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静止了片刻之后。
白菁菁才终于又道:“我听到一些极为细微的声音,至于如何来形容这些声音……似乎与水蚰蜒爬行的声音非常相似,听起来黏糊糊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蠕动。”
“这些?”
吴良皱起眉头,略微反应了一下,立刻抓住了其中的一个关键词。
至于白菁菁所说的“水蚰蜒”,吴良倒知道是什么东西。
那其实就是“蛞蝓”的古称,这玩意儿在后世虽然与蜗牛不属于同科,但外表看起来就像是没有背壳的蜗牛。
“不错,听起来声源的数量不少,不过这些声音实在太过细微,我也没有办法判断具体的数量,只是预估至少应该在四位数以上。”
白菁菁点了点头,正色说道。
“四位数……那便是上千之数,连这你都仅凭耳朵分辨的出来?”
曹昂当即一脸惊异的望向白菁菁。
刚才白菁菁侧耳倾听的时候,他也竭尽全力却仔细聆听来着,但却是任何一丁点响动都没有听到,就更不要说像白菁菁一样听出这么多细节。
这在曹昂看来,自是十分夸张。
“那只是我的预估而已,不能完全作数。”
白菁菁却还是实事求是的说道,这在曹昂眼中根本就是用最谦虚的语气,说最嚣张的话,实在令人胸闷。
“这就奇怪了,我们看到的分明是一个稚童的人影,但你听到的却是一些与之毫无关系的声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良凝神思索着,很快又想起了此前那两个损坏的木偶。
难道真是一群虫子?
可是……无论他怎么联系,他也无法将方才看到的那个诡异的稚童人影与虫子关联在一起。
按照常理来说,虫子几乎所有的行动都是趋于本能,虽然自然界中有些群居的虫子会聚集在一起做出一些令人惊奇的举动。
但那也仅仅只是个例,甚至有时还只是一种巧合。
而方才那个诡异的稚童人影,显然并不符合常理。
首先,外形上就很不合理,他可以理解有些虫子聚集在一起,能够像海洋中的鱼群一样组合出各种各样的形态。
但连续两次以组合出稚童的身型,这显然不是一句巧合能够解释的;
其次,行为模式上也很不合理。
在吴良的理解中,一般的虫子通常都没有太高的智商,所有的行动都是因为本能的驱使。
但这个稚童人影显然不太一样,见到吴良等人靠近,它竟会立刻选择逃跑,并且还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就像在与他们玩捉迷藏一般。
或许这也是某种本能?
但吴良觉得“本能”二字还远远不足以解释这种情况。
就像刚才。
那个稚童人影在拐角处侧出半个身子,完全是一副在对他们进行窥探的姿态,真的很难想象一群虫子能够组合出如此惟妙惟肖的人类姿态。
“说不定那稚童人影便是一个在墓中游荡的冤魂,而菁菁姑娘听到的声音则是其他的东西发出来的声音,两者并无直接关联。”
于吉也是皱着一张老脸,凝神说道,“方才公子不是说过这个墓里可能有虫子么?这声音或许便是公子所说的虫子发出来的。”
“老先生说得倒也不无道理……”
直到目前为止吴良都还没有见过所谓的“冤魂”,尤其没有见过这种能够出现在人前的“冤魂”,所以暂时对此抱持保留意见。
不过于吉的话也确实是一个值得考虑的方向。
或许那稚童人影与白菁菁听到的声音根本就属于两种不同的事物,没必要强行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所以,说了这么多,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
曹昂的话就相对比较直接了,他虽然也关心吴良等人的推测,但更关心的还是最终得出的结论。
这是一个务实主义者。
“我们现在所在的墓道乃是一条死路,只能原路返回,不过回去的路上要观察的更加仔细,若是能找出菁菁听到的声音来源,便能够先搞清其中的一部分疑点。”
吴良想了想,说道。
“有才贤弟所言极是,那就走吧。”
曹昂听罢点了点头,当即又带着两名亲卫走在了前面。
除了于吉这个尚未显出过人之处的老头,曹昂在用这样的保护吴良等人,在他眼中,吴良、白菁菁、还有典韦,这三人可都是瓬人军中极为重要人物,更是关系曹军军饷来源的宝贝疙瘩,无论谁出现了损伤都是巨大的损失。
不过这次他已经没有像进来时那般奋力追赶,而是翻慢了脚步与吴良等人一道仔细的检查着墓道,尽可能的去寻找任何异样的东西。
事到如今。
曹昂俨然已经对吴良的工作有了全新的认识。
这事真不是什么人都干得了的。
墓中这压抑的气氛,以及这些难以用常理解释的事情,就算是他方才也有些心悸,甚至背心都冒出了一些冷汗。
此刻他也终于明白了曹禀的感受。
难怪那个家伙丝毫不惧血腥残酷的战场,却对这盗墓之事讳莫如深,死活不愿再来重温一次旧梦。
现在曹昂也有类似的感受。
与其在这里与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斗智斗勇,他倒更宁愿去面对那些摆在明面上的敌军,真刀真枪的厮杀战斗。
最起码,战场上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身力气不知该往何处去使。
……
这次众人放慢了脚步,更加细心的查探,果然很快就发现了一些不易察觉的痕迹。
只见就在方才那个稚童人影站立过的拐角之后,竟留下了一小滩不太明显的潮湿印迹,使得这一处砖石的颜色看起来要比周围略暗一些。
“有才贤弟,你来看这是什么?”
曹昂作为率先发现这个湿印的人,立刻叫两名亲卫将现场保护了起来,而后拉着吴良过来查看。
“这是……”
吴良凑上前去观察了片刻,又用工兵铲去触碰了一下那处潮湿印迹。
再将工兵铲拎起来时,上面竟扯出了一条透明的丝线……这玩意儿有点类似于拔丝香蕉上面扯出的糖浆丝线,显得十分粘稠。
“菁菁方才说过,她听到了黏糊糊的什么东西在蠕动的声音……”
吴良蹙眉看向了众人,随即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难道我们看到的稚童人影果真与菁菁听到的东西有关?”
“……”
众人面面相觑。
眼前的情况已经无疑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就算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也必定存在着某种他们所不知道的关系,否则又怎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可是此处只有这么一个湿印,周围并未留下任何移动过的痕迹……”
曹禀思索了片刻,凝神说道,“总之,不管两者之间有没有关系,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知道这鬼东西到底去了哪里,如何才能将其找出来永绝后患?”
“现在还不好说。”
吴良心中其实有一种猜测,那就是“化整为零”。
倘若他们刚才看到的稚童人影正是由那些虫子组合而成,它们瞬间化整为零便有可能在不留痕迹的情况下消失……毕竟此处留下的黏液并不多,即是说那些虫子身上所带的黏液也非常有限,化整为零之后还是有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离开或是藏匿的。
至于藏去了哪里。
这就又有待继续查证了。
不过他看这里的墙壁十分平整,砖石之间的缝隙也都用陶土抹平,并且那些陶土也都完好无损,就算是小东西也不太容易藏匿。
此刻心中还有许多疑点没有解开,吴良自然也不会贸然给出定论,只是说道:“还是继续搜查吧,每找到一处异象,我们距离真相便又近了一步,一切总会水落石出。”
于是一行人继续向前摸索。
结果一直到走出整条密道。
众人也并未再发现其他的异象,甚至连一个最微小的活物都不曾见过,更不要说吴良此前便推测过、并且被白菁菁听到过的“虫子”。
如今他们又回到了此前那个到处都是鍪子坟的墓室之中。
“现在又当如何是好?”
曹昂又问。
在这之前众人还专门去查看了一下稚童人影最开始出现的地方,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了黏液,只留下了一丁点灰尘干涸的痕迹。
这个细节虽然与刚才的发现呼应了起来,但是却并没有给他们带来更多的信息。
“那‘稚童人影’既然两次在我们面前现身,想必还会再来,我们不妨来个以不变应万变,先继续查探我们方才打开的鍪子坟。”
吴良凝神说道。
“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曹昂也只能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
……
结果待众人来到此前打开的那座鍪子坟前面时。
竟又看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只见那个本就面容可怖而又诡异的尸首,此刻竟已经变成了一具无头尸体,不过它的脑袋并未消失不见,而是滚落到了几米之外,整张脸倒扣在了地上!
除此之外。
鍪子坟下面还流出了一大滩黄褐色的液体,已经蔓延出了几平方米的面积,此刻正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直逼的人喘不上气来。
“这……咳咳……这又是怎么回事?”
曹昂连忙用手掩住了口鼻,就算如此也是被呛的不停咳嗽,甚至眼睛都控制不住流出了一些眼泪。
“先带上防毒面具再说话,对了,记得换上我最新改良过的炭包。”
吴良也是受不了这个味道,抢先将随身携带的防毒面罩戴了起来。
至于那“改良过的炭包”,其实不过是在炭包之中掺杂了一下味道浓烈的香料渣子,这玩意儿虽然未必能够完全隔绝臭味,但好歹也能够起到一些缓解作用,就像拉屎的时候来颗华子,就不觉得屎那么臭了是一个道理。
这是开棺数次之后吴良想出来的新发明,毕竟许多棺木封闭了几百年、甚至是几千年,墓主人的尸首在里面腐烂朽坏,那味道实在不太好闻。
众人连忙效仿,瞬间有一种拨开云雾见彩虹的感觉,自是对吴良的改良赞不绝口。
然而与此同时。
“注意!这座鍪子坟里面有动静!”
白菁菁却是已经又有了新的发现:“就是我刚才在听到的那些声音,有东西正在里面不停的蠕动,很多!”
“难道我们刚才看到的东西就在这里面,这具尸首也是被它毁坏?”
一听这话,曹昂顿时来了精神,不过这次他倒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率先询问了吴良的意见,“有才贤弟,只要我命人将这座鍪子坟推倒,立刻便能够知道这里面到底藏了什么鬼东西,不知你意下如何?”
“请子脩兄务必小心一些。”
吴良这次倒并未阻止。
在保护性发掘与揭开真相之间,如果无法做到两全其美,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因为这极有可能关系到此行的安危。
更何况,相同的鍪子坟这里还有几十座。
“就等你这句话了,上!”
曹昂一声令下,两名亲卫绕到了并未被黄褐色液体覆盖的另外一侧,冲上前去便对着这座鍪子坟中下部便是狠狠一脚。
“哗啦啦!”
一阵响动过后,那座鍪子坟已是化作了一堆乱石。
不过那具无头尸体却并未随之一同倒下。
因为它被牢牢的绑在了一根直径大约十公分的圆木之上,圆木的底部嵌入砖石地面之中,看起来很是牢固。
与此同时。
吴良等人看到了更加令人触目惊心的一幕。
只见这具无头尸体身上的皮肤已经裂开了许多道口子,黄褐色的液体正顺着这些口子慢慢的向外渗出。
而在这具无头尸体那褐色的呈现出半透明晶体状的皮肤之下。
可以看到成千上万条如同蛆虫一般的肥硕的条状虫子正挤在一起疯狂的蠕动,甚至已经有不少小指粗细的虫子从这些裂开的口子中挤了出来!
“痋术!”
于吉忽然叫了起来,“老夫知道了,此乃痋术!丧尽天良的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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