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潍州,海沧镇,下铺小港,隶属于昌邑劳役营的外海捕捞船队,正在猎猎海风中归航靠岸。※,更~新~最~快!.※
整个冬天下来,通过镇抚府捡括沿海港口所得,的各色大小海船也有三四百条,其中大多数都是不适宜远航的近岸渔船,因此被按照沿海的传统港口和渔区的分布,重新组建了十几只专门近海捕捞团和相应船队,在一些当地人士的指引下,出海寻找鱼讯而开展作业。
显然这一次的收获还算不错,或者说,因为长久沿海的动乱与外来侵袭,让近海渔业荒废了许久,因此,当重新开渔的时候,经过最初几次不熟环境和判断错误而拉空网之后,就可谓是鱼讯如潮所得颇丰。
因此,相比陆上那些还要好些日子才有所收成的农业生产团队,他们和附近的盐场作业团队一起,无疑是在六州镇抚府主导下,以自给自足为目标的生产运动中,见效最快也最早实现初步自足,并有所出入盈余的部分团队。
在火辣辣的日头炙烤下,这些赤着膀子被海风吹得皮肤发黑,脸色泛红的精壮汉子,开始从大海船上搬下来成筐成筐,犹是活蹦乱跳的渔获,
其中一些较小杂鱼被留下来之外,作为当地劳役团的佐食和补充,又有少数较为完好的渔获,被小心的放进挖好的海水池里,等待装车送往益都的鲜货之外。
其余鱼贝鱿虾蟹的渔获,都马上送到附近的盐场去,抓紧时间进行剖杀清理腌制烘烤晾晒,等长期贮存的处理,然后送到益都等地去,作为各地驻军和劳役团的重要辅食和营养的补充。
而夹杂在这些精壮汉子之中,尚有不少穿戴整齐统一的人士,都是被扣留下来的前海兵队的成员,与水师船上那些成分繁杂的操手役丁不同,滞留在北地沿海港口的这数千名海兵队成员,主要来自一些偏远州县岛洲的沿海地区,吃苦耐劳的渔家子弟。
虽然对于被友军强行扣留羁押的事实,很是有过一番反弹和抵触,但是随着来自后方大本营的敕令,确认了新设的淮东置制路和六州镇抚,对于海陆地方的领导与权威,也不得不接受了现实,作为国朝划拨在淮东置制路下的补充兵员,归入了当地驻军的支配序列。
又全额给补发了一批积欠的军饷,并给与了相应的配给和基本待遇之后,就算是再有所不满的人,也不得不噤声下来,考虑其自己在这个新集体里的前程来。
当然了,对位某位上官来说,这些兼顾了一定水面和陆地作战能力的海兵队,拿去直接做补充兵员有些太浪费了,因此,格外选拔健锐两千人,编做三个水营,直接隶属于镇抚府的下辖,以依旧扣留在手中的几条水师战船为基础,负责沿海地区的巡逻与治防。
毕竟虽然南朝治下来自东海方面的侵攻已经消停了,但是随着沿海地区的休养生息和有所恢复,就近来自黄海地区,乃至活跃在渤海本地的外藩海贼和私贩势力,还是不可不有所防备的。
剩下的人则被充入建生军,参与沿海各地劳役营的生产活动。因此,他们对于这种近海的捕捞作业活计,也算是轻车熟路或曰驾轻就熟了……
同样的,在近海一些地方,肉眼可见的是是一些撑着小船的身影,那些人正在用特殊的钩具打捞着浅水里的裙带菜鹿角菜和紫菜的出产,当沉甸甸的堆满了半船之后,他们就开始返程。
然后将捞来的海菜摊晾在专门的架子上,由日光暴晒和海风吹于成便于携带和贮存的于货,因此,远远望去一片又一片,层层铺开的海菜,就像是一团团灰褐色的云彩,覆盖在石滩上。
而在港口边上的长长滩涂上,则是弯着身子的妇孺,正在泥滩中拿着工具,挖掘蛤蜊蛏子和潮蟹,一点点的装满背在身后的篓子,
最后集中起来,倒进滚水锅里煮熟,去壳挖掉内脏,然后铺在蔑板和筛子上风于之后,就是不错的海味特产,无论是做汤还是直接于吃都行。
然后按照交留各半的原则,会有一半的渔业收获成果,被留在这个团体之中,除了日常生活所需的消耗和应急备荒的公储之外,其余的剩余都会被重新折价计算,由公中统一收购。
然后各个人头按照出力和贡献程度,获得一些名为“工分”的劳动点数,可以拿到最近的合作社,或是流荡商贩车那里,换成一些果蔬肉类布匹针线铁器陶器等日用乃至糖盐烟叶酒水之类,属于日常配额外的稀罕物件,
或是更进一步的兑成,相应衣帽鞋袜被褥等成品的配给卷,然后在自发的小市和野市里,拿去和别人交易互通有无,最终形成一个有限信用代币的底层流通渠道和范畴。
故而,相比内陆那些还只能勉强吃饱的劳役营,这些沿海渔作的团体,反倒是六州治下,生活水准普遍较高的群体了。
当然了,按照某个位面的咸鱼教主的说法,这些人只要有咸鱼于就够了,夫复何求呢。
而在不远处的晒盐场里,到处是明晃晃的太阳反光,刺眼的让人只能眯着眼睛,戴上罩着一圈土布的笠子,在大片的盐田中劳作,
随着开渠放闸的叫喊声,积淀在大片盐田之中,那些包含浓盐分的靛蓝海水,在人工手段的引流和浇灌下,冲刷过一层又一层阶梯式的晒场,也在火热的暴晒下迅速蒸发了多余的水分,而留下一层又一层白花花,有泛着某种蓝灰色调的粗盐层。
这种新式阶田制法出来的粗海盐,虽然其中仍旧杂质甚多,但是相比传统的烧煮和堆晒法,纯化于净了不少,已然可以直接用来腌制肉类和渔获了,或是充作盐贩子贩卖的灰盐。
为了减少成本和增加利润,他们往往还在贩售的私盐中,添加各种增重的杂物。比较良心的最多掺杂点海沙,而比较恶劣的则是用更加细腻的生灰和白土来增重。而这通常也是最底层普罗大众,唯一能够吃得起的选择。
但在这里,这些初盐还要在沉淀池里过上至少两道,才能成为相对洁净泛白的民用细盐,而军中所用的专供盐,则要至少过上沉滤过三道。而在此之上,还有进一步深加工的特种成分盐,不过就属于小范围制取的产物了。
如此下来,最大的投入,就是处于盐田下方的阶级晒场,需要用大量耐冲刷和腐蚀,还能防止渗流的特殊胶泥,来涂抹平整晒场底部,才能获得较好的效果和收获。整个过程相当的繁琐,但是一经完成之后,就可以相当省事省心刮取所获。
长芦地区本身就是北地重要的,作为长芦盐区边缘的潍州海沧盐场,同样也不能例外,因为相对适宜的海潮和风向,以及充足的日照和地理构造,乃至气温和湿度,海水的成分,都是制晒海盐不可或缺的基本要素。
在自然条件下,晒盐产盐这种东西,可不像后世网文小白描述的一样,在海边随便找块地头,挖个池子引满就能坐等晒出盐来,光是位置不合适造成的地下渗漏的污染,或是一次突发的涨潮,就足以⊥你辛辛苦苦许久的努力,尽数前功尽弃了。
不然,古人又是何苦要熬海煮盐,一直沿袭到近代才彻底放弃。
因为是合适的传统盐场区,又采用了源自后世的新工艺和管理流程,所以重新恢复盐场的产量,也是节节攀升,各种等级的粗细盐类,不但足供附近的州县,还能有所积余下来,进入周边的流通渠道。
在动荡之世,除了粮食之外,盐也同样是某种拥有保价效果的流通物,甚至在特殊环境下,可以作为临时的代货币来使用。
同样,沉淀完主要盐分的卤水残渣,同样也是重要的工业原料和催化成分,自然有人收集和处理。
赤脚站在围堤上,用长柄勺子搅拌有些泛白浑浊的卤水,让它更快蒸发和结晶,然后捞出那些渣子一样的萃取物,的李显忠无疑就是其中之一,他已经在这劳役营里呆了三个多月了。
他本名李世辅,祖上乃是关西延州人,属于当地的一个小将门出身。只是到了父辈因为当地的派阀之争,他的童年几乎在反复的辗转奔走之中度过的,直到随着一只失去地盘的人马——延绥军,从众多的西军序列里,出奔洛都朝廷的治下,而得以在海州重新安家下来,与当地人结亲。
因此,他倒也算是半个海州人,只是相比那些军镇帅臣及其部署们朝三暮四,经常可以随着利益和情势变化的立场和态度,经历了幼时的颠沛流离和辗转之后的他,却是个少有的异类,
因为他已经厌倦了这种频繁变换门庭的传统,认为这才是乱世不止的根源,而格外在意和看重的是,洛都朝廷的大义名分,以及忠诚与之类的武人荣誉。因此,很容易就在地方脱类而出,得到来自洛都方面的赏识,被召见赐予六品出身,拔举进入武学修业,并由此改名为显忠。
然后又作为重要的棋子,以新任巡泗兵马使的身份,外放回到了家族所在的青徐镇,开始他新的前程与宏图。
只是他的野望和理想,很快就被南朝北伐的大潮给摧毁了,于是他又成了与这些破坏和夺占自己家园的入侵者,最激烈的抵抗者中的一员。
为此,甚至不惜亲自带人掩与道路,伏杀了南军派来的密使,而断了自己的上官,投降输诚的后路与决心。只是他个人再多的努力与奋斗,都难以抵挡南军占据上风的大势所向。
已经存立了数百年的青徐镇,终究还是轰然崩溃在南军高歌猛进的强大攻势之下,连他和他的部属,都被驻守地方的士民百姓,给开城献了出去而做了南朝的俘虏。
但是他还是没有放弃,而是带人从俘虏营中脱逃出来,而奔回了北军的控制区,为此他作为某种忠勇义士的典范,而被再次提拔和任用,成为了卞军外围的一部统领,而继续奋战在抵抗南朝入侵的第一线。
直到汴州城被击破,他带人拼死突围了出来,然后又在城外的附近亲眼见证了,那些南军在城中大肆屠杀,而将汴水染成鲜红血河的过程。
接下来的数度反击和拉锯之后,他还是不可避免在节节抵抗中,一路败退到畿内的过程和结果,
更令他失望的是,在大敌当前重兵压境之下的,畿内幸存的各路军马,争权夺利和相互侵轧的各种丑态,特别是在来自大元帅府的背后支持下,派系之争甚至压倒了迫在眉睫的抵御外敌。
而畿内的朝廷中军,也是把他们这些外州残余,当作保存自身实力的消耗品,和战损之后的补充来使用,而对这些屡战不挫一路坚持下来的忠勇之士,明显缺乏敬意和重视,因此,他们总是被安排最危险和最艰苦的地方,但是得到的待遇和补充却是最靠后的。
于是乎,当那些一个个名声卓著或是资深的宿将,与他亲熟的故交,都被强令驱使着走上前沿,又相继阵没或是失踪在敌潮之中后,李显忠也逐步对现今的洛都朝廷彻底绝望了,这已经不是他当初可以为之效死和奋斗的那个朝廷了。
再加上后来发生的一些让人忍无可忍的事情后,他终于下定决心,不再遵守朝廷的号令,退入洛都城继续抵抗,而是从北面的黄河边上夺船出奔到滑州境内上岸,再转道南下。
最终一路躲避着被打散的乱军和流匪,千辛万苦的带着数十名海州子弟,逃回了位于海州家乡,却发现自己的亲族,已经不复存在了,一只“义军”盘踞在他家的废墟之上。
他几乎是怒发冲冠,悲愤交加的亲率这些劫余的海州子弟,当先冲进这些至少十倍于己的义军之中,杀了个三进三出,最终击垮了这只数百人的义军,逼降了剩下的大半数人。
然后,他才从附近躲起来的乡人口中,得到了自己父母早已经过世,妻儿外出避祸失散的消息。于是寻回失散的妻儿,就成了他当下的目标。但是人海茫茫又正逢乱世,以他一己之身可谓是大海捞针,
这时候,附近残存的乡老贤望出来恳求他,带领本乡丁壮就地组织起一只保乡安土的土团。而他也需要足够的人手和资源,来实现他的目标。于是两下相合,就顺水推舟的成了,当地众多土团武装的领头人之一,
在他的率领下,被武装起来的当地乡民,不停的与一股股被打散后,闯入境内的乱兵作战,驱逐和攻杀那些流窜于道途的流寇匪类,拼死抵御犯境肆虐的胡马游骑,乃至驱逐和吞并那些,打折义军旗号的外州团体势力,
他们几乎抗击着,任何一个试图进入海洲境内的武装势力。并因此很快壮大起来成为其中最有实力的一只,能够保全乡土之余,顺带找回妻儿的微薄希望,这也成为了心灰意懒的他,最后一点人生目标和动力。
但是似乎老天铁了心要和他做对一般,这时候一只撤退到淮上的南军部队,再次席卷了淮东的青沂诸州,就连他存身的海州也难以幸免,于是那些纷纷而起的土团武装,也在这只号称“满万不可敌”外来军马的强势镇压下一一覆灭或归降。
最终,他只能和其他几只土团武装一般,带着不愿投降的部下,退守到天乌堡来苟延残喘,期待转机和变局。
但正所谓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私心和矛盾,特别是在一贯貌合神离的数家武装,被长时间迫困局在山中一隅,而需要争夺相对有限的水源,口粮衣物等日常资源的情况下,纷争和内斗就变得不可避免起来。
在这后半个冬天里,主导天乌堡内分配的话事人,就在明争暗斗演变成的内讧之中,更换了好几次。最后还是落到了一直置身事外,而独善其身的李显忠身上,但是这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随着开春的冰雪消融,天乌堡的终末之日终究还是到来了。
原本还以为能够依据险要稍稍抵挡一番,在乘的对手疲惫松懈之季,全力突围而出各由天命。但未曾想,正面的强行仰攻只是对放声东击西的佯动。待到他发现情况不对心中生疑,决定派人回防后山,却已经晚了一步。
在山后数千老弱妇孺的挟持威逼下,就算是以李显忠一贯的号召与威望,也无法罔顾大多数人的意愿,而继续强行抵抗下去。而他同样亦有未了心愿,断然不能就这么轻易的了结在这里。
然后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败了曾经天下的四大寇之一——大名鼎鼎的梁山众手中,却也觉得不甚冤枉了,为首领军的罗膘骑倒是对他表现出某种招揽之意,却被他当场拒绝了。
因此,最后这些束手就擒的土团部众,都被送到了盐场里,充作最粗重的劳役和接受日常改造,就成了他们这些曾经力据过王师的土团骨于头目们的最终处置。
而像他这种土团大头目,哪怕在劳役改造之中,都是被重点监管和看押的对象。因此,他想寻机逃走,继续寻找家人的想法,一直未能得以成型和实现。
突然茫茫一片的盐田之上,走来了一行甲胄鲜明让人晃眼的军士,哪怕天气再热而满脸汗水津津,但他们的穿戴依旧是一丝不苟,在监管的带领下,径直走到了围堤之前的
“哪个是李显忠,”
为首一个胡须泵张的黑大汉高声喊道。
“放下事情,且随我走一趟把。”
李显忠不由心中一沉,难道自己过往的身份,已经事发了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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