘶吼,浑身的毛发,都纷纷乱乱的扬起,骤然间向前一扑。
它本来具备人形,但在这极速运动的时候,体态仿佛因空间的膨胀而发生了变化。
在一扑之中,化身为神话传说中的鲲鹏一般。
复数文明的绝望意念,山呼海啸的依附在它的体表,恰好如同鲲鹏出海之时,周身层层扩张开来的大浪。
“来的好。”
方云汉不避不让,一手紫雷,一手白炎。
双手上下虚划,嶙峋廖廓的雷火太极图,便浮现于身前,挡住了白毛怪的一扑。
绝望的大浪,如虚如实,似假亦真,从两边合围,再度扑在了方云汉身上。
但是这一次,他的眼神只微微一颤,便叱咤发力,双手隔着太极图,将那只怪物稳稳的逆推回去。
任凭那些影像汇聚而成的狂流,在他身边冲刷来去,也无法再让他退缩分毫,与之前的痛苦表现,实可谓是天差地别。
紫色的袍袖飞扬之间,露出少许端倪。
先天之气,已演化成飞禽走兽、鸟行虫篆似的古老文字,浮现在他的战袍之上,蜿蜒于他神魂表面,从指尖,一直记录到颈侧。
文字,本就是讯息的载体。
天哭经,可以从一个文字,演变出无穷无尽的字形,自然也可以把千万种毁灭的景况,只用一两个文字来代指。
那些来自异星文明的场景,遇到了这一层防护,只不过是使那些充斥着蛮荒美感的字形,出现微不足道的变化。
多添一两笔,又增一两句,根本没有办法再对方云汉的神魂造成那样严重的打击。
甚至那些讯息会在经过缓冲之后,反过来为他所驾驭。
方云汉现在的境界,是与“天地极限”相等的程度,虽然一是先天,一是后天,但也有共通之处,比如说,他同样可以对万事万物做到完美的适应、化解。
可以说,任何一种手段,只有第一次对他使用的时候,效果最大。
如果第一次都没能杀死他的话,那就几乎不可能再用这种手段伤到他了。
白毛怪忽然转身。
那一对带着长毛的沉重翅膀,带来了不合常理的极速。
怪物的身躯,如同一道在周围几百丈的范围之内,不断闪烁折射的粗壮白光。
每一次向着方云汉折射过来的时候,都代表了一记足以轰断整个天阴山脉的扑击。
攻击频率不断的攀升,战意正浓的方云汉,以重手法跟它硬砸硬碰了上百次。
为了保持身形的稳定,而向背后扩散出去的余波,直接轰击出了一大片白茫茫的扭曲空间,这扇形区域的半径,就达到了一百公里以上。
简直像是一把在星球之外,徐徐展开的纯白折扇。
山岳一般的红莲,依旧在吸收天外元气,刚才根茎上被打伤的部位,已经快要愈合。
红莲缝隙之间渗透出来的光华,有节奏的变化着,将澎湃的元气通过无形的联系,直接传递到白毛怪体内。
方云汉有感于对方的扑力越来越强,在下一次对撞的时候,身子骤然一动。
他整个人,如同化作一道跳跃的剑芒。
纤细如发,赤诚如火,灵动如电。
倏然间,从白毛怪胸膛处贯射过去。
白毛怪的身影停顿了一下,胸口那道纤细的剑孔,向四周扩散出大量灼热的裂痕,炸出了一个水桶大小的窟窿。
先天之气造成的伤势,有着一种纠缠渗透到物质和灵魂最深处的特性,就算是万年不死,一念重生的天地之桥境界,被这样的攻击打伤,伤口也会持续存在不短的一段时间。
就像是之前,风吹休也需要一个呼吸来恢复体内的伤势。
但是白毛怪,只在不足万分之一呼吸的转身之际,就已经恢复如初。
那种样子,根本不像是自愈伤口,而像是在切换图片一样。
上一张图片胸口有了洞,换一张没洞的图就是了。
一切发生在光阴长河最微渺的间隙之中,天衣无缝。
而伴随着这个转身,白毛怪一边的翅膀,抽击出去。
那一只翅膀,像干燥墙壁上被甩出来的水迹一样,飞快的延伸,刹那之中,擦着那朵硕大红莲的边缘,横亘在剑光前方,营造出一个修长的防线。
随即,这道布满白毛的防线,如长城般抽打横扫,将方云汉的身影弹开。
“还是这样,完全依靠本能的战斗……”
方云汉可以肯定,这个白毛怪已经是那魔宗祖师的一部分,且并不具备一个真正武道强者的战斗意志。
那只是一点被魔宗祖师随意散布过来的灵念,刺激着这一副躯体的本能在作战罢了。
奈何这幅躯体,或者说这种白毛怪先天的禀赋,实在是太离谱了点。
再生能力,反应能力,体质力量……
用这种粗糙低劣到不入眼的作战方法,也能够给方云汉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可是,暂且压下对这种生物的惊叹,换一个方向来思考。
现在方云汉已经可以逐渐掌控一些优势,白毛怪转为全面的防守之后,魔宗祖师仍然没有将更多的意识投射过来。
是否也可以说明,经过八千年的封印消磨之后,现在的这位祖师,并没有足够的余裕?
那么,如果荒原上的那些人能够做出足够强力的表现,也许今天会是一个最好的,也是仅有的,击破红莲魔神的机会。
但当方云汉自己都还在激战之中的时候,荒原之上的那些人,就算加起来,又是否真的能够营造出足够有力的攻势呢。
紫袍扬起,布满古老字形的手掌,发出最玄奥的招法。
方云汉视线微垂一刹那,脑海中闪过一张张面孔,最后是一缕灰蓝,随即眼帘一掀,目光湛然,双手圈住再度轰击过来的白毛身影。
玄天喻道,水字生云,风水双印,无极摩诃!
………………
“刚出封印,必是他最弱的一刻!”
沧海之上,丰子安心中,正怀抱着这样的念头。
冲入天外的莲花,仅是根茎都如同天柱,从本质上把荒原化为血肉植被一般,还有从两年前开始,对于整个世界施加的影响,那些不断变异、愈发密集的野兽……
这其中的任何一种表现,都彰显着那株红莲,真正如神魔般的威能。
但越是强大,才越不能退却。
错过了今天的这个机会,等待莲花继续恢复、成长的话,不难想象,要不了多久,所有的人类也都会向着那些野兽一样,出现变异,也都会虔诚的跪拜那尊邪神。
整个世界,都会成为那一株深红莲花的奴仆。
一切的生命与死亡,战乱与和平,都会被一个念头所决断。
那样的可能性,哪怕只是想一想,丰子安都要觉得自己难以呼吸了。
他便也屏息,操控着兵魔神,抬起了那一张长弓。
数十丈高的兵魔神,本来不可能这么轻易的被运送到海面之上,而不被别人发现。
但是在北堂祭圣受邀而至之后,可以轻松改变物质体积的“九天远星缩拿环”,就套在了兵魔神头上。
把数十丈高下的魔神机关,化作仅有七尺长短。
岳天恩当初缴获的那面白帝诲光宝镜,也镶嵌在兵魔神的胸口。
经纬磁力线条的力量,让这尊重达万万斤,却只有常人一般体积的神异造物,可以浮空而行。
不然的话,以这尊魔神机关现在的体态,只要踩在地面上,什么都不必做,双脚的压强,都会压穿地面,一直持续到深入地下几十里的程度。
魔神机关的驾驶者,确定为丰子安的时候,他本人还有些难以理解。
不是畏战。
而是觉得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把这尊机关发挥到最强的程度。
但是,只有让第四境界以下的人,来驾驭这尊机关,才可以被九天远星缩拿环,连同魔神机关一起缩小。
哪怕是岳天恩他们这种走其他体系的人,如果身处操纵室之内,都会导致曾受重创、尚未复原的缩拿环,出现差错。
综合一切考量,丰子安是最恰当的人选,况且,兵魔神在铸造的时候,就曾经在原有图纸的基础上做过一些修改,手臂内部,隐藏着可以变形为长弓的机械结构,已备施展更远距离的突袭打击。
也只有丰子安在弓箭方面的造诣,可以将这个长弓,做到最精准的控制。
当北堂祭圣的功力,毫无保留的灌注过来的时候,荧惑之石的能源也在同时被激发。
铁箭飞出。
白帝诲光宝镜的经纬磁力线,为这一支箭提供了足以从大地射入明月的速度。
九天远星缩拿环的加持,让这一支箭在飞向红莲的一刻,成千上万倍的放大。
最后的成果,便是足以分裂沧海的一击。
荒原上所有人的心神,都被这一箭吸引过去。
即使是天地之桥境界的视力,也只能在这一刻,捕捉到一点横贯长空的残影。
左哭江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种赞叹之情。
‘居然可以用这种方法,把两大镇教重宝,一个太岁真王和那件独特的机关统合起来?’
“这一箭的威力,已经不亚于我的太一魔道狩月机关了。”
事实上,他的太一魔道是长时间持续的能量轰击,只论瞬息的爆发,恐怕还要比这一箭略微逊色。
这样的念头在左哭江心中一闪而过。
这个有着清秀面貌,破锣嗓子的邪僧,甚至立刻就又泛起了一点欺师灭祖的期待。
他巴不得这样的攻击多来一些,看看精奇的法宝和机关造物,能够给祖师带来多大的麻烦。
但是,这样的一箭,在即将真正射入七根天柱缝隙之间的时候,戛然而止。
在巨柱般的箭支对比之下,悬浮于七根天柱之间的元荷教祖,简直渺小如一只蚂蚁。
但那一箭被凝固之后,元荷只是第二次做了个弹指的动作,便使其灰飞烟灭。
他的第三根手指弹出,似乎拨转穹苍,浩声低吟。
“深劫终章,紫微怨皇!”
深红色的穹苍之间,根本不该在这个时间、这个方向被观测到的紫薇星垣,若隐若现。
紫红色的光柱从天上垂落,把刚欲平复的沧海,劈开更深的裂缝。
无穷尽的海水向两边推开,光柱扫过的地方,几乎露出了海底的风貌。
光柱推移而来,七尺高下的魔神机关,避无可避,连射三箭。
这三支铁箭,没有一箭是朝向光柱,没有一箭是为了阻拦迫向自己的致命杀机。
一箭向陌天女,一箭向韩怒临,一箭向左哭江。
三人不得不闪。
就在他们略有避让的一刹那,原本被他们挡住的那些人,竟一同消失。
岳天恩、汤彩云、吴广真,各自抱箭而去。
三只铁箭,各自划过一道圆弧,从不同的方向转折,一同射向红莲的根部。
伤心小箭,凌空如意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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