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乙戍年五月初七,首山宫发下大旨,以各门、市前立傍,宣贴士民观览,又令官私抄邸,转载各路。
意为国事颇有波折,今昔方定,遂上乘天时,下承民心,特旨改元“泰平”,取义南朝大梁“四海交泰,天下咸平”之意,是为泰平元年,又共和一九六七载。
但对于另些人来说,新年号,也意味着新的转机和开端。
在兵部缴还完诰身凭信,没有刻意为难和打脸情节之后的半个多月,我再次奉传诏,来到了老城小长安的大内,
这一次,总算不用在不知名的偏殿前进行,而是改换到了正朝所在的崇天殿外。
虽然同样是席天幕地的数重高台之下,只能站在广场上远远的一瞥,作为理论上国家中枢的朝堂所在,
在我们身后,则是枢密院和政事堂为代表的东西两府,最高权力机关所在的庞大建筑群,以及成群巨在各处小门下候命的堂后官吏和馆阁之属。
左右是站班的仪卫各都,所谓御道卫士和调教过的站班马,以稀疏的数列纵队贯穿整片广场,扶着旗幡,手持刀斧戟钺金瓜骨朵等仪仗兵器。
因此场面不再是小猫两三只冷冷清清的,站在被搽试的铮亮的铜梁金鹤下,给我们宣敕颁书的,也换成了相应的枢密院承旨,殿中少监和某位翰林学士
只是相应参与的人,也大幅缩水到七个人,按照领受的职阶,我被排在最末之前的位置,站在我之前的,多少都是有着军中大佬的晚辈,朝廷重臣的子侄之类的,身份和头衔上的光环笼罩的军中新进。
因此他们很有些自成体系的味道,在广场外的门楼里等候的时候,客气而冷淡的将我和最后一个身材五短的家伙,排距在他们的小团体之外,然后低声相互攀结着交情。
这也似乎是一种作为京城和大都会的传统,
对于狭义上的广府人来说,除了五城以外的十二区,只能算是乡下人的地方;而对包括十二区在内的广义广府人来说,畿内的其他地方,亦是属于另一个区域,令人具有优越感的概念。
而对畿内士民百姓来说,外州人和海藩诸侯,又是另一个世界的概念。至于岭内七道相对于岭外,那又是另一个层次的存在,是大梁子民作为太平犬的优越感和庆幸所在,。
因此另一个矮胖的家伙,在筵着脸碰了几次壁之后,就只能有些悻然和讪讪的,重新找我搭话起来,。
他自报家门姓黄名韬,字铁夫,如今正在荆湖招讨行司,下辖的泰安军中效力,官拜右厢兵马使,却是个难得底层兵头的出身,这次能够前来广府受领,却是出自本路总管举荐的破敌之功,因此,一口的岭外腔子,格外的明显。
不过他虽然言谈举止有些粗文不明,并且外表一副土肥原的模样,但是说起战阵经历来,却是如数家珍般头头是道。
并且他在吃字上最好这口,也喜欢收罗各地的美食,因此又有个别号叫饕餮黄,这次来广府就是有意好好的享受一番,于是呼,总算与我有些共同语言,顿时聊了起来,拉近了不少关系。
作为身份变化的最明显,等在门洞里的时候,有专门的内官一边给我吗反复交代注意事项,一边给我们送来汤引和汗巾水盆,作为宫内省的恩典,以免天气暑热精神不支,在殿前失仪什么的云云。
因为是要穿着全套的戎服,虽然是内造细绫的质地,但是站在日头下,依旧只有厚重闷热来形容,当然,我更怀疑,这其实是沾了某些人的光,
不过抛去这些,
能够在这里领受迁升,也意味着仕途上的大跨步,我们直接跨过了“武吏”、“士官”和“军官”的阶层,进入“将领”的,从法理和出身上,拥有独自将兵的资格了。
“兹受体命,勤于王事……酌晋千牛备身,”
除了千牛备身的本官寄禄外,还有勋转上骑都尉,散授游骑将军,却是比我的期望值,略高一些。
然后依例赐给小团花绫瑞牛纹的浅绯袍服和平巾帻数领、内造黑光铠一具,配属的草金钩,绯鱼袋、饰金带,夸片十枚等零碎若于,
算是完成跨过了传统武官“由绿变红”的重要门槛。
在钧容直的班乐鼓吹声中,剩下寥寥数个身影一齐,遥遥对着天子御座所在的方位谢礼和朝拜,这场简单的殿前仪式,就算完成了。
然后是拿着敕书,去兵部换回相应的诰身文书和新的凭信之物,原本的印授和身牌,都换成了银质的,身牌的纹饰也从寻常的虎面,变成了一只大象。
至于更进一步的铜鱼木契,那得等随军征发出行之前,才可能领到的,
颁发的诰身也不只有我一份,因为计功既有个人,亦有作为出战的整个群体,一起鸡犬升天的,不过他们就没有入大内谢恩的资格了,只能在军营或是家里拜领了。
更关键的是,我名正言顺的拥有相应规模的亲军和部曲,只要我在任一天,同样他们也是有官身和军职的,与之前假借东南招讨行司,配属在我名下的,完全是两回事。
回到家中,又是一番庆典,且按不谈。
几乎是同一天我等待的人,终于上门了,我那个便宜小弟鹿耽尼,引荐进来的一个满脸诚恳的老者。
他叫朱缅,乃是一名宗藩院的元老,虽然只是外围那种,表决时只有站位的元老,但是却代表了东婆罗洲的朱氏、许氏、鲁氏三家藩领,表明了某种认输和服软的态度。
极为低姿态的应允了我的大多数条件,包括彻底放弃那些站在台面上的人,将他们的身家和财产全数交给我处置,东婆罗洲境内更多的物产资源,相应的输供和代理协议,东西婆罗洲的劳力输出配额,对于婆罗洲会馆名下,海陆运输同盟的追加投入等等。
作为诚意和表现,三家将向汇源号存入一大批资金,这样下来,我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再动手下去的理由了,不管他们的实际态度和心情如何,起码三藩之内,还是有足够理智和明事理之人,知道基本的得失分寸。
其他诸如派出子弟到我麾下效力帮衬,希望能够加入到对北边夷州的贸易线中之类的意向,我也初步应承了下来,至于家有适龄的女子,端庄淑贤待字闺中什么的暗示,敬谢不敏了。
“本以为刚开辟了一个新市场……”
当他离开后,旁听了一切的谜样生物,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有些庆幸的道。
“却没想到,却连下家的货源,也因此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过我们得小心行事,做好完全准备,……”
我提醒道。
“这次不过是占了先手而已……不能指望一直把持独占太久的”
“我心里有数的……”
她正色道
“鸡笼山安置的那批人,也可以放出去一些了把……”
事实上,随着罗克敌的到来,等于间接帮助我家开辟了一个财源上的新天地,就是参与以夷州为中转的,针对北地的走私活动,没错,就是走私活动。
随着登州镇的覆灭,南朝在北地失去最后一个重要的介入点,同样一起失去的还有还有以登州镇为核心的大量北地走私渠道和网络。
事实上,虽然军事上进展缓慢时有反复,但是南朝一直没有放弃过,对于岭外,乃至北地的经济渗透,间接从属南朝而沦为半殖民地的,两浙和闽中的那些军镇,就是最好的例证。
之前是登州镇作为这个纽带和桥头堡的角色,但是失去了这个重要的海陆渠道之后,南北之间长期培养起来的相互需求,却是没有因此消失的。
其中许多特色产品,是相互无法取代的,更别说,北朝那些上层人士和藩镇们,对于奢侈品的需求。
虽然还可以通过五路招讨行司,在陆上进行,但是无论时间、成本还是效率上,都远远比不上海路的优势。
而作为昔日登州外围的梁山寇,再小在怎么不济,也拥有相应完好的港口和深入内地的河流水系。
因此,我如实因此能够掌握了梁山的主导权,理论上拥有颇为广阔的前景,对于梁山的罗氏仲昆来说,固然是得到一根救命稻草,但是对我来说,不啻于获得一个新的突破口和上升空间。
而作为送上门来的原料产地,
东婆罗洲虽然以富熟著称,但是却没有明显的特色著称,都是一些稻米、木材、椰子、甜菜、甘蔗之类,最大众化的大宗物产,唯一拿的出的就是烟草、杜仲胶和几种植物染料。
虽然生产成本低廉,但是作为典型的佣奴种植园经济,自产自销的容量有限,对外也不容易打开销路,毕竟邻近的极大大岛洲,都有出产类似的东西,各种外部竞争激烈,对内又严格保护。
作为这一切的前提,我必须在别人发现其中机会和前景之前,将其上下游都牢牢的掌握住,获得某种不可取代的地位,这样才有可能在那些后知后觉的觊觎者中,获得某种主导权和抵抗力。
毕竟,若是不是罗克敌阴差阳错的,通过谜样生物早年留下的暗线,找到我的话,这个机会让其他人获得,那就是另一种局面和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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