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挫敌部,迫其无功而退……”
已经移到了淮水北岸徐州境内的前沿军行司中,有人按耐不住城府,喊出声来。
“数万河东军已然败退而走了?……”
当然,作为当值帅臣的第一反应是,难不成有人敢于谎报军情,却又觉得谬然不已,这个战报也编的太匪夷所思了把,起码也要苦战之后勉力得脱才是正理。骤然弄出这么一个大捷出来,且叫人怎得善后和圆话缓颊啊。
因此,他的第二个反应是,有人想设局落坑,让自己跳进去而有些警惕起来,用某种不善的目光,瞪着自己派去的亲信手下。
“回使君的话……”
回来的人自然没有想到这么多,继续恭声汇报道
“标下假寄刘雄武的军中,特地前去小庄阵前查探……”
“可谓是尸骸累累,堆如山积,旗帜甲仗遗弃无算……”
“一时掩埋、搬运不及,而曝弃……”
“所获正将以上的将旗,亦有十数面,不似作伪手段……”
“当地夫役驱使于军前而无戚色,亦是未见杀良冒功的迹象……”
在得到部属的进一步确认后,这位使君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换上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作为值守帅臣,他自有一番更高层次的情报来源和在前沿掌握的侦刺力量。
这只南下的河东军,可不是什么滥竽充数,良莠不齐的藩镇兵,也不是江南那些守臣名头吓人,水分颇大的虚应番号。而是北朝备边的防戍军,用来弹压和攻伐那些北外诸侯的百战常备之师。
因此虽然在装备略有逊色,但事关边防要害,在主要编成基本是实打实的,因此不像内地的军镇守臣那么浮滥,没有什么水分和噱头,须得真才实于的本事。
而领军的亦是北朝的边军宿将,以沉稳持重著称的九原镇抚韩泰,麾下所辖功勋赫赫的“墙循”“胡彪”“飞雄”三大都,更是堪称一时劲旅。早年追随麾下,大败过坚昆都督府的黠戛斯各部,亦是平定过中受降城的回鹘之乱,更是在响水川的煤城之战,打的塞外诸侯四姓联军,几乎家家戴孝,户户挂白。
但不想却在毫州内地,被明显处于劣势的新军左厢给打退了,且不论这个过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至少可能开天窗的战线危机,是被大为缓解了,连带身为值守帅臣所需担待的无形之责,也大大削减了。
因此,剩下的就是如何,更进一步善后和补救的手段和举措了。
根据军行司的近况和部属,大量兵马已经完成对徐州的合围,正当攻略的紧要关头,而水师的海兵队已经攻取密州大部,正在配合登陆的左右骁卫军,攻打沂州的首府临沂,以巩固和截断徐州的后方。因此在短时之内,前沿军行司能够抽调出来的机动力量,相当有限。
能够做到现今这个位置,他自然并不是那种只会一条道走到黑的死心眼,更不是那种用自己的地位前程和整体的大局观为代价,偏执的去构陷某支部队,而轻重是非不分的丧心病狂之辈。
既然能够有所转机和意外惊喜,作为直接连带的责任于系人士,于公必须给于相应的激励和奖赏,于私乃亦要所表示来换取某种默契和认同,以彻底撇清身上的于系和手尾。
他毕竟只是受人所托而未能成事,又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也没有落下什么把柄,那也不妨稍稍示好和施恩,动用他职分下的权利和资源,来笼络这么一只有着不错战斗力和表现,可能更进一步派上用场的。
他很快就下来了决断。
这一次前沿军行司的反应效率,简直快的出人意料,我这里关于最新军情呈报前脚才送走,后脚相应宣令的武官,就在一众骑兵的扈从下,风尘仆仆的飞驰而至。
似乎是因为当心在西面战线上开天窗的缘故,作为前沿军行司的支援和补救措施,也是颇为不遗余力的。
因此,我这个仅限永城、马浦、鹿塘三地的小都监,屁股还没坐热半个月,就被火速抬升为总揽毫州全境,九县十一城的大都监——权毫州都监。
当然了,实绩我能够支派和影响的,也就是涡河东岸的这几个县而已,另一方面,现今毫州境内的配下,已经没有可以和我比肩的军额了,。
我的军衔和本官的升迁,须得后方的大本营才能决定,但是军前的职事和权设,却还在前沿军行司的职分内。这也算是某种善意和示好么。
当然了,从另一方面来说,帅司在兵员人手上,固然还是扣紧巴巴的,除了刘延庆的右厢和困守谯县等我去救援的江川军残部外,就没有其他更多的补益了。
但是在物资上就给的格外慷慨了,犒赏的银绢酒食数十大车,猪羊牛马,还有至少武装半个军,五六个营的甲械钱粮,随着一纸文书,也将分批抵运。
这也是大梁在军前一贯默许的权宜制度。所谓军情火急之下,没法像后方一般正常休整补兵,那就不管你就地征募,还是肆意抓丁,或者留用俘获,只消你先把人马先给凑齐,战线给我巩固起来再说
只是,这也是在军资配属上,相对财大气粗的南朝,才会于的出来的应急手段,若是北朝或是那些藩镇,估计各种乱入民家,随便找群丁壮,发根削尖的木杆,就敢驱使上战场拼命,驱使为炮灰。
这也是中原江淮之地的那些藩镇,虽然征战多年,但是大多数战事烈度有限的缘故,在正面战事中拼命的,主要是来源广泛而补充方便的炮灰,真正善战的核心部队,损失相对有限。
因此那些大小军头不管打到什么程度,只要有一批核心底子在,事后才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而随着第一批军械过来的,居然还有几十辆制式战车,没错,就是战车,只是用畜力拉动而已。顿时让孔吉吉为首的军中材官、匠师们,各种如获至宝的忙活起来。
因此我亲自去查看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已经将其中一辆彻底拆解开来,只剩下满地大大小小满是油光的零件和轴轮。
梁公练兵治军,唯三强尔,火器、车营,强弩,平定海内征战八方而无往不利。善用三者,匠人、行商、兵士,而通行寰宇。
这种冒不起眼的板厢大车,就是其中之一车营的标准配备,据说可以上溯到西晋护羌校尉,大破叛乱的鲜卑大首领秃发树机的扁箱车战法,而经过历代演变和波折,最终在那位梁公手上推陈出新而大放异彩。
据说在梁公的麾下,可以用各种不同用途的长箱车,组成缓慢移动式的小型车城要塞,驻停时为大城垒,行进时为车阵。在攻略外族的万里征程中,不知道参与了多少回战斗,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只是随着大唐国势渐衰和诸侯分藩的离心,天下崩解离析的战乱棉连,各种盛世年景的成就和技艺,都随着匠人群体和专属文献的丧乱不堪,而渐渐泯然于史。像如今这种军用造车的技术,也就只有相对稳定的南朝有所遗存,北地早已散失不可考了。
比起寻常的平板大车或是运载马车,这种长厢车的轮毂和底盘更高也更结实厚重,又有简单的缓冲机构,关键构件都是格外强化过,而且采用了前二后四的六轮设置,拥有可拆卸折叠的包铁厢板,以及防止骑兵冲撞和外力拉扯的住脚,可以迅速组装成便于行军,或是利于联营结阵的多种状态。
同时拥有减震弹簧和铁骨加固包胶皮的轮毂,还可以在轮毂上增加护套和外盖板,因此就算在草原或是山地等,不算相对平整的道路上,也有一定的越野能力,如果更换上特定的宽面轮,也可以在雪地或是沙砾中减速行驶。
而车上还有固定接口和支撑架的位置,以便装运各种物资,人员坐或躺的位置,或是多联装强弩、单具车弩,小型石炮等车载器械,甚至可以缺少制高点的时候,在上面设置可移动的瞭望台,或是在特殊需要下,临时转变成攻城的登梯载具。
厢板上有活动的通风兼射击口,还可以安装固定大排,作为临时的城垛。因而,只要有足够的畜力做支撑,实在是利用攻守兼备的良器。
特别是,我可以直接将改造后的小炮托架固定在上,这样原本大本车上没法行进间发射的问题,也能得到解决了
只是这么一辆车的造价,也是不菲,再加上相对拥有众多广阔平原的北方,车营联阵在山川河流密布,地势复杂,同时海路范围占据极大版图的南朝,真正发挥作用的机会和次数有限,日常只在少数几个特殊军制里,保留一定的配备数量。
普通军队配备更多的,是另一种结构简单,灵活轻便的小型板车。但是没想到,这次会发到我这里来,难道是听说我这里要面对大队骑兵的缘故?
不过有了这批制式战车做基础,我可以尝试一些火铳配合新战法,比如后世哥萨克部落长途迁徙时的多边型大蓬车阵战术,这样对上那些北朝骑兵,也有更多一些底气和预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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