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我们没等到接防的人马,却最先迎来的,居然是一位将领带领的一行辎重
五路延边招讨行营的人马,都有自己的专属的服色和旗帜,因此很容易认出来,他们身穿的这是从属与东南路招讨总管麾下,靛蓝镶绿的战袍,高举的蓝底焱边旗帜上,也是绣着“制后”两个大字。
领头这位虽然外观上说是将领,但是气质上更像是文官,山行卷边的銮兜下是整理的一丝不苟的灰发,颇有些白皙而松弛的皮肤,就算是大号的甲服,也无法完全套住的腰间赘肉,从护腰的皮兜里挤了一圈出来。
身后的人群虽然是军士的服色,都低眉顺眼的牵着牛,担着收罗来的酒水和炊熟的肉食,还用大板车装运着银锭和绢丝,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让人有些不适应。
径直停在竖起的简单栅栏外,开始喊话交涉起来,
片刻之后,他们就被迎进了粗粗清理过的京口城区,我也在唯一还算完好的转运判官的官厅里,接见了这位将领。
简单介绍之后,他居然是就是本地的临时镇守,官拜东南招讨行司后军置制使,领宁武将军,权苏州刺史程煊。
只是,他虽然职阶犹在我之上,但看起来态度十分良好,姿态也放得很低,说起话来充满了某种艺术和分寸感。
“我冒昧叫声有德,……”
他没说几句,就顺竿爬上亲切叫着我的字。
“你我可同是东南总管后军置制的渊源。”
好吧,我有些愕然又有些匪夷所思,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过这么个头衔
“自当好生亲近一番不是……”
“早便在大督哪儿,就屡屡听闻提及大名了。”
按照国朝制度,延边路总管同时兼受都督,大都督头衔,略微比同前朝的大节度使。而路下分领的各置制使,则是可以被称为小帅的存在。
如此层次人物对我一番屈尊就卑的吹捧和示好,到让人有些不知所谓而揣测警惕起来。
“大夫人有一位少年英雄了得的内弟,”
“大夫人?……”
我心中了然,居然是多少被陈夫人那头的裙带关系给泽及了的缘故,果然就算在前沿军中,这也是一个免不了多少要靠拼爹,来考虑身份对等的年代啊
“不过弱冠之年就闯出一番事业,”
他滔滔不绝道,似乎对我下过一番功夫的。
“又舍家投军报国,屡闻捷传。”
“程制使谬赞了,实在不敢当……”
我赶忙打断他,你倒是说人话啊,我心中腹诽道
“今次多亏了你们的出力挽回啊……”
他似有所感,终于转而说正事了。
“不然北兵流毒地方,就事情实在不可收拾了啊……”
“我一定会向军行司,好生请功一番啊。”
“不过是因缘际会,些许破敌之功,不足挂齿的……”
我谦虚的打个哈哈,然后暗有所指的道
“这可不是些许之功啊……”
他有些高深莫测的笑了起来
“据我所的些许急报”
“江北逆贼不惜代价发动了全线反扑,这次被送过来的,约东西两路七个军的旗号啊”
“西路正在与江宁方面交战尚且不明胜负……”
“但是东路这里,被你一部偏师,就牵制在京口这里动弹不得……”
“白白浪费了整整两天的战机啊。”
“其中或有更多原由……”
我微微笑了起来他如此卖力吹捧我们的功绩,自然是有所诉求的
“还请镇守示下……”
他楞了一下,也笑了起来,似乎就在等我这句话
“你们这番作为,为官军事后全歼来敌,创造了大好机缘啊……”
我当然不会因为几句好话和吹捧,或是一些财物,就轻易应承下什么的。只能说,接下来的日子里,且看他们的诚意如何。
东南招讨行司的兵马,在这里吃了一个不小的亏,所幸我这只人马,帮他们找回来了不少颜面,不至于在官面上失分的那么难看,所以看起来十分亲切,而且有求必应。
要补员,好说,
京口之内,那些被打散的二三线番号有七八只,随便你优先挑人,反正时候也要再编,被挑走的人就报个“战地走失伤退”好了。
要补给物资,也有,
润州之内还有若于没有损毁的官库和武库,里面的积存,能拿多少凭你拿好了……
然后私底下有人部属来偷偷问我,本地的润州兵要不要。
因为降服旧润州军中很有些不稳的迹象,作为本地镇守的程煊正拟尽数遣散,另行招募编遣一部守军。
不过这么一大批人散到地方上,总有相当不情愿或是难以适应的,成为某种潜在隐患,
因此这些人可以随便你挑。无论做辅员还是做夫役都行。只要能将其中一些骨于,带走其他地方去,不在本地生事就行。
最后费了好些功夫,才挑选出来几百名,有所专长或是当过小头目的,年纪上介于壮年3岁上下有足够服役期,又没有什么家室拖累的润州兵。
或许战斗力不怎么样,但是绝对是肩能抗手能挑的健壮把式,寻常安营立寨的土木作业也能胜任。加上第四营选汰下来的人在辅助大队没有跟上来之前,先拿他们凑数了。
而这一切的代价,只不过是与地方镇守联署的呈报中,稍微润色和修饰一下京口沦陷的前因后果,突出一下我这位新军第七将的战绩和事迹,比如在俘虏和斩首上翻个倍半什么,多报一些损失也多要一点补充,
这也是作为某位军中前辈的老成之言,这年头太过踏实,反而没多少人信,浮夸虚报的风气不能说泛滥成灾,但总体大环境就是普遍这样,因此数字报上去,都要留有足够被削减和妥协的余地才行。
然后就是,将镇守在来敌进犯时,不在职守上而局势大坏的“无心过失”,变成见势不可为,主动保持有用之身,出奔带来援军的内外配合之举。
事实上,当天,后军置制使程煊拜别出来了之后,慢慢收起之前的表情,若有所思的没有说话,
“制帅……”
但是身边一个明显是他子侄辈的扈从,却忍不住开口了
“你何须对区区一介兵马使……”
“我方才说的,可不全是虚言啊……”
他突然打断道。
“可不要将他和本帅麾下那十几位兵马、都知一起等闲视之的……”
“起码总管倚重的大夫人,可是对这位格外,有着姐弟名分的……”
“日常提及起来,比起那几位衙内,可不让多少的……”
“不要小看这枕边风……或许成事不易,但坏事却是立竿见影的”
“所以你们给我收起这副,不在呢么服气的小心思来……好生处事待物”
“做不到就给我滚到后方去呆着,……”
“我带你们到军前来,之增长见历和人缘……”
“不是来争气斗胜惹人烦脑的……”
“都明白了没有”
他当然还没有说出来的潜台词,对方可是朝廷专门新军资序,对于他们这种地方镇守,也只有要求协同和助力的战地权宜,却没有直接编排和指挥权,更别说人事钱粮上,是直属后方帅司大本营的。
此外,他还得到某种内部流传的消息,说事新军七将,都是自成一路独立作战的配置,就是为了应对将来在北伐中原腹地之后,开镇一方就地巩固的需要。
只要他们不犯大错,将来就算不是东南行司这样总管一路,一个经略或是置制的规格,也是跑不掉的。这样的话,等于预先花点代价,铺下一条结好的路子而已。
毕竟冷灶热灶都要有人烧,哪怕是排名最末的一位,对方能打能胜是有诸多人眼见为实的佐证。
他原本只是总管东南招讨行司麾下,排名末尾的后军置制的两位副使之一,行伍经验和专长,主要集中在军役,人丁管理和物淄配送之类的粮台事务上
只是因为北伐需要,才得以取代一直压在他头上的那位老迈之辈,成为总管之下的六大主官之一,负责前沿后方的中转折冲。
所以他也比别人更容易放得下身段和脸面这些虚物。因为沟通不畅,加上不在职守,险为江北所乘的这番变故,也多少是一个污点,能够因祸而福拉上一个有力证明,将事情抹开过去那是最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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